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兵
抗戰勝利后的日本僑民遣返問題是抗戰史研究的重要課題。近些年來,學界對這一問題的研究雖然取得了不少成果,但對遣返日僑在華財產處置等方面的研究還比較薄弱。①本文通過梳理國民政府有關遣返日僑財產處置方面的相關政策及其執行情況,試圖對抗戰勝利后遣返日僑的財產處置及其流向作些初步的分析和探討,以期引起學界對此問題的重視和關注,并就教于專家學者。
七七事變以后,日本積極推行殖民政策,向中國內地大肆移民,在華日僑人數因而劇增。據日寇投降后不久國民政府所作的統計,當時滯留中國戰區的待遣日僑有784974人。②在日本侵華期間,人數不菲的在華日僑在侵略勢力的支持下,不惜采取各種手段,大肆攫取財富。以當時北平為例,淪陷后的北平城內,日本資本家通過“半強占、半購買”的方式占據大量房產,有的直接改建為商店、工廠和倉庫,從事掠奪式的商業活動。③1938年10月至1939年1月的《本市各區日本商店分類營業月報表》顯示,4個月之內北平就有90家日本商店登記營業,并大多集中在商業核心區域。④他們在軍事武裝的保護下,或強占場地,或壟斷資源,或開設工廠,或以“合辦”為名霸占中國企業,或低價強行收購企業股份,以獨攬經營權或坐吃紅利。就連當鋪、肥皂廠、油漆商店和面粉廠等都被他們沒收或被迫實行中日合營。⑤正如日本學者山本市朗所指出的那樣:“那些原來在中國毫無地位和聲譽,而且又毫無商業經驗的日本人,突然獲得了一定的權力,并且正在牟取巨大的、不應得的利潤,僅僅因為他們是日本人而己。”⑥據戰后接收機關對日僑在華資產的統計數據顯示,日僑在華產業共計2027處,資產價值共計法幣197689503520元,除負貸7405572945元外,其資產凈數為190283930575元。⑦隨著在華日僑遣返工作的開展,遣返日僑在華財產的處置及其流向成為解決戰后遺留問題的一個重要環節。為此,國民政府頒布系列法令,專門就如何處置遣返日僑的在華財產問題做出了一系列明確的規定。
1945年10月25日,中美兩國在上海召開遣送日俘、日僑會議。會議擬定的《遣俘遣僑之計劃》對遣返日本官兵和遣返日僑所攜帶的現金和物資數量標準作了比較嚴格的具體而明確的規定:軍官每人攜帶現金不得超過500日元;士兵每人攜帶現金不得超過200日元;僑民每人攜帶現金不得超過1000日元。每個人只能攜帶一套洗漱用具,一套氈毯,一條棉被,一件大衣,一個手提包,一個手提袋;所攜帶的冬季衣服不得超過3套,皮靴不得超過3雙,短褲不得超過3條,襯衫不得超過3件;其他隨身用品,合理規定之數量,以自行帶走為限。⑧所有貴重金屬及其他貯藏物予以沒收。⑨后因每人能自行攜帶行李重量因人而異,并無確定重量標準可以衡量,給港口檢查工作帶來諸多不便。陸軍司令部為此發出通令,規定“每人準帶之行李重量為三十公斤以下”⑩。1946年1月在上海召開的第二次遣送日俘僑返國會議上,美國總部日軍民遣送組組長魏特曼上校建議取消以30公斤為限的規定,仍以其個人能力所能負起之重量為限,但不準分二次搬運上船,且不得雇用苦力幫助搬運。1946年2月6日,盟軍總部在東京召開中國戰區遣俘遣僑會議。會議制定的《中國戰區遣送計劃》再次確定日僑歸國允許攜帶行李重量為每人以其能力一次所能擔負為準。第三方面軍司令湯恩伯聽取下屬意見后,允許日僑攜帶蒲團包等臥具和5天的糧食。這樣,每個遣返日本官兵和日僑所攜帶行李的重量標準由最初的30公斤以下放寬到了90公斤以下。[11]
除歸國日僑允許攜帶若干財物之規定外,國民政府對待遣日僑在華財物處置亦有明確的規定。日本投降后,中國陸軍總司令部下達的“全國日僑往各地區主要城市集中”等規定:日僑不準攜帶或不能攜帶之物品,一律點交當地省市政府暫予封存。[12]其不準攜帶之款項,包括中國、日本及其他國家之各種錢幣以及金銀、金飾、寶石等貴重物品,一律自行存入當地銀行,作為將來賠款之一部,但帶有紀念意義的飾物除外。[131945]年9月30日,中國陸軍總司令部制定的《中國境內日僑集中辦法》和《日人在中國私人產業暫行處理辦法》,對處理在華日僑的財產都做出了明文規定:自1945年10月1日起,日本在華公司會社所經營的產業,戰爭中以強力占有之產業和中國法律禁止的產業都由政府接收;而在華日人正常經營、非倚仗侵略勢力而強占或非法經營的小本產業則由當地政府封存。除《日本在中國私人產業暫行處理辦法》外,國民政府還制定了《日僑房產貨物接管辦法》及《日僑呈獻私產辦法》,對在華日僑財產、物資進行限時接收、封存,登記在冊,由日僑管理處“暫行保管或指定就近保甲人員中之殷實者為管理員,負責妥為監護管理”[14]。凡負責監護管理的有關人員,未經日僑管理處允許,對所有被查封的遣返日僑財產均不得擅自開封和移動。同時規定,如有日僑私自隱匿財產不報,一經發現,加重處罰。[15]此外,有的地方政府根據當地的實際情況,對相關問題作了一些補充說明。1945年12月1日,大連市政府發布《對日本僑民施政綱領》,規定所有日本公營工廠、金庫和軍閥財閥等戰爭罪犯的財產,一律由政府沒收接管,“一般日本人民的私有房屋,未經政府批準不得任意強占”。[16]臺灣省《集中金融機關日僑存款辦法》規定,金融機關所有日僑活期存款,應于1946年8月31日以前,掃數集中繳解臺灣銀行接收日產款項收入專戶。[17]
1945年12月底,上海區敵偽產業處理局與上海市日僑管理處聯合組織發動日僑獻金運動。規定獻金者可以保留20%的現金作為滯留期間維持生活的費用。日僑在滬之不動產,亦飭其自動申報。日僑所藏之古玩器物以及圖書等件,繳存后由敎育部戰區文物保管委員會簽收。[18]蘇浙皖區敵偽產業處理局暨第三方面軍上海日僑管理處,為發動京滬區日僑自動呈獻其私藏財物及零星物件,曾于1946年1月3日草擬《日僑私藏財物及零星物件獻繳辦法》,并提請蘇浙皖區管理敵偽產業審議會第二十八次會議通過。[19]同時曉諭日僑:凡私藏財產、拒不履行呈獻手續者,將依法處理。[20]《日僑呈獻私產辦法》公布后,一些日僑將其在華期間所置辦的私人財物主動呈獻給地方當局。在上海虹口地區集中的日本僑民,將文物和書籍集中于虹口乍浦路上的西本愿寺上海別院內,僅書籍就多達5萬余冊。此外還有一些佛像及瓷器、書畫。其中有兩只翡翠香爐,相當名貴。1946年4月8日,日本僑民國光長三郎又將其所收藏的20多尊大小佛像尊呈獻給和平博物館。其中,高達丈余者就有10余尊,有的甚至還是唐宋時代的雕塑。[21]此外,日僑隱匿財物不報者也比較普遍。1946年1月,漢口日僑在集中管理時,各保長調查收集日僑所藏中國古物匯送管理處,共有銅器、鐵器、陶器、瓷器各種古物49件,國畫60件。檢查出集中區僑民匿藏之武器,軍用物品計93件,悉數交給警察總部。[221946]年敵產處理局查獲一批日方隱匿資產,其中有500噸白煤,好幾批鐘表和大量瓷器,價值驚人。[23]
戰后日僑遣返的相關政策規定,除個人合法所得財產之外的日僑財物均應上繳相關部門,集中統一處理。然而,有的遣返日僑寧可將自己的財產付之一炬,也不愿呈獻。奉天商工公會會長推名義雄有一座火柴盒式的四層樓房,內設電動滾梯,屋頂建有花園。當他得知全部家產將被中國政府接收而自己將變成貧民被遣送回國時,居然親手燒毀了自己家的四層樓房,然后開槍自殺。[24]當時的《海風》雜志刊登的一篇文章中就有這樣的描述:“有些日僑因即將回國,所以有許多的衣服家具都以賤價出賣。在一條街上,幾乎全是賣日本舊貨的,我們的同胞都在憑各人的需要以及好奇心的驅使,在那兒選購,如果能拿出眼光來看,確實可以買到不少便宜的東西,我當時選了兩套女人的衣服和一對枕頭。”[25]臺灣的一些日僑,當他們聽說要被定期遣送回國后,紛紛把衣服、桌椅、餐具、鐘表、地毯、古董、字畫等,都拿到市場上擺設地攤,廉價出售。有的因擔心東西被沒收,只要有人要,就忙著廉價成交。有些很名貴的古董字畫,僅以2元、5元不等的低價賣掉,前來購買的人自然很多。其擠擁和熱鬧的程度遠遠超過了一般市場。在臺灣,還有一些日僑為保存自己的產業和財物,多用“過戶”“頂讓”等名義,轉移給自己認為可靠的臺灣友人,凡是合股經營的生意,有臺灣股東的,大多全部轉給臺灣本地人;有些甚至直接把財物交給臺灣人代存代管。[26]有頭腦靈光之商人,將日僑歸國看作難得商機。據當時的《申報》報道,四川北路虬江路一帶收買舊貨之攤販獲利優厚。他們以低價收購日僑衣物、家具等各種物件,堆儲于虬江路522號協記商店隔壁之空屋內,待價轉售。其實,對于遣返日僑的物品不準私相買賣,當局早有規定。這些攤販被憲兵獨立第三營查抄后,大批日僑家具被沒收。[27]有的日僑因輕信當地一些皮包公司能夠幫其將資產轉移至日本國內的謊言,結果受騙上當而損失慘重。正如《時代風》刊登的《詐騙日僑的企業公司》一文所描述的那樣:有幾個曾在敵偽特務組織服務過的中國人和韓國人,在中匯大樓組織一家專門詐騙一般留滬日僑財產的公司。他們對那些既不能把財產帶回日本又不愿把財產交給中國政府的極少數遣返日僑游說,吹噓自己的公司完全可以替他們保管財產,并可以把他們的財產轉移到日本。結果,這幾個人沒多久就因向偽華興銀行高級職員桂山行騙,被上海日僑管理處拘押。[28]可見,遣返日僑歸國前緊急處置私有財產的現象確實比較嚴重。
關于日僑財產的接管工作,《中國境內日僑集中辦法》《日人在中國私人產業暫行處理辦法》《日僑房產貨物接管辦法》《日僑呈獻私產辦法》等均有明確的規定。比如《日人返國檢查辦法》規定,遣送歸國日俘僑港口、內地之檢查由各受降主官監督,令俘僑管理處所負責,當地軍憲警及運輸機關實施;扣留超出規定之物品、金錢、飾物悉予充公,軍品交當地軍政部機關接收,其余物品由負責檢查機關呈報各受降主官核定后拍賣變款,并金錢飾物存入國家銀行。接收日僑財物時,應先行查封,然后由各主管機關統一接收。然而,上述法規制度在實際執行過程中卻并不令人滿意。各機構出于各自的利益需要,都爭先恐后地搶占日僑財產,場面非常混亂。在上海,日本僑民遣返后空出來的8000余幢房屋,絕大部分被相關接收機關擅自搶占,能供房管部門分配的房屋僅有200余幢。[29]針對有的機關或部隊在沒有辦理移交接管手續就擅自占據遣返日僑房屋之類的現象,上海敵偽產業處理局曾召集上海市有關機關召開會議討論相關事宜,規定遣返日僑財務應由處理局統一管理,統籌分配,任何機關和相關人員都不得擅自占用。[30]第十戰區安慶接管處在1945年9月至12月這4個月時間里,只知道“采取一切手段,榨取一切錢物”,根本不去調查遣返日僑在安慶所犯的罪行。遣返日僑的財產除少量隨身物品外幾乎全都被他們所沒收。[31]上海甚至出現有軍人直接搶劫日僑財物的情況。據當時的《新新新聞》報道:“有馬馬虎虎的軍人在滬搶劫日僑財物,日僑空屋被許多家眷占領,許多眷屬自動啟封搬入,已經接收家具多不翼而飛。”[321946]年6月10日,上海市各機關房屋委員會組長們曾前往虹口一帶巡視房屋情形,發現有少數日僑房屋在調查時原系空屋,但轉瞬間就被人占據。[33]上海有幾家蒙難私立學校,曾集合向市教育局請愿,要求將一部分敵偽產業處理局所查封的日僑空屋撥付給他們作為校舍。市教育局對他們的遭遇深表同情,并同意撥付一些空屋給他們。然而,這不過是一張空頭支票,因為那些空屋早就被一些大人物的太太們占據一空。[34]
從日僑在華財產的來源看,不排除少數僑民確實是通過自己的辛勤勞動和合法經營所得,但多數是依仗侵華日軍的勢力,霸占中國民眾或官方的財產。如1938年1月初,侵華日軍將南京中心城區一片最繁華的街區劃為日本僑民的生活居住區和營業區,即所謂的“日人街”,“此區域北起國府路,南到白下路,西起中正路,東達鐵道線路。包括太平路及中山東路的繁華地區”。[35]“日人街”的房屋、商店原本都是中國居民的財產,經過日軍用刺刀一劃,就都成了日本占領軍的財產,分配給日本僑民從事商業活動。[36]正如東京《朝日新聞》所報道的那樣:“日本商店街占據中山路和太平路交叉口附近一帶的南京中心地區,近來頻頻有日本人出入,開始用空房子擺開陣勢做起生意。家家都是千客齊來,生意興隆,無須付房租,真是賺錢的好時機。”[37]金陵大學美籍教授貝德士于1946年在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出庭作證時也指出:“日本軍的憲兵和特務機關從中國人那里殘忍地沒收了店鋪與住宅,把它們無償地送給了來到南京準備賺一筆錢的日本商人。”[38]顯然,這類財產本為中國民眾合法所有,戰爭時期為日本軍隊或僑民所搶掠,戰后理應發還給原來的業主。1946年1月11日,上海區處理敵偽產業審議委員會曾作出決議,日僑撤退后,只要原業主能夠證明房屋產權,且確無附逆行為者,即予發還。[39]《日僑返國所遺房屋物品處理辦法》也明確規定,“房屋如系承租或屬于借住性質者,應交還原所有人自理,但其中如遺有物品,家具等項,由該房屋所有人點收,并須負責看管,以免遺失”,“房屋如系占有者,應暫由該管分局連同家具一并查封保管,俟查明原所有人后,再予呈準發還,房屋家具由公家未運走之先由房主負責保管”。[40]平津區敵偽產業處理局按照這一規定對這部分房屋進行了處理,由于房屋及家具數量較多,處理過程大費周折,直到1947年年底才告一個段落。
1945年9月30日,國民政府陸軍總司令部頒布的《中國境內日僑集中管理辦法》規定:“日僑不準攜帶或不能攜帶之物品,一律點交當地省市政府暫予封存,其不準攜帶之款項與有價值之貨品,一律自行存入中國政府銀行,設立專戶,聽候解繳政府處理。”[41]對遣返日僑出境檢查過程中超出規定的物品、金錢、飾物給予扣留,軍用物資交由當地軍政部門接收,民用物資則呈報當地受降主官核定后,拍賣變現,連同日僑在華銀行、郵局的存款、飾物等悉數存入中國的相關銀行,作為日本戰后賠款的一部分。在日僑歸國行李例行檢查中,盡管早有接收政策曉諭日僑,仍有不少日僑攜帶超出規定之物資登船。僅塘沽港在1946年1月檢扣的大批物資,經越出規定物資清理保管委員會估值就多達2000萬法幣。此類物資后來經平津檢查遣回日俘日僑越出規定物資處理委員會予以公開標價拍賣。[42]據當時的新聞報道稱:“日僑遣歸時,留存家具生財衣著及其他物資為數頗巨,均由日僑管理處先后送交敵偽產業處理局指定之倉庫封存。最近為騰空倉庫起見,是項留存物資,決由處理局一并委托江海關予以標賣,聞總數達一百卡車以上。”[43]臺灣省行政長官陳儀亦曾采取過一些拍賣日僑財產的措施。遣返日僑的房屋及其他資產公開拍賣時,一般售價很低,大多為有錢有勢者得之。如赴臺灣受降的第十二集團軍第六十二軍第一五一師師長林偉儔在高雄時居住過的一所住宅,據說是日本天皇一個叔父的住宅。第六十二軍離開臺灣開拔到天津后,這所富麗堂皇住宅僅以1000元臺幣的價格賣給高雄市政府的一名職員。[44]
除上述處理方式外,部分日僑財產則由接收機關直接分配使用。青島興產株式會社社長安藤榮次郎所居住的黃臺路30號別墅是這條路上最豪華的別墅之一。抗戰勝利后,安藤榮次郎同其他日本人一起被遣送回國,其別墅就分配給青島市政府秘書長居住。[45]房屋之外的所用家具、車輛等均由接收單位統一分配。[461946]年7月23日,行政院分配上海各機關房屋委員會舉行例會,關于日僑房屋案,共議決三點:“(一)日僑現住房屋,就分配之機關規定,應俟日僑遷出時接住。現查若干機關有應許可證欲強行遷入情事,除由分配會嚴予制止外,如再有發生此類情事,其已發許可證,即行吊銷。(二)所發許可證,概送受分配機關轉發于所屬職員,并規定分配房屋,以職員本人及其直系親屬居住為限。(三)各機關現住房屋,其已調查完竣者,正分批發給許可證,凡已與業主訂約者,規定不必再經統一經租,以省手續。”[47]此次會議之前,行政院分配上海各機關房屋委員會已有分配日僑房屋之舉動。1946年7月16日的例會已議決將日僑房屋約20幢,分配與上海文化運動委員會、中國科學教育社、國民黨中央黨部、中美合作所上海辦事處、中國紡織器公司、中國公學、華東通訊社、中國經濟學社、中華教育文化基金董事會、上海新聞記者公會、上海福利社、上海郵務職工社、金融報導社、南洋通報社、正氣日報社、物資供應局輸入設計專門委員會、自由論壇報社、鐵路管理局等18個機關單位。[48]時人有關日僑房屋分配問題的評論也為此提供了一些例證。比如,一篇題為《再談日僑撤退以后》的文章指出,日僑撤退之后,空屋的支配問題引起了許多糾紛。作者希望負責房屋接收和管理的有關機構能按照要求者的辦公地點和需要的迫切性等進行合理地分配。他懇切要求虹口北四川路一帶能成為文化區域,盡量使文化人集中分配到這一區域的房屋。文化人的小型劇場在這一帶,書店和文化食堂在這一帶,學術團體的會所在這一帶,市立圖書館博物館在這一帶,自然而然這一帶便變成文化區了。他再三呼吁當局應注意這一點,別再讓北四川路再成為神秘之街和最墮落的市區。[49]
在被遣返前夕,有的日本僑民試圖采取各種辦法私自處理財物。正如《虹口日僑現狀》一文所描述的那樣:集中在虹口的一些工于心計的日本人在日本還沒有正式投降之前,就拼命想著各種辦法將自己手里的物資變現。后來中國政府對遣返日僑所帶的現金和物資數量進行嚴格規定后,他們又把手里的現鈔、鉆石、黃金等拿去換了一兩套價格昂貴的西裝。因為這些舶來品帶回日本后也很值錢。可是他們候船遣送,一等就是五六個月。當初他們在購買西裝的時候,唯恐剩下的錢沒法帶回日本;將錢都變成物資后,因滯留期間維持生活需要現金,有的人不得不將剛買來的西裝再拿到市場上去賣掉。[50]在當時的上海,山陰路兩邊蹲滿了臂纏“日僑”字樣,正在兜售和服等舊貨的日本男女;虬江路上也擠滿了賣日本式矮桌子、小鏡臺的舊貨攤。[51]
在當時,遣返日僑財物遭到不法之徒的竊取甚至公開搶劫的情況也時有發生。比如,在上海就有中國軍人公然搶劫日僑財物,[52]其他地區也存在匪徒趁機搶占日僑財務等情形。為杜絕中國軍民搶奪日俘日僑財物,并侵入家宅毆辱身體等事件發生,上海市政府于1946年2月19日發布訓令:“非法侵侮日俘日僑者,顯屬不肖分子,乘機搶劫既違法紀,復玷國格,殊堪痛恨。此后如有軍人掠奪日俘日僑情事,一經查獲,即按照戰時軍律以搶劫論罪,其直接長官以縱兵殃民論罪,若系人民違犯者,即責成憲警逮捕解送軍法機關,按照戒嚴法懲治盜匪條例嚴予處治,此為地方秩序,國家法紀,民風格所關,絕不能稍事姑息。”[53]
注釋
①戰后在華日僑問題研究方面代表性成果主要有胡榮華的《戰后天津暨華北地區日俘日僑遣返研究》(《抗日戰爭研究》2008年第3期),渠戰輝的《戰后華北地區日僑的收容與遣返》(《抗日戰爭研究》2011年第3期),陳祖恩的《上海日本人居留民戰后遣送政策的實相》(《社會科學》2004年第12期),米衛娜的《抗戰勝利后北平市日僑的遣返工作》(《北京社會科學》2012年第2期),張志坤、關亞新的《1946年沈陽地區日僑俘遣返始末》(《抗日戰爭研究》2010年第3期),忻平、呂佳航的《身有所寄,心有所托——戰后上海待遣日僑的集中管理》(《社會科學家》2010年第10期),吳慶生的《中國戰區日俘日僑的收容、管理與遣送》(《江西社會科學》2002年第4期),張功材的《中國處理戰爭遺留問題研究》(首都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9年),呂佳航的《戰后上海日僑遣返研究》(上海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9年),趙欣的《1934年—1948年北戴河外籍人員管理研究》(河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0年),等等。②沈云龍:《近代中國史料匯編》第79輯,(臺灣)文海出版社有限公司,1972年,第214頁。③于力:《人鬼雜居的北平市》,群眾出版社,1984年,第67頁。④偽北京特別市社會局編纂委員會:《社會統計月刊》第1卷第10號(1938年10月)至第2卷第1號(1939年1月)。⑤[美]約翰·亨特·博伊爾:《中日戰爭時期的通敵內幕》,陳體芳譯,商務印書館,1978年,第141頁。⑥[日]山本市朗:《一個日本人眼中的新舊中國——北京三十五年》,胡傳德等譯,光明日報出版社,1984年,第141頁。⑦《日僑在華資產》,《華僑先鋒》1946年第8期,第76頁。⑧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國戰區受降紀實》,春秋出版社,1989年,第416頁。⑨《日僑回國,禁攜巨款》,《新新新聞》1945年10月21日,第2版。⑩[14][23]呂佳航:《戰后上海日僑遣返研究》,上海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9年,第58—59、60頁。[11]忻平、呂佳航:《“身有所寄,心有所托”——戰后上海待遣日僑的集中管理》,《社會科學家》2010年第10期。[12]陳祖恩:《上海日本人居留民戰后遣送政策的實相》,《社會科學》2004年第12期。[13]完顏紹元:《大遣返》,上海遠東出版社,1995年,第148頁。[15]《日僑房產貨物接管辦法》,《導報》1945年第1期,第25頁。[16]《當代遼寧城市建設》編委會編:《遼寧城市建設大事記》(1945年8月—1985年12月),《當代遼寧城市建設》編委會,1987年,第2頁。[17]《集中金融機關日僑存款辦法》,《臺灣銀行季刊》1947年第1期(創刊號)。[18]《兩局處令日僑,發動獻金運動》,《申報》1945年12月27日。[19]《日僑私藏財產,下周開始呈獻》,《申報》1946年1月19日。[20]《日僑私藏財產,今日開始征集》,《申報》1946年1月21日。[21]《日僑呈獻佛像多尊獻與和平博物館》,《大公報》1946年4月9日。[22]武漢地方志編纂委員會主編:《武漢市志·外事志》,武漢大學出版社,1991年,第156頁。[24]谷夢德:《葫蘆島百萬日僑大遣返》,《僑園》2006年4期。[25]余隱:《準備歸國,日僑賤賣家》,《海風》1946年第20期。[26]政協廣東省委員會辦公廳,廣東省政協文化和文史資料委員會編:《廣東文史資料精編》下編第2卷《民國時期軍事篇》,中國文史出版社,2008年,第547頁。[27]《虬江路舊貨商,私買日僑物品,經憲兵部查獲沒收》,《申報》1946年4月2日。[28]人云:《詐騙日僑的企業公司》,《時代風》1946年第1期(創刊號)。[29]王振華:《黑白人生——幫會龍頭老大杜月笙》,團結出版社,2011年,第370頁。[30]《兩局處令日僑,發動獻金運動》,《申報》1945年12月27日。[31]方兆本主編:《安徽文史資料全書》(安慶卷),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111頁。[32]《馬馬虎虎的軍人,在滬搶劫日僑財物,日僑空屋被許多家眷占領,已經接收家具多不翼而飛》,《新新新聞》1946年4月9日。[33]《查明是空屋,轉瞬已被占,日僑所遺房屋,加緊進行查記,分配房屋會將召業主談話》,《申報》1946年6月11日。[34]辣手:《大人物的太太們占據日僑空屋》,(上海)《海星》1946年第9期。[35][日]石川達三:《活著的士兵》,鐘安慶、歐希林譯,昆侖出版社,1987年,第93頁。[36]經盛鴻:《日偽時期南京的日本僑民社會及特權》,《社會科學戰線》2008年第12期。[37]張憲文主編:《南京大屠殺史料集》(六),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243頁。[38][日]洞富雄:《南京大屠殺》,毛良鴻、朱阿根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年,第142頁。[39]《漢奸財產判決后處理,日僑資產須交出,劉攻蕓昨答記者問》,《申報》1946年1月12日。[40]《日僑返國所遺房屋物品處理辦法》,天津市檔案館,卷宗號:J2—450。[41]吳慶生:《中國戰區日俘日僑的收容、管理與遣送》,《江西社會科學》2002年第4期。[42]渠占輝:《戰后華北地區日僑的收容與遣返》,《抗日戰爭研究》2011年第3期。[43]《日僑留存物資委由海關標賣》,《申報》1946年4月10日。[44]政協廣東省委員會辦公廳、廣東省政協文化和文史資料委員會編:《廣東文史資料精編·民國時期軍事篇》(下編)第2卷,中國文史出版社,2008年,第547頁。[45]魯海編:《青島老別墅》,青島出版社,2006年,第141頁。[46]《臺灣的日僑與日產》,《上海生活》1948年第4期。[47]《居住受配日僑房屋,限本人及直系親屬》,《申報》1946年7月24日。[48]《日德僑房屋一批,議決分配各機關,憑許可證遷入不得阻礙》,《申報》1946年7月17日。[49]顧仲彝:《再談日僑撤退以后》,《導報》1946年第11期。[50]吳傖:《虹口日僑現狀》,《海光》1946年第15期。[51]張契渠:《誰該接收日僑遺留品》,《經緯》,1946年第2期。[52]《馬馬虎虎的軍人,在滬搶劫日僑財物,日僑空屋被許多家眷占領,已經接收家具多不翼而飛》,《新新新聞》1946年4月9日。[53]《上海市政府為依法嚴辦少數對日俘日僑有搶奪侵侮行為者給接收物資管理處的訓令(1946—02)》,上海市檔案館,檔案號:Q3—1—5—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