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菲
摘 要:1956年,國務院公布了《漢字簡化方案》,簡化字的產生滿足了人們避難就簡的需求,部首簡化,書寫快速,提供了便利。但另一方面,簡化字由于部分筆畫的減少,結構改變或繁簡替換等因素,增加了一些新的基本構件。基本構件在漢字的構成中起到基礎而重要的作用,基本構件的增加對漢字系統同樣產生了一定的影響。筆者對照《說文解字》和《簡化字總表》,對現行的簡化字的基本構件進行收集,整理出新增的基本構件60個。對新增的基本構件進行分類,并分析新增出的基本構件對于漢字教學的影響。
關鍵詞:簡化字;新增基本構件;漢字構形學;漢字教學
《簡化字總表》收錄1956年國務院公布的《漢字簡化方案》中的全部簡化字,在1986年國家語委對《簡化字總表》中個別字進行了調整,收錄了2274個簡化字和14個簡化偏旁。《簡化字總表》的公布對現行的文字應用進行規范,簡化字的應用也得到規范和確認。簡化字的改變有對漢字筆劃的刪減,同音的部分替換,改變了字的結構和形體,構形的變化產生了基本構件的變化,基本構件又是在漢字結構中的基本單位。在整理時參考《說文解字》,其中的小篆字形給后世奠定了基礎。參照《說文解字》中的構件,整理和收集簡化字中新增出的基本構件。但就漢字結構的基本單位來講,在簡化字之前就已有300多個基本構件(王寧曾列出一批構形的基本字符,稱之為“形位”,即基本構件①),而新增加基本構件會對漢字的教學產生影響。這樣看似是“簡”,在教學和識記的過程中實則是“繁”。下面就從基本構件、簡化字新增的基本構件和對漢字教學的影響三個方面進行討論。
一、漢字基本構件
從漢字的結構上看,構形單位是構件(也稱部件)。漢字的構件指構成漢字的部件,“部件(構件)既不同于造字法原則或檢字法原則的部首,也有別于形符和聲符,更大異于古文字的筆道線條或隸楷文字的筆劃。”②構件從結構是否可以拆分上分類,可以分為“基本構件”和“復合構件”。例如,“照”由“灬”和“昭”組成,二者都是“照”的構件,“昭”是可繼續拆分的構件,為復合構件。在“昭”中,又可拆分為“日”和“召”。“召”又可繼續拆分為“刀”和“口”。“灬”、“日”、“刀”、“口”是不可繼續拆分的部件,再繼續拆分就會是筆畫,不能表示單獨的意義。基本構件是獨體字或獨體的偏旁部首,是不可拆分的部件。
基本構件有很強的獨立性。構件的獨立性表現為三方面③:絕大多數都有通用性,構字能力強;不可分割性,筆畫相交,不可拆解;整字的構件具有筆順的自足性,可以作為一個獨立的書寫單位。除此之外基本構件大多數可以單獨表示音義,在構字過程中的作用非常大。
二、簡化字新增基本構件的整理和分析
《簡化字總表》對照《說文解字》中的基本構件,共增加了60個(見附錄“簡化字新增基本構件表”)。我們把這些新增的基本構件進行了整理分類。
(一)草書楷化
大部分的簡化字新增基本構件減省都是通過草書楷化的方法形成的,草書楷化即把草書字形用楷書的筆法加以改寫,使字形得以簡省④。人們常以筆畫少來代替多筆畫的結構,在新增的基本構件中這些情況很多見,例如,“東”和“東”,“專”和“專”。那么在這些以草書楷化方法簡化之中,又可以進行更細致的分類:
1.保留整體輪廓
這一類的簡化字的基本構件只保留了繁體的基本輪廓。例如,“馬”/“馬”、“鳥”/“鳥”、“烏”/“烏”和“龜”/“龜”。這些字的繁體都是象形,減去了復雜的內部筆畫,保留下來的基本輪廓依舊能夠描摹字的形態,只要稍加留意和辨別還是對其對應的繁體字的認讀沒有造成障礙。
2.改變個別筆畫
在這一類里的基本構件的簡化過程,改動較少。例如,“丬”/“爿”、“魚”/“魚”。
3.以簡單筆畫代替復雜結構
簡化后的基本構件是一個完全不同于繁體的形態,不能一下對應繁體的結構。例如,“韋”/“韋”、“專”/“專”、“書”/“書”、“頭”/“頭”、“僉”/“僉”。這產生了新的記號字,并且在形態上也難以表現出構件的本義,這些記號完全喪失了繁體時所代表的意義。還有“堯”字的上部,本是“堯”,但簡化后變成非“戈”也非“弋”,如此一來除了容易搞混外,不能起到原字的表音功能。
(二)并書簡化
并書簡化,即把分書的兩個偏旁中的某些筆畫重合起來。⑤例如,“戔”/“戔”,這一字在合并之后多在“戈”中間添了一筆,變成了一個新的部件。
(三)記號替代
這一類的簡化字是用某種特定的記號來代替偏旁。例如“辦”,原字是“辦”,留下中間的“力”,簡化兩邊的結構變為一撇一點。“辦”作為基本構件,在其他字中也有著不同的替代功能。例如,“協”/“協”和“蘇”/“蘇”,同一部件“辦”,在兩個字中分別替代“劦”和“穌”,這兩個部件在原字中都是音符,有表音的功能,替換之后,“辦”在“協”和“蘇”中并不能表音,失去了音符的意義。
三、簡化字新增基本構件對漢字教學的影響
關于文字的類型,呂叔湘說過:世界上的文字有兩大類型:意音文字和拼音文字。前者以漢字為代表,后者以英語為代表⑥。所謂“意音文字”不同于拼音文字,它既使用音符又使用意符⑦。英文則只使用音符。如果說基本構件是漢字的基本因子,那么對于英文來說,26個字母就是英文的基本因子。雖然“基本因子”所代表的內容不盡相同,但是放在同一平臺上比較的話,漢字的基本構件就比英文龐大很多倍。在簡化字出現之前,漢字基本構件就已很龐大,在漢字的學習上來說,負擔要比英文重。
漢字用三百多個基本字符已經能夠生成數量龐大的漢字,有限的基本構件能夠體現出字符之間的分別,如果再增加基本構件,那么將增加記憶的負擔。新增基本構件雖然減少了筆畫,但是有些是建立在破壞漢字的字理之上,這增加了基本字符的總量⑧。裘錫圭在《談談漢字整理工作中可以參考的某些歷史經驗》中提到,字形簡化和改善文字功能的字形繁化都是不可缺少的,不能只重視前者而不重視后者的作用。如果絕對排斥字形繁化,一味追求字形簡化,漢字里的記號字就會大大增多。記號字跟字形和字音都沒有聯系,掌握起來比形聲字和表意字困難得多。在使用的漢字里,記號字的已經比例不小,如果再增加記號字,漢字將會更難掌握⑨。
關于文字的字符分類,可以分為三類,意符、音符和記號⑩。意符是跟文字所代表的詞在意義上有聯系的字符,音符是語音上有聯系的字符,而記號是在音義上都沒有聯系的字符。在漢字的教學中,例如形聲字比較容易講解,對于學生來說形象和意義結合更容易記住,當音形義三者建立聯系時,“理解式”記憶更深。在另一個層面上看,漢字是“音意文字”,當這樣的文字體系中記號字符的比重增加,會越來越遠離“音意”的規律,在沒有規律的情況下非常容易出現錯誤,例如,有些“盧”聲的字從“戶”(“廬”/“廬”、“蘆”/“蘆”、“爐”/“爐”)。在這個例子中“盧”簡化對應的是“戶”,而與“盧”同音的對應字音是“盧”。“戶”和“盧”筆畫相近,讀音不同,意義也大相徑庭。前面三個例子中“戶”本應起到聲旁的作用,卻最終令人混亂,這一類的筆畫減少就打破了這一組字的系統性。但如果按照一定的字理來簡化,則既簡化了筆畫又對漢字的意義和識讀沒有造成阻礙,例如,“塵(塵)”,在《說文解字》中“從三鹿,從土”,表示鹿群行揚起塵土的意思,簡化字中從“小”從“土”是會意字。
在漢字教學中需要不斷摸索和調整簡化字新增基本構件的教學方法,依舊任重而道遠。需要認識到簡化字帶來的方便與便捷,更要看到,簡化后基本構件增加帶來的不便。教學時,可適當結合繁體結構,對字的本義加以分析講解。新增出的基本構件中的記號字符則需要單獨記憶。如果在教學的過程中不斷探尋方法和規律結合學生的識記情況,漢字的難關并不是不可逾越的。
附錄:
簡化字新增基本構件表
辦(辦)①、侖(侖)、倉(倉)、發(發/髪)、戔(戔)、咼(咼)、當(當)、專(專)、義(義)、與(與)、興(興)、亞(亞)、農(農)、縣(縣)、衛(衛)、頭(頭)、書(書)、喬(喬)、傘(傘)、來(來)、樂(樂)、盧(盧)、(睪)、擊(擊)、蘭(蘭)、饣(飠)、讠(訁)、纟(糸)、韋(韋)、龜(龜)、門(門)、鳥(鳥)、烏(烏)、馬(馬)、東(東)、見(見)、貝(貝)、齊(齊)、鹵(鹵)、長(長)、丬(爿)、兩(兩)、買(買)、夾(夾)、魚(魚)、龍(龍)、嚴(嚴)、單(單)、為(為)、肅(肅)、盡(盡)、僉(僉)、萬(萬)、車(車)、黽(黽)、(柬)、(②)、(垚③)、()、畫(畫)
注:①“辦”在“協”和“蘇”字中,繁體字形分別代表“劦”和“穌”。②為“壽”之“”。③為“堯”之“垚”。
注釋:
①王寧:《<說文解字>與漢字學》,第61—62頁,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
②李恩江:《略談漢字部件系統的演變》,鄭州:《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3年第2期。
③李香平:《漢字理論與應用》,第71頁,廣州:暨南大學出版社,2012年7月。
④黃天樹:《說文解字通論》,第21頁,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10月。
⑤黃天樹:《說文解字通論》,第21頁,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10月。
⑥《呂叔湘全集》第6卷,第57頁,遼寧教育出版社,2002.
⑦周有光:《文字演進的一般規律》,《中國語文》,1957年,第7期。
⑧黃天樹:《說文解字通論》,第28頁,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10月。
⑨裘錫圭:《談談漢字整理工作中可以參考的某些歷史經驗》,《裘錫圭學術文集》第4卷,第100頁。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2年。
⑩裘錫圭:《文字學概要》,第11—12頁,北京:商務印書館,1988年。
參考文獻:
[1]唐蘭.《中國文字學》,開明書店,1938.
[2]裘錫圭.《文字學概要》,北京:商務印書館,1988.
[3]黃天樹.《說文解字通論》,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
[4]王寧:《<說文解字>與漢字學》,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
[5]《呂叔湘全集》,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02.
[6]李香平:《漢字理論與應用》,廣州:暨南大學出版社,2012.
[7]裘錫圭:《談談漢字整理工作中可以參考的某些歷史經驗》,《裘錫圭學術文集》,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2.
[8]周有光:《文字演進的一般規律》,《中國語文》,1957年,第7期.
[9]李恩江:《略談漢字部件系統的演變》,鄭州:《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3年第2期.
[10]韓偉:《漢字構件及其功能研究》,《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03年,第8期.
[11]陳昌琳:《漢字構形與識字教學》,《語文學刊》,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