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十怪加一怪

韓小蕙

盡管由于地理位置、發(fā)展道路、文化淵源、宗教信仰、民族性格、生活習(xí)慣等等的不同，世界上各個國家和民族都有自己不同的生活方式，但是話說回來，人類的基本生活習(xí)性總應(yīng)該有一些普世性的共同原則。所以，我對英國的某些事情總有擺脫不了的奇怪的感覺，茲選其中之佼佼者，記錄如下：

1，墓地設(shè)在居民區(qū)中

無論是首都倫敦那樣的大城市，還是在卡迪夫、布里斯托、雷丁、巴斯等等中小城市，你走在大街上、小巷旁，經(jīng)常迎面撞上某個教堂周圍環(huán)繞著大大小小的墓地，里面不規(guī)則地放置著石棺。有的石棺半埋在地下，頭上豎著一塊石碑，周圍是森森的青草;也有很多石棺就像架上雕塑，是整體懸架在地面上的，因此即使在汽車里，你也經(jīng)常抬眼就看見它們，躲都躲不開！記得過去讀外國文學(xué)著作，比如莎士比亞戲劇中，常有鬼魂在墳?zāi)估镒魉畹墓适?，墓地一般都被描寫得陰森恐怖，有貓頭鷹的嘵叫，有小妖精跳舞，還有吃人的惡魔等等?？墒乾F(xiàn)實中的英國人，卻對身邊的墓地如此不在意，夸張點說，你簡直可以說他們是伴著墳?zāi)乖谒X——這在中國絕對是不可以的。中國的墓地從來都是遠遠避開活人的生活區(qū)域，為了逝者的安寧，更為了生者的心安。

2，草地不怕踩踏據(jù)我所知

很多中國留學(xué)生并不喜歡英國，嫌她太過沉悶憂郁，畢業(yè)后都急不可待地盡早回中國?？墒牵麄冋f起英國的優(yōu)點，第一留戀的就是草地。英國的草地實在是太漂亮了，滿大地、滿丘陵（英國為海拔比較平均的國家，大部分國土為丘陵）、滿城市、滿街道、滿家門口，都是像翡翠一樣的“綠地毯”，毛茸茸地鋪展在人們眼前，養(yǎng)眼，養(yǎng)心，藻雪精神。

起初，源于在中國養(yǎng)成的良好習(xí)慣，我從不踩踏一根綠草，唯恐把它們踩疼，傷了它們的心。可我后來驚奇地看到，哪兒都有英國人在草地上坐、臥、躺、跳、走路、打球、追逐、聚餐，就差沒把汽車開上去了！女兒告訴我，英國的草地就是供人休憩的，英人的一大享受就是躺在草地上曬太陽，大中小學(xué)校的很多課堂也經(jīng)常搬到草地上去授課，這也許源于英國的陽光太珍貴了。然而女兒也沒弄明白：為什么英國的草地不怕踩？

3，英國人亂穿衣

中國有句俗話“二八月亂穿衣”，其實這句話放在英倫三島更合適。不論春、夏、秋，甚至冬天，也不論男、女、老、少，只要在街上走，你就看吧：有穿吊帶背心的、T恤衫的、毛衣的、西服的、夾克的、風(fēng)衣的、呢子大衣的、棉襖的乃至羽絨服的……五花八門，各行其是，真正是“自由化”的西洋一景，就好像人們的基本溫度感被看不見的魔法在隨心所欲地戲弄似的。

最夸張的是，去年天氣已初冬，氣溫已經(jīng)直降到六七度，我在屋子里越坐越冷，就到外面打個太極。一出門，愣是看見一個四十多歲母親，身后跟著三個男孩女孩，都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短袖T恤，跑前跑后的，寒風(fēng)中竟也看不出他們瑟縮的樣子。真是給了我當(dāng)頭一棒，以為自己的感覺出了毛病。趕緊扭頭四望，分明又看到其他英國人也是棉襖毛衣的，真是邪了門！

實則，英國的氣溫也確是鬼鬼怪怪的：說的是夏天，你在太陽底下正被曬得冒油，可是一片云彩飛來遮蔽了陽光，你馬上就會被冷風(fēng)吹得直打哆嗦，云起云飛之間就差上了一個季節(jié)。還有，每天和每天的氣溫也相差甚遠，有時候你看著太陽明媚，也許就非常冷;有時候濃云蔽日的兼有四五級大風(fēng)，把樹葉吹得一片“嗷嗷”吼叫，可也許又非常熱。一次次地吃虧，終于練就了我的經(jīng)驗：出門之前，你千萬不要看英國人穿什么，只能自己站在門外先試試。而且，不論大太陽怎么金光燦爛，你一定要像隨手帶著雨傘一樣，拎著一件外套或一個足夠厚實的大披肩。

4，英國的窗戶都無紗窗

英國居民的住房基本上都是兩三層的哥特式小洋樓，有的獨棟，有的聯(lián)排，有的裝飾著精美的洛可可紋飾和雕塑，所有的門前屋后都帶花園，植著鮮花綠草。近年來，隨著人口的增長，房子不夠住了，土地不能再浪費了，英國也蓋了不少公寓樓。除了倫敦等超大型城市，這些公寓樓都只有三四層，屋頂做成哥特式的斜坡頂，頗得老洋樓的神韻。我覺得是“私有權(quán)神圣不可侵犯”的緣故，英國人特別愛護房子，無論是百年老屋還是幾十年的新房子，均保存和維護得很好，致使所有建筑物都顯得典雅和華貴，并不陳舊，一副副儀態(tài)萬方的樣子。里面的布局也不錯，客廳、餐廳、廚房、衛(wèi)生間、臥室、儲物間……應(yīng)有盡有，一樣也不少，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住著確實很舒服。

但最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所有窗戶皆不裝紗窗，也就是說，推開玻璃窗，就一擋無余啦，若來個“飛毛腿”或“殲—20”什么的，特別方便。如此，蒼蠅、蚊子、瓢蟲、大小蜘蛛……無論四季，都經(jīng)常性地不請自來，隨便放一個身段，就進來暖和暖和或者涼快涼快了。我這人是最見不得蒼蠅的，有時正在電腦前寫作，忽然就聽見“轟炸機”來了，“嗡！！！……嗡?。?！……”吵得人心煩意亂，只好起身往外轟，它們倒也不在乎，反正窗戶大敞，怎么進來的再怎么出去就是了。不肯出去的就是找死，英國的蒼蠅特別傻，拿塊抹布就能抽死，有時用腳也能踩死。還好，幸虧英國沒有咱們中國那種咬人的蚊子（該國蚊子的餐點都不是人肉，而是植物的汁液，這也很奇怪不是？），不然，英國又沒有蚊帳這種神器，非把你吃得渾身大包小包不可！

反正，我怎么也不能理解：即使英國人對待動物和昆蟲再厚道，也不能不分善惡，讓傳播疾病的害蟲過得如此逍遙、如此安逸、如此幸福指數(shù)高高吧？

5，英國的水龍頭各行其是

前兩次我去英國，住的都是洋樓，其無論廚房還是衛(wèi)生間，水龍頭都是鴛鴦兩個，雖然形影不離，卻是冷熱水分開，沒有混水閥。而且，涼水特涼，扎手;熱水特?zé)?，燙人，用起來還得兩邊一起擰，別提有多別扭了。想來，大概是英國工業(yè)革命的傳統(tǒng)太古老了？

可是，現(xiàn)在都已到了網(wǎng)絡(luò)統(tǒng)治一切的大數(shù)據(jù)時代，再古老的傳統(tǒng)也必須更新了，不然就只能墨守，白白辜負了現(xiàn)代科技的滋潤，還會被人當(dāng)作“鄉(xiāng)下人”一樣地笑話。

直到去年住進了公寓樓，我才對英國人的保守精神稍稍放了點兒心：新公寓的水龍頭已然悄悄更換成帶混水閥的了，說明英國人到底明白了，再驕傲、再自尊、再想維護昔日大英帝國的榮光，也必須先跟上時代發(fā)展的浩蕩潮流。否則，自己各方面不方便不說，還得落個“順之者昌，逆之者亡”的下場，何必哈？

6，英國人可以不吃蔬菜

去英國超市，最鬧心的就是買蔬菜。對于咱們這個一天也離不了綠葉菜的民族來說，英國的蔬菜種類，就像中國現(xiàn)在的北方一樣，也不能說算少了：洋蔥、茄子、黃瓜、番茄、紫蘿卜、白蘿卜、胡蘿卜、大豆角、小豆角、紅的綠的黃的柿子椒、白的綠的菜花、白的紫的卷心菜、芹菜、油菜、白菜、生菜，加上土豆和豆芽（如果把它們也算作蔬菜的話）;還有一些咱們中國人不認可的西洋菜，比如長得像野草似的、渾身滿是綠刺的菜，我也不知道它的名字，聽說英國人洗洗就生嚼……

我所說的鬧心，是英國蔬菜貴得驚心動魄！比如（全都換算成人民幣）：1棵油菜4元（注意，我說的是1棵而不是1斤），1棵兩個拳頭大的白菜12元，1個柿子椒8元，1斤豆芽菜7元，1斤豆角12元，等等。這還是按照今天1：10的匯率計算，10年前的匯率是1：16，那1斤豆芽就是12元，當(dāng)時咱們中國人的工資才是多少錢呀，你說，這不是割肉嗎？或者干脆叫搶錢吧！

并且，英國蔬菜也真不好吃。比如卷心菜可不是咱們天朝的圓白菜，其根粗葉厚，怎么炒也炒不爛;芹菜也粗壯如樹枝，得先用水焯5分鐘以上，再爆炒，才能吃到熟的。

因此，在所有中國人眼里，英國簡直沒什么可吃的——大街上除了比薩餅、漢堡包、三明治，就是美國炸雞和土耳其烤肉，照今天的健康膳食觀點，都是幫助人猛長脂肪和形成“三高”的垃圾食品。英國的“國菜”也不過就是“炸魚排+炸薯條+番茄醬”，再加上一罐冰涼的飲料，這不是讓咱們中國人哭暈在廁所嗎？可是，英國人自己非常滿足，他們只要有了牛排，再加上半個烤番茄、幾塊烤土豆和幾粒豌豆，就覺得非常美味了，天天這么吃，也不長口瘡也不爛嘴角，真是神了！

7，英國商店5點就關(guān)門

我說不好英國的商店們想不想賺錢？除了大型超市，它們一般上午9點或者10點才開門，傍晚5點或5點半就關(guān)門，這還不是節(jié)假日。節(jié)日當(dāng)然是從不開門的，星期六是下午4點就關(guān)門，星期日基本不營業(yè)。

那就是一個星期日，我在小城貝星斯道克的迪斯尼兒童用品商店前發(fā)呆：大禮拜天的，兒童都不上幼兒園和小學(xué)，跟著父母在街上閑逛，可是它居然閉門不營業(yè)，這在中國是多么不可思議？就連華人也染上了這種“傳染病”，全雷丁市唯一的華人超市，周一到周五的營業(yè)時間是上午10點到下午6點，可倒真是標(biāo)準的8小時工作制。

圣誕節(jié)前夜，倫敦人和英國外地人為了看煙火，幾十萬人擠在泰晤士河兩岸，冒著嚴寒等10個小時，最后看上15分鐘，然后心滿意足回家。我以為他們在節(jié)日里（英國圣誕節(jié)放三天假）也像咱們中國人一樣滿大街找吃找喝找商店地樂呵呢，誰想第二天正式過節(jié)，包括倫敦在內(nèi)，全英各大中小城市、鄉(xiāng)村的各大中小商店，基本沒有開門的。大中小街道上，除了不得不出來遛狗者，基本上空無一人！我就納了悶了：難道他們也不走親戚？至少也得回家看看老人吧？據(jù)說，這是英國人的文化傳統(tǒng)，節(jié)假日不是上街日，而是糗在家里日。這個“糗”（qiu，三聲）字長得不太好看，但意思倒不丑，用中國北方方言解，形容的是面條放時久了，變成了塊狀或糊狀。此刻拿來“形狀”一下全心全意待在家里不出門的英國人，倒真是夠嚴絲合縫的。

不過，前面說過，現(xiàn)在世界潮流滾滾滔滔，都到了一切已神奇改變的大數(shù)據(jù)時代了，英國有些不再安于現(xiàn)狀的人，也非常想改變一下他們古老的文化傳統(tǒng)了。特別是看到咱們中國人白天有各種公園、商場娛樂與購物，晚上還有各種食品一條街激情吃喝;外加各大中小商家還嫌節(jié)日太少，一而再、再而三地瘋狂制造出各種節(jié)日以刺激消費，他們艷羨不已，恨不得英國也趕快來一場東風(fēng)西漸的全面改革。對此，我全面理解，貪圖享樂本是人類的劣根性，何況已經(jīng)“素”了幾百年的英國人？

8，英國沒有卡拉OK

大家都下班那么早，那么，晚上既沒有商店可逛，也沒有大排檔可吃的英國人，都糗在家里干什么呢？不知道。也沒見他們有什么娛樂活動，因為英國沒有卡拉OK廳，也沒見過舞廳，更沒見過洗腳屋、桑拿房什么的。我只見過很少的健身房和臺球廳，再有就是各種類型的酒吧。

對倫敦那種大都市來說，話劇和音樂歌舞劇是很愜意的享受，演出票很緊張，要提前幾個月甚或一年前就預(yù)訂。而中小城市就只有酒吧、賭場可以消遣了。以咱們中國人的一般理解，以為資本主義的英國遍地都是賭場和妓院，滿街都是兇殺、暴力、吸毒和穿著暴露的不良性誘惑，人們時時生活在危險之中……其實真不是，反正我到英國共三次差不多生活了一年時間，一次也沒看見。當(dāng)然，你可以說我是一葉障目，畢竟我非英人，也無在英國生活了半輩子的經(jīng)驗。

我也不是有意美化英國。相反，在這里，我要憤怒聲討大英帝國故意腐蝕我中國勞動人民的滔天罪行！以倫敦為例，聽說僅僅十年前，唐人街上還只有小小的幾間賭屋，里面僅有一些老虎機之類的簡陋設(shè)備;但現(xiàn)在，唐人街沒擴大，賭場卻增加了五六家，而且一到晚上就燈紅酒綠，熱鬧至極。把它們養(yǎng)肥了的，大都是東方人，以中國下層勞工為基本群眾。其中有不少福建農(nóng)民，通過各種途徑千辛萬苦到了英國，從餐館刷盤子干起，逐漸干到二廚、大廚，卻把大部分嘔心瀝血掙的錢交給了賭場，真讓人恨其昏聵，怎么那么不爭氣啊！

9，英國警車整天哇哇叫

我最不喜歡英國的，就是大白天的，光天化日之下，警車老是沒事“哇哇”大叫，吵得全城不安，以為出了什么恐怖事件。其實英國是犯罪率很低的國家，連小偷都很少，搶劫等暴力犯罪就更少。

以前我看到女兒的包老是敞開式，里面錢包、信用卡什么的就那么隨隨便便地丟著，總?cè)滩蛔√嵝阉?，或者幫她把拉鎖拉上。她就不耐煩，故意說：“英國沒有壞人。你就是把錢包落在哪兒了，人家拾到了也會還給你?！蔽耶?dāng)然不信“英國沒有壞人”，不過我承認，英國的壞人真的有點少，晚上出門是無須害怕的。

既然如此，你這警車就別叫了，這不是嚴重擾民嗎，將來也真的難免演一出“狼來了”！再說，英國是一個特別強調(diào)不能打擾別人的國度，怎么唯獨這警車大煞風(fēng)景？叫我看，這是英國警方的不正之風(fēng)，有一次我就看見一男一女兩個年輕警察，拉著警笛滿大街兜風(fēng)，兩人滿面輕松，又說又笑，當(dāng)然名義上還是在“巡邏”?？磥?，全世界的警界都有共同的軟肋——英警雖不能像美國同行那樣佩著槍，想什么時候射擊就什么時候掏出來，可是他們的“哇哇”亂叫也同樣是“耍大牌”的社會公害。我就奇了怪了：一點兒不能容忍社會車輛和私家車隨便鳴笛的英國人，怎么就能對警車的“哇哇”聽之任之呢？

10，英國城市里有古樹

讓我羨慕不已的是，英國哪個城市里都有古樹和大樹。不是一般的大，而是至少有七八百年、上千年的樹齡。我見過的大樹有楓樹、櫸樹、櫟樹、松樹、柏樹、槐樹、梧桐樹，還有叫不上名字的許多樹。最大的直徑有兩米多，要三四個成人繃直雙臂相銜，才能環(huán)繞起來。而且，這些古老的爺爺樹、太爺樹、祖宗樹，株株都長得綠葉蓊郁，像兒樹、孫樹一樣閃現(xiàn)著逼人的青春靚麗。這樣粗碩的大樹，在我天朝大地上基本見不到了，老人皆眾口一詞，說是“（19）58年大煉鋼鐵時都燒了”。唉嗨，荒唐年代荒唐事，真讓歪果仁不明覺厲呀！

我印象最深的，是在巴斯市的一個街頭公園里，直徑1.5米以上的大樹居然有十多株，還有直徑1米以上的、半米以上的，就數(shù)不過來了?？此鼈兊哪挲g，肯定超過千年了，可是，它們怎么會矗立在這座城市中心呢？以城市的歲數(shù)計算，巴斯的生日肯定是在大樹們之后，難道整座城市是依照它們的生長形勢和生態(tài)環(huán)境而規(guī)劃、布局、建造的？城市禮讓樹，人禮讓樹，這在我們看來，又是精靈古怪的英式思維。

最后，還有一大怪，是一個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文學(xué)話題——當(dāng)代英國人最喜歡的作家，居然是簡·奧斯??！

說起簡·奧斯汀，中國文學(xué)愛好者們沒有不知道她的;再提起《傲慢與偏見》，更是連中國普通老百姓也都知曉，電影里，既有錢又高大帥氣還是貴族的青年達西，最終下娶了平民姑娘伊麗莎白·貝內(nèi)特，這極大滿足了全世界普通姑娘們的人生夢想，所以，這電影像《灰姑娘》一樣，特有人緣而又知名度極高。

出于同樣的原因，簡·奧斯汀在英國也是特有人緣而又知名度極高。2010年英國曾有一項“你最喜歡的英國作家是誰”的公眾測試，最終結(jié)果，高居榜首的居然是簡·奧斯汀。我認為這結(jié)果太難以接受了！它的背景墻真好比一幅馬蒂斯的畫，既撕扯又殘酷，因為要知道，古往今來，大不列顛誕生了多少偉大的作家啊——喬叟、莎士比亞、培根、蒙田、彌爾頓、笛福、斯威夫特、布萊克、華茲華斯、柯爾律治、拜倫、雪萊、濟慈、司各特、狄更斯、薩克雷、夏綠蒂·勃朗特、埃米莉·勃朗特、喬治·艾略特、哈代、丁尼生、布朗寧、王爾德、高爾斯華綏、喬伊斯、勞倫斯、毛姆、赫胥黎、格雷厄姆·格林、多麗絲·萊辛……不勝枚舉，數(shù)不勝數(shù)，卻怎么數(shù)也數(shù)不上簡·奧斯汀??？

連在英國女作家中，簡·奧斯汀也只能排在夏綠蒂·勃朗特和埃米莉·勃朗特姐妹之后。當(dāng)然，這是我個人的排名，猶記得20世紀70年代，中國還處在“文革”后期，我偷偷借到禁書《簡·愛》，如饑似渴地讀完之后，竟像生了一場大病似的，渾身發(fā)燙，恍恍惚惚，把現(xiàn)實版的“階級斗爭”“路線斗爭”“無產(chǎn)階級專政”“誓將無X階X文XX革X進行到底”的革命任務(wù)忘得一干二凈，腦子里全是簡·愛、簡·愛、簡·愛！19世紀中葉，英國約克郡荒原上的平民女作家夏綠蒂·勃朗特，不僅將“男女平等”的旗幟插上了人類文明的喜馬拉雅峰，同時，也將“階級平等”“貧富平等”“美丑平等”“人生而平等”等全人類尋找幸福的共同尖端話題一一提出，并給出了她自己的見解?！逗啞邸肥瞧祟愇拿魇分?9世紀（甚或20世紀、21世紀）以來，用小說詮釋出“天賦人權(quán)”思想的最鮮明、最耀眼、最具美感、最有高度的實例，對教化民眾爭取平等的生存權(quán)，對推動資產(chǎn)階級革命，對促進天地人心的進步，起到了難以估量其巨闊的作用。今天，我可以毫不諱言地說，正是《簡·愛》以及當(dāng)時在我們年輕人之間偷偷傳遞的那一批禁書——司湯達的《紅與黑》、狄更斯的《孤星血淚》、梅里美的《嘉爾曼》、都德的《最后的一課》、德萊塞的《嘉莉妹妹》、海明威的《老人與?！贰⒑諣柭っ窢柧S爾的《白鯨》、弗蘭克·諾里斯的《章魚》，以及莎士比亞、巴爾扎克、雨果、托爾斯泰、屠格涅夫、普希金……給了我以人生觀方面的巨大影響，使我對當(dāng)時已成強弩之末的“文革”有了批判性認識，同時打開了我眼前璀璨無比的世界文學(xué)寶庫。不消說，獨立、有主見、有思想高度、堅持真理、毫不妥協(xié)的平民姑娘簡·愛，成為深藏在我心中的女神;而夏綠蒂。勃朗特的寫作宗旨——“不是為藝術(shù)而藝術(shù)，不是為自娛或取悅少數(shù)有閑者，堅持作家的社會職責(zé)，堅持文學(xué)的社會功能，堅持反對不道德的文學(xué)藝術(shù)”，也成為我畢生文學(xué)創(chuàng)作追求的目標(biāo)。

在這樣高聳的思想山峰面前，簡·奧斯汀在我內(nèi)心的分量就差多了。我一點兒也沒有貶低這位講故事高手的意思，但即使她的情節(jié)再曲折，細節(jié)再生動，也抵不過我對她作品中宣揚的“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把自己嫁個好人家”觀點的不認同。她的女主角伊麗莎白·貝內(nèi)特與《飄》中的郝思嘉一樣，盡管人物形象活潑如生，人物命運令人糾結(jié)，但我認為她倆還都停留在“依附男權(quán)”的傳統(tǒng)思想階段，不應(yīng)是全世界女子們的楷模性人物。借一句流行語，現(xiàn)在的世界主潮已是“我的命運我做主”。

不過英國人把簡·奧斯汀樹為他們心目中的老大，這件事也給了我很多很深的啟示。我曾純潔地以為，人類文明已經(jīng)勝利地走入21世紀，這世界上的廣大女性已基本上懂得了什么是自愛，已將“獨立，自主”作為自己的人生準則;那些一心想當(dāng)王妃或嫁入豪門的“灰姑娘”，以及那些想通過“嫁個好人家”來改變自己命運的女性們，只不過是個別分子了。然而事情哪兒有這么簡單！嚴重的問題不僅在于“教育農(nóng)民”，亦在于“教育女性”，更在于教育全體人類，助力他們不斷克服自己本性上“好逸惡勞”“貪圖享樂”“不勞而獲”“嫌貧愛富”“見利忘義”等等的劣根性。

當(dāng)然，我這里說的已經(jīng)不是簡·奧斯汀和她的人物們;我也不是說當(dāng)今的英國人有多么崇尚小市民趣味;我更不是哀嘆“見錢眼開”“以貌取人”等庸俗世風(fēng)的倒卷回潮;我實在是為大不列顛的那些大師們惋惜——像莎士比亞、培根、蒙田、拜倫、雪萊、喬伊斯等等人間巨擘，贏得了全世界古往今來的無上敬仰，為什么卻在當(dāng)下的英國同胞中找不到知音呢？

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責(zé)任編輯 葉雪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