《美國膝》中的他者書寫

李鵬鵬 羅進

摘 要：《美國膝》是華裔美國作家徐忠雄出版的第二部小說，講述了民族多元時代下華裔男性雷蒙德離婚后一系列的人生經歷和心路歷程。在小說中，徐忠雄向讀者展示了一個多方位的他者書寫，有鑒于此，文章運用后殖民批評的他者理論對華裔美國作家徐忠雄《美國膝》中的他者書寫進行分析。

關鍵詞：《美國膝》;他者書寫;亞裔

他者與自我是西方思想界一個重要的命題，在不同的語境下被賦予了不同的思想內涵。受葛蘭西文化霸權、拉康鏡像以及福柯權力話語理論的影響，后殖民語境下的他者主要是指服務西方主流霸權、屈服西方主流話語的夸大性和扭曲性的差異存在。他者的出現是為了“有助于歐洲（或西方）將自己界定為與東方相對照的形象、觀念、人性和經驗。”[1]2在東方學視角的審視下，東方是遙遠、落后和野蠻的不在場存在，“對東方事物富于想象力的審查或多或少建立在高高在上的西方意識。”[1]10因而他者被大量地人為呈現在西方影視以及文學作品中，從而襯托西方超然優勢、滿足他們對異域風情的新奇需求。

美國亞裔長期被排擠在美國主流社會的邊緣，白人主流社會認為亞裔是低等民族的存在，白人理應對亞裔的俯視性凝視。出生在異國他鄉的亞裔遠離母國文化和傳統，他們的思維閾限處于無根和空缺的狀態以至于他們在不知不覺中接受并內化西方的他者觀念，在腦海中扎下對母國的刻板印象從而帶著東方主義的視角去看待母國，遙遠的東方母國在他們的眼中成為落后與野蠻的他者。在小說《美國膝》中，徐忠雄向讀者展示了美國社會中白人東方主義強勢話語所施加的刻板印象與偏見。亞裔尤其是華裔遭受來自美國白人主流社會的眾多不公正待遇。文章運用后殖民批評的他者理論對《美國膝》中的他者書寫進行分析。

一、遙遠的東方：落后與野蠻的他者

在眾多的文學文本表征中，遙遠的東方被描繪成一個需要西方拯救，充斥著貧窮與落后的他者場所。由于對東方的真實情況缺乏了解，加上主流媒體的缺乏客觀公正反映，美國亞裔對東方母國的印象是虛假的、扭曲的。在小說《美國膝》中，主人公雷蒙德、父親伍德以及女友歐諾拉都深深地打上這種偏見與歧視的烙印。在雷蒙德和他父親伍德的認知中，遠方的中國大陸仍處于毛統治的文化大革命時代，人人揮著毛主席的紅寶書。在令人滑稽的“照片新娘”一事中，喪妻的老父伍德希望通過電子郵件上的照片尋找一個年輕、美麗和健康的中國大陸女子以便獲得家庭穩定的“結構系數”。“他還有老華裔過時的想法：要從中國空運妻子。“伍德羅無意識中將中國類型化了， 他想象的毛的時代的中國在現實中早已不存在了。”[2]124雷蒙德對此表示反對，但是他反對原因并不是因為對中國印象的改觀，而是他認為照片是具有欺騙性的，伍德應該親自去中國挑選，“中國的村姑排隊在他面前走過......再也用不著一輩子在海底摘海綿和牡蠣討生活了。”[3]120那些中國女子嫁給自己的父親帶有強烈的目的性，她們是為了獲得進入美國的綠卡，從而逃離中國大陸貧窮與壓迫的生活，符合西方拯救東方的心態。在女友歐若拉的感觀中，中國大陸是一個以生產塑料袋和山寨行李箱出名的落后場所。即使他們的經濟條件得到了改觀，在精神層面他們仍然落后，他們只是知道“開著四驅的路虎、帶著金色的獵犬在洛杉磯的羅迪歐大道購物。”中國人的劣質性在她的心中長期駐足，從而形成了她對中國人評價和判斷的標準：廉價的發型、油膩的劉海、歪斜的鏡框、不整的服飾。中國人的心理如同他們身高一樣矮小和自卑，沒有勇氣和她對視。

在受東方浸染的亞裔眼中，中國文化中的五行、八仙、八卦、三清以及風水等信仰是非理性與偽科學的。在小說中，雷蒙德對各種燒香拜佛、門神牌匾、冥幣祭祀的行為頗為反感，這些舉動在他看來，“中國人可能迷信，但是中國人卻很聰明。”[3]20雷蒙德的母親對中國的宿命論深信不疑，認為自己的生命正如算命的術士所說絕對活不過四十二歲，正是宿命論這種落后的觀念使得自己的母親在治療之中沒有堅持，在生病后三天后死去。愚昧落后的認知反映了亞裔與東方文化的背離以及對西方的推崇，代表著亞裔知識分子與東方主義者的合謀。

除了這些對東方的無知和偏見，母國千年傳承的思想價值體系也與亞裔在美國接受教育的思想價值體系不一致，甚至沖突。因此東方的文化傳統也就被亞裔認為是愚昧、封建以及迷信的。在小說中，這一沖突集中體現在雷蒙德和前妻琳達的婚姻生活中，中國傳統文化的宗法家族意識和孝道與雷蒙德民主和自由觀念相左，使得雷蒙德最后不得不鼓起勇氣跨出離婚的腳步。婚后的雷蒙德一直在琳達家族餐館中工作，扮演著孝子賢夫的沉默角色;同時岳父囑咐他可以子承父業，將家族事業發展壯大。作為管理學碩士畢業的他對此并不以為然，內心默默地抗拒著保守的子承父業傳統。他不想自己像那些中國同學那樣，“在追尋父輩的腳步中煎熬，或者走讀大學、努力工作、拿出好成績的三步曲，成為自己父母心中所期許的樣子”[3]32，而雷蒙德長期接受的教育使得他內化冒險進取的美國精神，從而導致了他悶悶不樂。中國的孝道注重兒女對父母的無條件服從。雷蒙德在面對家庭時只能盡量沉默，避免爭吵，盡量不在家里面討論工作。因為任何對工作的不滿便意味著對家庭的不滿，也就意味著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中國女婿。這使得他與周圍濃厚的中國傳統思維格格不入。在傳統的中國家庭生活中，雷蒙德基本與現代的世界隔絕，沒有了電影和度假，也沒有女性朋友。這種中國式的拘謹與束縛讓雷蒙德曾經一度窒息。他選擇了與他認為的愚昧、封建思想決絕，也就選擇離婚，選擇了中國式傳統婚姻決絕。

二、逝去的歷史：遺忘與失語的他者

在白人歷史書寫占據主流地位的美國史學界，亞裔歷史一直被蓄意地遺忘、抹殺乃至失語的狀態。在小說中，雷蒙德的父親給他講述了他在學校教科書上所接觸不到的家族歷史，那也是一代華工集體歷史的記憶。作為修建橫跨太平洋鐵路的一員，雷蒙德的先祖為這條鐵路的鋪設作出巨大的貢獻。華工們用他們的汗水和勤勞完成了白人所不能完成的任務。然而在鐵路落成之際，白人卻拿起長槍威脅華工不準出現在奠基儀式上，出現在歷史照片上的只是白人工人，華人的歷史貢獻就這樣被白人的歷史書寫所抹殺了。隨著時間的流逝，華裔的這段歷史逐漸被遺忘，而不為人知。

美國的華裔歷史是一部苦難史。在美國歷史上曾經出現相當長一段時間排華和限華史，造成唐人街社區的特殊存在。華工的出現給白人的工作機會造成了相當大的沖擊，因此美國各州先后出臺一系列的限制華人和排擠華人的相關法律文件。因此華工只能做一些洗衣、廚師、傭人以及洗碗的工作。更為嚴重的是美國政府限制華工的妻子入美，實行臭名昭著的閹割計劃，導致單身漢充斥著唐人街社區。婦女和家庭角色的缺失造成唐人街社區社會問題頻繁發生，在這里賭博泛濫、嫖娼滋生，成為了一個烏煙瘴氣的場所。而這些社會印象有不斷被白人歷史學家記錄到歷史教科書中，成功建構了華裔一個落后與野蠻的

歷史。

三、想象的男女：閹割與美麗的他者

在不同的文化語境中，男性氣質有著不同的定義和解讀。在白人文化霸權的國家意識形態機器運作之下，亞裔的男性形象被不斷丑化與貶低，成為了無能和閹割的他者。在小說中，這一刻板印象集中體現在女友歐若拉的布蘭達對亞裔男性的看法。在眾多少數族裔的男性當中，亞裔男性是她不愿意約會的對象。雖然亞裔男性有類似李小龍肌肉飽滿、體無多毛的身材，但是他們的性格在本質上還是剛愎自用的懦弱。除了布蘭達的印象，對于亞裔男性的偏見與歧視還存在在白人所控制的影視傳媒上。亞裔男性的角色很少用真正的華裔男性來扮演，而是由裝扮過后黃臉斜眼的白種人來扮演。較為出名的便是電視劇《功夫》的主演拒絕由功夫巨星李小龍出演，而由柔弱的白人演員大衛·卡拉丁出演。這種狀況出現的原因是來自于白人主流話語對華裔他者能量的恐懼，害怕顛覆他們長期建構華裔男性形象。在電影《大淘金》中，華裔男性阿幸被描寫成一個缺乏男性陽剛氣質，沒有性欲的廚師。白人女主人公喬是一個頗為矜持的人，連在男人面前顯露腳踝都會害羞，但是“她卻可以穿著緊身胸衣毫無顧忌地走來走去，每個人都知道她什么事情都不會發生，因為他（阿幸）根本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3]20在另一部電影《人猿星球》中大猩猩比中國男人更具有男性魅力的，它們邁出的步子比中國男人更加大步，更加決絕。白人文化上的偏見和幻想使得他們保持心理上的優越感，掌握控制少數他者的話語權。

在白人想象性的構建中，華裔女性的形象在經歷淫邪、恐怖的龍女形象嬗變之后，被不斷復制和流傳的華裔女性形象是美麗、馴服以及順從。在小說中，具有日裔血統的歐若拉因為美麗的外表經常吸引著白人異樣的眼光，引起他們奇異的性幻想。在影視傳媒中，徐忠雄以首位在西方電影成名的亞洲女星關南施為例，認為性感、身穿旗袍以及長發飄飄的華裔妙女郎已經成為了白人表征的東方性感符號，成為一個遙遠又綺麗的傳說。這種想象性的構建投射在社會實踐中具體反映在種族通婚和職業性別差異上。在種族通婚方面，白人男性大多樂意和亞裔女性通婚，“在亞裔女性和白人通婚的名人榜中就有一大堆，比如宗毓華和莫瑞-波維奇。”[3]101在華裔從事的職業性別差異上，華裔女性一般從事出鏡率較高的職業，以滿足白人男性的視覺需求。在徐忠雄的敘事中，大量的華裔女性從事記者類的職業，而很少看到華裔男性的參與。因而，白人文化上的偏見和幻想使得他們保持心理上的優越感，掌握和控制著少數族裔他者的話語。

四、結語

他者的產生是為了彰顯自我的存在。白人的超然存在換來的是亞裔的悲慘命運。長期東方主義的浸染和他者思想的宣傳使得亞裔身份歸屬上產生焦慮。在民族多元化的時代下，超越傳統種族的二元對立以及破除他者心理焦慮的束縛是獲得多元身份的第一步，而這也是徐忠雄對族裔身份探索意義的所在。

參考文獻：

[1]愛德華·薩義德，王宇根譯.東方學[M].北京：三聯書店，1999.

[2]方紅. 命名、 敘述聲音與亞裔身份-徐忠雄訪談錄[J].外國文學，2007（1）.

[3]Wong Shawn. American Knees[M].New York： Simon& Schulter，1995.

作者簡介：李鵬鵬（1991–），男，江西新余人，廣西大學外國語學院13級英語語言文學研究生，主要從事英美文學和文化研究;羅 進（1989–），男，四川宜賓人，廣西大學外國語學院14級外國語言文學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外語教學和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