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棚

暮年的心

傷口還沒有愈合

不怨恨了，也放棄了

對于人的感念

有虛空的貼近

也會把肉體的溫暖

和一個寒夜聯系

不再愛了，回憶

還無法抵消疼痛

確實有了釋懷

也有了坦然

對號

我走進一個

宏偉氣派的寫字樓找人

明明辦了手續

有些發毛，看著像是

做賊心虛

大廳里，陳列了六七個雕塑

姿勢歪歪扭扭，各不相同

表情雖有差異，都在皮笑肉不笑

相同的是，都在彎腰鞠躬

而且，全身上下

都是火紅色的，都是光頭

似乎不是在歡迎我，而是在

嘲弄我，似乎我來到這里

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才符合身份

不過，我很快回過神

挺了挺身子

從這幾個雕塑面前走了過去

走向電梯口

反正

確實是殺人無數的人

正義的

邪惡的

都活著

手上都沾滿了活人的血

一方還在炫耀殺人

一方還在否認殺人

無悔

還是懺悔

都長壽

都活過了當年保護下來的人

都活過了當年殺的剩下的人

這個年齡段才有的

瘦削

老年斑

大耳朵

和慈祥

也都有

而那些人

不再需要保護了

不再害怕被殺了

他們活夠了各自的歲數

不在場了

都死光了

坐動車去太原

出行太容易了

不去一趟外省，都有些對不住

懶散的生活

動車能有多快？

帶上一個省，也能跑到外省

從西安到秦嶺，眼皮底下的地方

都能擁堵一天而到不了山口

早上走，中午到

太原城沒有來過

現在來了

還在本省一樣

卻已經出省了

到外省了，到外省的省會了

喝了保健醋，吃了順溜面

還吃了郝剛剛羊雜肝

也在晉祠門口

和一個有濃烈口臭的老漢

說起閻錫山的往事，沒有說到晉文公

那太遙遠了

住了一晚，吃了五頓飯

買了六味齋的燒鹵，買了帶綠皮的核桃

第二天下午，又坐在動車上

可以回西安了

秦晉之好，你好我好

這個秋天，帶著兩個省旅行

就像在家門口轉了一圈

錄音棚

歌手的兩個耳朵上，大耳機

如同從側面著陸的飛船

似乎對加固措施還不放心

歌手一定要用雙手捂住

防止這來自太空的飛行器，突然解除對接

以流體的形態消失于空中

歌手張開嘴，口型夸張

一直張著才能制造出氣流

把聲音運送出去

聲音通過喉管，有過短暫的顛簸

又從四周那宇宙結構的空間

被一一收集回來

似乎回到了口腔里，進行

再一次的循環，不過

這一定耗費體力，歌手往往表情疲倦

沒有睡醒或者剛睡醒的樣子

當把最后一個音節彈射出去后

歌手從耳朵上取下來一只手

要做出一個，向上伸大拇指的動作

像是在引導可能遺落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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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廣龍，甘肅平涼人，現居西安。中國作協會員、中國詩歌學會理事、中國石油作協副主席、西安作協副秘書長、甘肅省文學院榮譽作家。參加詩刊社第九屆青春詩會。已出版五部詩集、六部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