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倩
陽光,帥氣,略帶靦腆是張浩天(Tim Zhang)給許多人最初的印象。但只要跟他聊上一會兒,你就會發(fā)現(xiàn)這位出生在中國南京、成長于加拿大的華裔青年鋼琴家有著超越同齡人的成熟和獨立。他的性格溫暖而內斂,有著少有的純粹和沉靜。也許正是這樣的性格,讓他能夠在二十一歲的年紀就讀完了美國曼尼斯音樂學院的本科以及英國皇家音樂學院的碩士。他是施坦威鋼琴公司“青年施坦威藝術家計劃”的一員,還是2014年南京青奧會的全球宣傳大使。很快,他又將擔任2015年首屆“未來之星”國際藝術周的形象大使,在全國展開二十場音樂會的巡演。
“鋼琴曾經就是我的唯一。”當我問起他為何會選擇鋼琴家這條人生道路時,張浩天非常坦白地回答道。與許多琴童一樣,五歲時的他也是在父母的引導下開始學習演奏鋼琴。“那個年紀,其實我們都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也不會考慮得很長遠,將音樂與人生事業(yè)聯(lián)系在一起。父母的引導往往是開始的第一步。”

一開始,鋼琴練習往往是十分枯燥的,特別對小孩子而言,直到幾年后張浩天才真正喜歡上演奏鋼琴:“到了加拿大后,我換了不少鋼琴老師,直到十一歲時遇到一位很出色的老師,他讓我對古典音樂有了新的認識。”他接觸到一些自己喜歡的曲子,并贏得了一些小的比賽。漸漸地,他的鋼琴演奏在同齡人中成為了佼佼者。“那時,我覺得最能與我聯(lián)系在一起的就是鋼琴。我開始意識到自己想做音樂。我的整個世界都圍繞著鋼琴轉動,每日我都沉浸在古典音樂里。我知道自己很熱愛它,覺得這就是我的唯一。”
于是,張浩天將成為職業(yè)鋼琴家作為自己的方向。十五歲時,他就以全額獎學金考入了紐約曼尼斯音樂學院的鋼琴專業(yè),師從鋼琴系主任多科夫斯卡(Pavlina Dokovska)教授。
然而,進入曼尼斯音樂學院后,張浩天才發(fā)現(xiàn)教授的演奏風格與自己的很不一樣。多科夫斯卡是一位嚴格的老師,要求學生必須按照她認為正確的方式詮釋作品,而張浩天對鋼琴演奏有著自己的理解,與老師風格和藝術理念的沖突讓他的本科學習倍感壓力。“我覺得有些受到打擊。我從教授那里學到了很多,也彌補了自己的一些不足,但是這樣學習了兩三年后,我覺得非常有壓力。她是有名望的教授,也十分強勢,一直試圖改變我。也許很多學生都恰好適合她的方向,但是我不一樣,沖突是難免的。對于當時那個年紀的我而言,的確會有挫敗感,也會感到困惑。”
雖然如此,但十幾歲時張浩天就已經懂得在權威面前堅持自己的理念。“我跟教授的關系還是很好,但有些方面,我一直堅持自己所相信的。”張浩天相信的是什么呢?是一種對鋼琴作為表演藝術的信念。老師曾對他說,世界上只有一種正確的演奏鋼琴的方式,張浩天卻相信演奏音樂不僅僅是將音符準確無誤地彈奏出來,更重要的是一種個性化的表達。每位演奏家都應該有自己的特點,這是不能抹殺的。
他對于鋼琴的執(zhí)著信念以及個性化表達的堅持讓我想到了“最后一位浪漫主義大師”——霍洛維茨。霍洛維茨的演奏不是學院派的,不少鋼琴同行也常常詬病他的過于“個性化”,卻沒有人可以像他那樣讓聽眾為之瘋狂。人們會徹夜在卡內基音樂廳外排隊,就為了能夠親耳聽到霍洛維茨那與眾不同、充滿電流的演奏。霍洛維茨也曾經說過,聽眾來聽音樂會不是為了來受教育的,他們要的是一種可以讓他們盡情忘我的體驗。
“霍洛維茨是有風格的,他是一位表演大師,”張浩天說道,“學院派的老師都喜歡溫暖漂亮的聲音,霍洛維茨的演奏技巧完全可以制造出那樣的聲音,但他也可以非常戲劇化地制造強烈的現(xiàn)場效果。他不怕冒險,這點是許多人害怕的。他的聲音即使不那么漂亮也非常具有感染力。其實,霍洛維茨那個時代的鋼琴家演奏都不完美,錯音是常有的,但這并不影響他們的偉大。”
結束在曼尼斯的四年學習后,張浩天又被皇家音樂學院錄取,在英國攻讀鋼琴碩士。英國的老師與美國的老師完全相反,給予他很多自由、信心和鼓勵。問及英國音樂教育與美國的整體不同,張浩天說美國的學生水平總體而言比英國的更好,但是英國更注重個性。除了專業(yè)課以外,皇家音樂學院也會專門開設課程指導音樂表演者如何與聽眾更好地交流與溝通。
“我認為作為音樂表演者,我們始終是為聽眾服務的。古典音樂不是高高在上的學術,能跟聽眾交流、讓他們得到享受才是音樂家演奏音樂的意義所在。”張浩天說道。
成為職業(yè)鋼琴家的道路充滿了不為人知的艱辛。每天非常刻苦地練琴,并不能給鋼琴學生任何獲得回報的保證。師生間藝術理念的沖突、手部受傷、沒有人脈都會對鋼琴事業(yè)的發(fā)展造成影響。不像學習小提琴等樂器的學生可以考入交響樂團,鋼琴學生必須通過自己的努力找到一條適合自己的道路。
不少夢想成為職業(yè)鋼琴家的年輕人努力通過在比賽上獲獎為自己打開機遇的大門,也有不少鋼琴學生不停地疊加學歷以期進入一個高等音樂學府成為老師,從而讓自己的生活有些許保障。無論是哪一條路,看起來都充滿競爭和壓力。
問及對將來的規(guī)劃,張浩天有著一顆難得的平常心。“能夠做自己熱愛的事情是很幸運的。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將目前能做的事情做好,包括2015年8月到10月在國內的二十場巡演。未來我也會多嘗試一些跨界,與作曲家合作演奏一些原創(chuàng)的作品,自己也會做一些創(chuàng)作和改編。好的音樂是發(fā)自內心的一種表達,只有這樣才能感染到別人。不少鋼琴家現(xiàn)在彈的仍是霍洛維茨改編的《卡門》,希望可以演奏得像他那樣好。但是,那永遠是屬于霍洛維茨的曲子,我希望可以彈奏屬于我個人的曲子。”
除了巡演和跨界合作外,張浩天是否會參加比賽呢?面對這個問題,他坦言自己對比賽的看法是中立的:“比賽的確讓世界認識到了很多天才鋼琴家,例如肖邦比賽就讓我們看到了阿格里奇和齊默爾曼。我覺得要去參加比賽就一定要有十足的把握,自己的水平、演奏的曲目、老師的支持都是重要的。而且一旦參加比賽就要做好一直比到能拿到大獎為止的準備,畢竟第一次參加比賽就獲得國際大獎的可能性比較小。我相信每位鋼琴家走過的路都不一樣,也有不少知名鋼琴家從未參加過比賽,這也是一種機緣。”張浩天希望可以通過不同的合作積累更多的經驗,累積實力和知名度,“很多東西都是一種積累,無論未來做什么都是如此,人生沒有一條固定的路線”。
這些人生感悟出自一位二十一歲年輕男孩子之口,還是讓我有些驚訝的。這樣的一份淡定在如今躁動、追求速成的社會上并不多見。張浩天有著同齡人少見的清醒和自知,他懂得專注于當下,努力通過積累來接近理想。他相信在千千萬萬個人生岔口,每一步都可能走出自己無法預見的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