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東云
·散文·
故鄉的紅色印跡
□趙東云

田坊村的文化墻
七月流火,一個盛夏的晌午,悄然回到久別的故鄉——田坊,一個甘于寂寞、淳樸無華的江南鄉村。滄桑的老街頭,已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烈日之下,街道兩旁屈指可數的店鋪緊閉店門,默然無聲,只有靜臥腳下的斑駁路石,似乎在沉思,在追憶那段崢嶸而激蕩的歲月。
1938年,同樣是在一個盛夏的晌午,一支新四軍民運工作隊進駐田坊(時屬涇縣一區),隨即,抗日動員工作在附近鄉村展開。“民運專家”、新四軍政治部副主任鄧子恢同志對涇一區的民運工作給予悉心指導,他那睿智的見解、淳樸的話語,似一股暖流注入聽者心間,給前來田坊開展民運工作的楊明、金文萍、李樂山等同志以極大鼓舞。民運隊員走村串巷,張貼標語,召集群眾集會,動員民眾投身抗日洪流。抗日怒火在田坊人民的心間熊熊燃燒。“不到10個月,涇縣一區先后發展了200多名共產黨員,組織起共抗會、農抗會、婦抗會、青抗會,開展減租、減息斗爭。”楊明在撰寫《皖南星火》回憶往昔時難抑心中激情。
爺爺(趙仲仁)就是在那個滾燙的時節參加新四軍的。時年23歲的爺爺在抗日活動中干勁沖天,充滿熱情,組織上讓他到新四軍教導隊學習。自此,爺爺再也沒有回到距田坊兩里之遙的良沖村。那里,至今仍有爺爺留下的破敗不堪的幾間土坯房。
良沖村四周,群山環繞,罕有平疇,故宅立于青山腳下,無名溪畔,斑駁的黃土墻,深灰的屋瓦,殘破的窗欞、門扉,溜光的青石階,仿佛仍在訴說著昔日舊事。
1938年春夏間,新四軍軍部先后移駐距此不遠的土塘、云嶺,新四軍二支隊指戰員駐扎田坊、若坑一帶,支隊司令部設于良沖。老人們回憶,故宅作為司令部的瞭望哨,支隊司令員張鼎丞也曾在此住宿過。司令部設在距此僅百余米的深山民居中,如今那幢土木結構的民居已經坍塌廢棄。目睹司令部舊址,遙想具有傳奇色彩的張鼎丞司令員在此指揮新四軍將士抗日殺敵,萬千感慨涌于心間。皖南事變后,新四軍游擊隊仍然在田坊良沖、梅沖周圍的青山綠水間活動。父親曾經說過,游擊隊到良沖活動時,常在故宅過夜,寒冬時節,為了驅寒,游擊隊戰士就在堂屋燃起火堆,黑黢黢的房梁印證了那段歲月。
新四軍在田坊駐扎一段時間后,便開赴抗日疆場。臨行前,新四軍政治部主任袁國平同志親自到田坊村召開干部會議進行動員,要求部隊深入到敵后打擊日寇時,首先要做好群眾工作,與人民群眾打成一片,時刻謹記“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等我軍優良傳統。孤峰河,在田坊村北側緩緩流淌,清澈的河水啊,你可曾映照著鐵軍將士們的赤膽忠心,還有那矯健的英姿!寬闊的河床啊,你可曾感受到將士們堅定的步伐,還有那高亢的殺敵歌聲!
鐵門坎、鬼門關,作為田坊之北的兩處地名,確實讓人聞之生畏。1940年10月初,日軍兵分數路從南陵三里向云嶺攻擊。其中一支日軍為達到快速消滅新四軍主力的罪惡目的,企圖繞道田坊直插云嶺側后。當鬼子兵行進到田坊官田村時,打探到進攻云嶺必須經過一處叫“鐵門坎”的兇險地,然后還得經過一個更加令人恐怖的“鬼門關”,日本鬼子認為此乃不祥之兆,更害怕遭到新四軍的埋伏,嚇得趕緊掉頭改道而行。當地群眾將此信息報告云嶺軍部,新四軍及時布防,經過激烈戰斗取得了汀潭大捷,史稱“涇縣保衛戰”。
若坑,位于田坊以西五里處,數十戶人家,在當地算是一個較大的村落。在92歲高齡的沈汝年老人的記憶中,1938年五六月間,新四軍軍部遷至土塘,大批新四軍來到若坑,沈家新老祠堂等處都住滿了新四軍老一團的指戰員。新四軍到來后,幫助當地組建了抗日自衛隊,時年16歲的沈汝年和村里的顧正斗、顧正強、王老侉等幾名青年都積極報名參加。
當時,除了軍事訓練,他們還幫助新四軍收稅、放哨。自衛隊還有一項很重要的任務,就是挖戰壕。由于呂山、土塘、父子嶺一線是皖南新四軍云嶺軍部的重要屏障,前方就是日偽軍敵占區,因此新四軍未雨綢繆,在那一帶山地上挖掘了很長、很深的戰壕,修筑不少工事。“這些工事后來在父子嶺戰斗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日軍的進攻遇到防御工事必然會先集中炮火轟擊后,方才敢進攻,老一團憑借這些戰壕、工事,給日偽軍以重大殺傷。”沈汝年指著幾張父子嶺戰斗的照片,深情地說道。1943年,沈汝年跑到距家不遠的東山新屋基,參加了銅青南縣委書記朱農領導下的一支游擊隊(隊長吳祥)。1945年3月,沈汝年所在隊伍編入新四軍沿江支隊。
田坊另一位值得尊敬的老革命叫陳金根,91歲的陳金根老人,須發皆白,面容清癯,額頭深深的皺紋,盡顯歲月之滄桑。1941年,年僅18歲的陳金根走出這片深厚的土地,一年后他在青陽縣深山中參加了新四軍沿江支隊,從此走上革命道路。他參加了抗日戰爭、解放戰爭,隨部隊轉戰江西、廣東、湖北等地。1954年,陳金根響應國家號召,離開了征戰十余年的部隊,回到久別的家鄉,當了一名護林員。幾十年來,陳金根風里來雨里去,勤奮工作,無私奉獻,始終嚴格要求自己,在當地群眾中留下了極好的口碑,當地群眾親切地稱他為“老黨員”。
夕陽西下,絢爛晚霞給車山、父子嶺鑲上了一道瑰麗的色澤。車山、父子嶺東西呈一字形排開,猶如一道天然屏障,父子嶺是新四軍激戰之地,車山是抗日烈士長眠之所。

父子嶺戰斗紀念碑遠景
1940年4月,日軍調集第15、17、116師團各一部萬余兵力,編成步、騎、炮多兵種,對南陵、繁昌等地大舉“掃蕩”。日軍一部2000余人在攻占南陵縣城后,沿青南(青陽-南陵)公路進擊,一路氣勢洶洶殺過三里店,到了三星,突然折向南方,撲向父子嶺,狡猾的日軍是想經此突襲云嶺新四軍軍部。
趕往父子嶺的正是百煉成鋼、英勇善戰的新四軍老一團二營,二營三個連隊分別布防于青南公路北側、父子嶺北側和東南高地車山。
4月26日上午8時,戰斗的槍聲打破了壓抑已久的沉寂,一時間,槍聲陣陣,彈如飛蝗。面對兵力優勢、裝備優良的敵軍,二營將士們毫不畏懼,他們以憤怒的槍彈狠狠打擊敵人。四連陣地前硝煙四起,土石橫飛,日軍多路出擊,將四連圍困在半山腰上的陣地上。連長李元在接連打退日寇輪番進攻之后,率部向車山突圍。日軍在騎兵、飛機協同下,猶如瘋狗緊咬不放。四連戰士們沿途設伏打擊,終于擊退了敵軍,轉移至車山。在軍部首長的領導下,皖南第一次反“掃蕩”戰斗取得完全勝利,損失慘重的敵人帶著殘兵敗將龜縮回老巢。
戰后,84具烈士遺體安葬于車山北側。
我久久佇立于父子嶺戰斗烈士紀念碑前,側耳聆聽,閉目遐思,心間升騰起一股久違的崇高,往昔那慷慨激越的一幕幕,此刻猶如電光火石一般歷歷再現眼前,一陣山風吹過,林間葳蕤蔥蘢的竹木,發出清脆舒暢的聲響,仿佛在吟唱捍衛祖國山河的雄壯樂章。車山之上,戰壕猶存,車山之下,矗立豐碑,青山有幸埋忠骨,烈士英靈永存留!
我走下山來,在鄉村小道上緩緩而行,思緒仍然緊緊牽連著抗日歲月的烽火崢嶸,這段歷史,不容忘卻,烈士鮮血澆灌的民族獨立之花,需要后輩的傾心呵護;這段歷史,必當銘記,烈士的犧牲精神,必當注入民族的靈魂,代代相傳,直至永恒……
(編輯鄭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