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方言動詞、形容詞重疊式研究

○周建紅

（衢州學院，浙江 衢州324000）

江山方言屬于吳語區(qū)處衢片龍衢小片，由于地域的關系，江山方言在語音上擁有一套完整的自成體系的語音系統(tǒng)，保留了較多的古音特色，在詞匯語法上也有很多特殊的現(xiàn)象，詞語重疊式就是其中之一。漢語詞語在運用過程中普遍存在著重疊現(xiàn)象，重疊之前的形式稱為“基式”，重疊之后的形式稱為“重疊式”，江山方言的詞語重疊式主要集中在數(shù)量多、使用頻率高的動詞、形容詞中，與普通話動詞、形容詞重疊式相比，江山方言的動詞、形容詞重疊式顯得更為多樣，重疊后表達的意義更加豐富多彩。

一、動詞重疊式

和普通話一樣，江山方言的動詞也能重疊，但動詞不重疊和重疊時表達的意義是不一樣的，動詞不重疊時一般只單純表示某種動作行為的發(fā)生，而不表示動作行為發(fā)生時間的長短和動作的量的多少以及動作發(fā)生的形象等其他意義，而動詞重疊時則很清楚地體現(xiàn)了動作行為發(fā)生時間的短暫和動作行為的少量以及動作發(fā)生的形象等其他意義。

江山方言的動詞重疊式比較多樣，有AA式、AA嚓式、A記A記式、A來A去式、AABB式、ABAB式。這些動詞重疊式的表義功能也和普通話動詞重疊式不完全一樣。

（一）AA式

AA式是單音節(jié)動詞重疊的形式。這種重疊形式在江山方言中大量存在，和普通話動詞AA式一樣，一般表示動作行為“持續(xù)的時間短”或“反復的次數(shù)少”[1]，可用“一記（一下）”代替重疊的動詞，即“AA”等于“A一記（A一下）”。如：

我出去走走（走一記）。你出去避避（避一記）。

你出去躲躲（躲一記）。聽懂你就點點（點一記）頭。

你咥倒洗洗（洗一記）碗。

天亮爬起梳梳（數(shù)一記）頭，洗洗（洗一記）面，黃昏底么洗洗（洗一記）澡。

當AA式后邊帶上相應的賓語時，動詞重疊式的意義表示為動作行為反復次數(shù)多，并附有經(jīng)常性、習慣性或悠閑性的色彩。如：

打打球 踢踢球 走走棋 寫寫字 畫畫畫 養(yǎng)養(yǎng)鳥 吹吹簫 騎騎馬 開開車 咥咥酒 唱唱歌 騎騎車 跳跳舞 吆吆三（猜猜拳）瞅瞅戲 做做飯 買買菜 洗洗衣裳 嬉嬉游戲打打撲克 織織毛線 帶帶諾媄（孩子）做做美容

有些單音節(jié)動詞AA式不能單獨使用，后邊需加補語一起表示動作完成。如：

鈔票倒人偷偷去。（錢被人偷去了。）

把齷齪丟丟掉。（把垃圾丟掉。）

倒人害害死。（被人害死了。）

衣裳倒人撕撕破。（衣服被人撕破了。）

鈔票倒騙子騙騙去。（錢被騙子騙去了。）

項鏈倒人扯扯去。（項鏈被人扯去了。）

倒我毑罵罵死。（被我媽罵死了。）

倒我爸打打死。（被我爸打死了。）

這種形式一般表示動作完成的真實情況，但也有例外，最后兩例是一種夸張的說法，并非表示真的死了。

有些AA式動詞使用時常和固定的詞組合成AAB式表示動作行為的結果。如：

攤攤平 拖拖直 扯扯長 扯扯平 帶帶大 搓搓圓 捏捏扁 拗拗彎 磨磨快 填填平 挖挖塌 算算清 使使光 搣搣開扭扭開 裝裝光 捏捏緊 放放寬 燥燥死 曬曬死 沖沖光 怕怕死 賴賴掉 咥咥飽 縛縛緊 壓壓實 浸浸透 炊炊熟（蒸蒸熟）扳扳倒 煮煮爛 理理順 搵搵死（淹淹死）咬咬破餓餓死

（二）AA嚓式

AA嚓式是在單音節(jié)動詞重疊之后加“嚓”字，AA還是表示動作反復次數(shù)少、持續(xù)時間短暫的意思，“嚓”用于重疊動詞后邊，表示“試一試”的意思，相當于普通話的助詞“看”。如：

聽聽嚓 曰曰嚓（說說看）讀讀嚓 寫寫嚓 唱唱嚓 摸摸嚓 洗洗嚓 爬爬嚓 跳跳嚓 瞧瞧嚓 使使嚓 試試嚓 走走嚓咥咥嚓（吃吃看）荷荷嚓（挑挑看）開開嚓 談談嚓 做做嚓戴戴嚓 捏捏嚓 走走嚓 逃逃嚓 剪剪嚓 推推嚓

AA嚓式在特定的語言環(huán)境中，除表示“試一試”的意思外，還帶有威脅的色彩，當雙方處在爭執(zhí)的情況下（如：拉扯、推撞、打罵等），其中一方會用AA嚓式威脅另一方。如：

你扯扯嚓。（你扯扯試試，你敢扯嗎？）

你罵罵嚓。（你罵罵試試，你敢罵嗎？）

你打打嚓。（你打打試試，你敢打嗎？）

你推推嚓。（你推推試試，你敢推嗎？）

AA嚓式還可用于長輩與小輩之間發(fā)生不和的語境，長輩往往用AA嚓式表達長輩的威嚴和威信。如：

你出去嬉嬉嚓。你出去試試嚓。（語境：孩子想出去玩，家長不讓，孩子偏要去。家長就會用“你出去試試嚓”、“你出去嬉嬉嚓”威脅孩子，表達自己的威嚴。）

你談談嚓。（語境：子女談戀愛，父母不同意時就會用“你談談嚓”威脅子女，表達父母的威嚴。）

（三）A記A記式

A記A記式是在單音節(jié)動詞后加助詞“記”再間隔重疊。“‘記’在吳方言里可以是動詞，也可以是量詞，還可以做動詞的后綴，構成‘A記A記’式，表示行動的往復之狀，給人以生動形象之感。”[2]這種間隔重疊式是普通話中沒有的，但在吳方言里用得很普遍，江山方言中也有這種間隔重疊式，用A記A記式形象地描繪持續(xù)反復多次的動作行為。如：

動記動記 跳記跳記 蹺記蹺記 踮記踮記 蹲記蹲記笑記笑記 塞記塞記 搖記搖記 擺記擺記 扭記扭記 扁記扁記 甩記甩記 摸記摸記 啄記啄記 眨記眨記 瞪記蹬記伸記伸記 彎記彎記 扶記扶記 躲記躲記 扯記扯記

這些重疊式一般用來描繪人或動物本身發(fā)出的動作形象。又如：

浮記浮記、漂記漂記、飄記飄記、黑記黑記（火光一閃一閃，一下亮一下黑）

這幾個重疊式一般用于描寫事物在外力作用下發(fā)生的動感。

（四）A來A去式（A上A下式、A歸A出式）

A來A去式是由單音節(jié)動詞和“來、去”兩個方向相反的趨向動詞間隔組合而成的固定的重疊形式，“來”在前，“去”在后，“來、去”位置不能變換，這種重疊式在普通話中很常見，江山方言中也有很多，表達的意義差不多，一般表示動作持續(xù)反復很多次。如：

走來走去 躲來躲去 沖來沖去 趕來趕去 拖來拖去拎來拎去 摸來摸去 扭來扭去 拿來拿去 背來背去 提來提去 滾來滾去 扯來扯去 捏來捏去

丟來丟去（小男孩很淘氣，不好好玩，把玩具丟來丟去。）

跳來跳去（小孩不聽話，在沙發(fā)上跳來跳去。）

和A來A去式類似的重疊式還有A上A下式、A歸A出式，構成及表義功能與A來A去式一樣，三者可以互換，但實際使用沒有A來A去式廣泛。如：

走上走下 躲上躲下 沖上沖下 趕上趕下 拖上拖下 拎上拎下 摸上摸下 走歸走出 躲歸躲出 沖歸沖出 趕歸趕出拖歸拖出 拎歸拎出 摸歸摸出

（五）AABB式

AABB式是由兩個意義相近或相反的單音節(jié)動詞各自重疊后組成的動詞重疊式。這種重疊式與動詞連用和并列結構是不一樣的：兩個動詞重疊的先后位置在習慣上是有序的固定的，讀起來中間不能停頓，不能插入別的成分，表示的意義也不是“AA”和“BB”簡單相加的意義，而是在“AA”和“BB”動作的基礎上附有其他意義：有的表示動作的輕松或隨便，如：說說笑笑、咥咥嬉嬉（吃吃玩玩）、走走停停；有的表示動作反復多次（多指輕松動作），如：來來去去、歸歸出出（進進出出）、上上下下；有的表示動作反復令人生厭，如：唧唧知知（哭哭啼啼）、提提扯扯（拉拉扯扯）、瞇瞇摸摸（摸來摸去）、推推搡搡（推來推去）。

（六）ABAB式

ABAB式是雙音節(jié)動詞的重疊形式。這種重疊形式的表義功能和現(xiàn)代漢語普通話的雙音節(jié)動詞重疊形式差不多，一般表示“基式代表的動作行為反復次數(shù)少（次少）、持續(xù)時間短（時短）的意義”[3]，往往可以用“一記（一下）”代替重疊，即：“ABAB”等于“AB一記（一下）”，在江山方言中，ABAB實際使用時書面色彩較濃厚。如：

學習學習 研究研究 體會體會 運動運動 宣傳宣傳 休息休息 準備準備 考察考察 收拾收拾 打扮打扮 教訓教訓遷就遷就 活動活動 商量商量 介紹介紹 考慮考慮 打聽打聽 開導開導 批評批評 娛樂娛樂 解放解放

幾年來，逐步改進課程教學以及相關實踐環(huán)節(jié)教學模式，完善了應用型應用與實踐能力人才培養(yǎng)平臺，專任教師指導各類競賽（如全國大學生電子設計競賽、大學生創(chuàng)新競賽、“西門子杯”中國智能制造挑戰(zhàn)賽等）比賽過程。測控技術與儀器專業(yè)教師與學生的工程實踐能力、創(chuàng)新與研發(fā)能力都有較大提高，高質量就業(yè)人才開始增多，畢業(yè)生的一次協(xié)議率呈現(xiàn)穩(wěn)步攀升趨勢，在工作中表現(xiàn)出較強的科研能力和業(yè)務能力。■

二、形容詞重疊式

形容詞是“用來表示事物和動作行為等的各種各樣的性狀。性狀各異，有色度、深度、長度、亮度、硬度、速度……”[3]“形容詞重疊有程度加深的意思，即有‘很’的意思，前面不能用‘很’或‘不’”[4]。“形容詞重疊式大多用于描述。描述是對動作、行為、狀態(tài)或事物、結果作形象的鋪陳、描寫，使要表達的對象形象逼真。”[5]江山方言的形容詞重疊形式要比普通話的豐富一些，表義功能更具特色。江山方言形容詞重疊式有AA式、ABB式、BBA式、AABB式、A里AB式。

（一）AA式

AA式是單音節(jié)形容詞重疊形式，這種形式廣泛存在于漢語普通話和各地方言中，AA式在江山方言中用得不是很多，重疊后表示程度加強，AA式用在名詞前需加“個”，用來描寫名詞的性質狀態(tài)，“個”相當于助詞“的”。如：

紅紅個花 綠綠個葉 長長個索 空空個袋 軟軟個飯厚厚個書 薄薄個紙 高高個屋 低低個草 大大個石頭 小小個鞋兒 彎彎個日光月亮 紅紅個日頭

AA式用在動詞前充當狀語，還可在AA后加“兒”，和普通話的“AA兒式”一樣，除表示程度加深外，還表示喜愛關切之情。如：

慢慢曰 慢慢走 慢慢來 好好看 輕輕曰 好好洗慢慢兒曰 慢慢兒走 慢慢兒來 好好兒看 輕輕兒曰 好好兒洗

（二）ABB式

ABB式是由一個單音節(jié)形容詞和一個疊音詞構成的重疊形式，這種重疊形式有人稱為“附綴重疊型”[6]，其中的A是表示事物的性質或特征，而BB都是用來描摹A的色彩、狀態(tài)、感覺等，并同時加深A的程度。如：“紅滴滴、綠雪雪、白心心、黑焦焦”等用于描寫色彩，“硬翹翹、軟粥粥、直筆筆”等是描寫狀態(tài)，“冷冰冰、熱忽忽、燥殼殼”等是用來描寫感覺的，并都有程度加深的意味，比單純用副詞“很、非常”修飾更具形象感。ABB式在江山方言中數(shù)量較多，運用較廣泛。如：

紅滴滴 紅刮刮 紅洋洋 綠雪雪 綠茵茵 綠艷艷 白心心 白雪雪 白夾夾 涼雪雪 濕溚溚 濕吁吁 玉晶晶 香噴噴甜蜜蜜 燥殼殼 澡牙牙 燥縮縮 矮篤篤 直筆筆 直耙耙 重塞塞 滒溚溚 密匝匝 響當當 薄捏捏 木篤篤

這些都是非常典型的ABB式形容詞重疊式，其中有些和普通話的ABB式一樣，但很多是江山方言特有的。

（三）AAB式

AAB式是在基式AB的基礎上重疊A構成的，重疊后程度加深，意義更為形象。其中的B是形容詞，AA是為了加深B的形容程度，使形容更具體形象，重疊成分AA的意義虛化，往往不能照字面解釋，重疊成分一般表示“很、非常”之意。如“噴噴香”，基式為“噴香”，重疊式是在“噴香”的基礎上重疊“噴”構成的，“噴噴香”比“噴香”的程度深，表示“很香，香氣撲鼻”。BBA式的重疊形容詞在江山方言中數(shù)量不是很多。如：

噴噴香（很香）筆筆直（很直）當當響（很響）

啪啪滾（很燙）雪雪尖（很尖）酸酸甜（很酸甜）

神神糊（很糊涂）傻傻水（很傻）簇簇新（很新）

搭搭滴（很窮）冰冰涼（很涼）冰冰凊（很冷）

水水紅（很嫩的紅，水紅色）

（四）AABB式

AABB式的構成可以分成兩種類型，一種是基式為雙音節(jié)形容詞AB，重疊式為AB各自重疊后構成，重疊后表示程度加深。如：

老老實實（很老實）客客氣氣（很客氣）

順順利利（很順利）燥燥縮縮（很干燥）

普普通通（很普通）筆筆直直（很直）

清清爽爽（很清爽）零零碎碎（很零碎）

老老赟赟（很漂亮）靈靈清清（很靈清）

清清板板（很清板）清清潔潔（很整潔）

另一種是由兩個意義相近或相反的形容詞各自重疊構成的重疊式AABB，沒有基式，重疊后表示數(shù)量、范圍、程度等的增量。如：

大大小小 紅紅綠綠 高高低低 長長短短 白白心心（白白凈凈）白白胖胖 結結咯咯（結結巴巴）輕輕桑桑（輕輕悄悄）悉悉索索 咪咪摸摸（磨磨蹭蹭）心心僧僧（形容線很亂的樣子）哩哩啰啰（形容說話聲音輕、含糊不清的樣子）滴滴答答（形容水流不斷的樣子；形容事情小而多得樣子）

（五）A里AB式

A里AB式是由基式AB之前重疊A后加“里”構成的，A里AB式中的AB多為貶義，用來形容人的行為或氣質等，“里”不表義，只是增加了一個音節(jié)。A里AB式表示程度加深，多數(shù)帶有貶義，個別是中性或褒義的。如：

齷里齷齪 邋里邋虱 邋里邋遢 糊里糊涂 啰里啰嗦 小里小氣 流里流氣 怪里怪氣 土里土氣 妖里妖氣 古里古怪

總之，江山方言的詞語重疊式主要集中在數(shù)量多、使用頻率高的動詞、形容詞中，動詞和形容詞的重疊式不僅形式多樣，而且表意豐富，這些重疊式大大豐富了江山方言的詞匯系統(tǒng)，增強了江山方言的表現(xiàn)力。

【注 釋】

[1]劉月華.動詞重疊的表達功能及可重疊動詞的范圍[J].中國語文，1983（1）.

[2]方松熹.浙江吳語詞法特點[J].舟山市專學報，1998（2）.

[3]李宇明.論詞語重疊的意義[J].世界漢語教學，1996（1）.

[4]顧良玉.形容詞重疊的方式和語法意義及使用規(guī)則[J].現(xiàn)代語文，2007（7）.

[5]朱景松.形容詞重疊式的語法意義[J].語文研究，2003（3）.

[6]楊俊芳.漢語方言形容詞重疊的特點[J].內蒙古農(nóng)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1）.

[1]趙普義.江山方言（下）[M].中國文史出版社，2013.

[2]黃伯榮，廖序東.現(xiàn)代漢語（增訂四版，下冊）[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3]朱景松，形容詞重疊式的語法意義[J].語文研究，2003（3）.

[4]張賢敏.光山方言詞語的重疊方式[J].現(xiàn)代語文，2009（4）.

[5]徐烈炯，邵敬敏.上海方言形容詞重疊式研究[J].語言研究，199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