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金蓮
(湖北工程職業學院,湖北 黃石435000)
“在/到/往+數量+方所名”結構中,由于框架內外各種因素的影響,數量結構有時要求必現,有時要求必隱,而有時呈現出可隱或可現的兩選局面,但可隱與可現之間在語義上存在著不同。本文擬討論“在/到/往+數量+方所名”中數量結構必隱或必現的限制條件以及可隱和可現的語義差別。
有時,單從框架內來看,“在/到/往+數量+方所名”中數量結構是可隱可現的,但從整個句子來看,由于句子里一些特定的語義關系和語用價值乃至動詞不同性質的要求,數量結構呈現出必隱或必現的情況。
在句中,結構不相連的成分之間有時有著緊密的關系,呈現遙相呼應的局面,這樣一來,一方因另一方的出現常常不能隨便省去。如:
(1)湘西苗民集中在三個縣份內,就是白河上游和保靖的永綏縣,洞河上游的乾成縣……
(2)他患病期間,先后在三家醫院住過。
例中,“就是”是一個解注性的標記,要求前面的數量結構必須出現,以照應后面的內容。同樣,“先后”也含有明顯的順序含義,當其在空間上限制動詞“住”時表明“住”的場所即方所名不只是某一個體,必須要有數量結構顯示方所的數量內涵,否則,“先后”便無從說起,句子也難以成立。
這一類的詞還有前后、分別、總共、陸續等,它們都具有明顯的數量和順序義。
對句子進行動態考察最主要的是語用平面上的考察,即考察人怎樣組詞成句進行交際。表達重點負載了大量中心信息,傳達人們最重要的交際意圖,作用顯得十分重要。因此,當數量結構成為句子表達重點時便要求必現。如:
(3)針鋒相對的意見都攤了牌,老友成了冤家,還能坐到一輛車上嗎?
(4)常在一個戰壕趴著的戰友,賈正自然了解趙慶田的心。(【華中師范大學語料庫】,杜鵬程,《保衛延安》)
例中數量結構“一輛”“一個”是句子的表達重點,突出“同一”之義。這種表達重點常常是跟語句重音密切相關的,往往可以通過語句重音來顯現。
在漢語句子中,動詞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動詞的性質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數量結構的隱現。
根據動詞表示動作的一般性和特定性大體上把動詞分為強行為動詞和強動作動詞。強行為動詞也稱強事件動詞,它表示的是同一性質的一類動作或事件,具有一般敘述性,不指向某一特定的動作。強動作動詞多是表示某一特定而具體的動作,動作在句中短暫具體不可重復。
強行為動詞由于表示的是某一類動作,特殊的語義對數量結構的隱現有著明顯的制約作用,這又根據方所名的性質分為兩種情況。
當介賓結構中的方所名是強形態名詞時,數量結構必須隱去。這一類名詞多是形體偏小物體的實稱。如:
(5)娘犯病時,疼得把頭往炕上直撞,也舍不得喝一口藥。
(6)工人們說干部們見錢眼開,往腰包里扒得太多。
(7)我家是大山區,往深山里一走,山高皇帝遠。
在句中,動詞“撞”“扒”“走”都不是指向具體動作,而是陳述這一類性質的事件,傳達事件性的概念,具有籠統性,因而不需要數量結構界定方所名的數量內涵。
當介賓結構中的方所名是強性質名詞時便要求數量結構必須出現,以使其外延明確化、范疇方所化。這類名詞多是形體偏大物體的概稱。如:
(8)記到后來本子用完了,肖鋒每走到一個地方又多了一項搜集紙張的任務。
(9)我們不能都去當兵,也不能都去服務,各走各的路,好在都是往一個方向走。
(10)……生產30多個品種的食品,銷往十幾個國家。
例中動詞“走”“銷”也呈現出強事件性,但名詞“地方”“方向”“國家”呈現出強性質性,很難獨立地表達方所,數量結構的出現,使其外延確定化了,從而也使其范疇方所化。
當動詞是強動作動詞或是一部分處于中間狀態無所謂行為性或動作性時,數量結構的隱現又跟方所名的指稱性與數量義有關。
當方所名表現出非(弱)數量義或數量內涵隱性確定時,“在/到/往+數量+方所名”中數量結構必須隱去。
1.無指方所。它們大多屬抽象名詞,是存在人們頭腦中的一個概念,內涵外延都沒有很清楚的界定,在人們的認知世界里無法或者難以計量。如:
(11)敵人摸不清虛實,有的往南跑,有的往北竄,擁來擁去,越來越亂。(【華中師范大學語料庫】杜鵬程《保衛延安》)
(12)干部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旅政治委員,往前擁擠著。(同上)
2.通指方所。這類方所名多是集合名詞,在句子里指向某一類事物而不是某一個體,凸顯其抽象概念而忽略其實在的個體,多表示一種事物類的概念。如:
(13)城外的人,往城里走,怕死。
(14)如果說,人在大海里、大沙漠里、大森林里容易迷失方向,而到過井下的人知道,在那里根本就不存在東西南北的感覺。
1.專有方所。由專有地名或自然物名構成,它們定指向某個確定的對象,不能加數量結構。如:
(15)接著,一二三旅也知道鐘松在沙家店被圍,這更慌了。(【華中師范大學語料庫】杜鵬程《保衛延安》)
(16)太陽移到正南方,在康關村,魏強和二十八個準備過路的男女干部會合了。(【華中師范大學語料庫】馮志《敵后武工隊》)
2.具體性方所。這類名詞本身具有數量義,但在句中有具體所指,數量也已限定,不能再加數量結構,但一般可以加領屬性定語以示強調,如“我的”、“我們的”、“他的”等,看下例:
(17)血往腦子里沖,他感到一陣暈眩。
(18)他的眼淚直往心里流。
“腦子里”“心里”本身可指向千萬個對象,但在句中其內涵限定為“一”,即只指向“他的”。
但是,名詞的數量義是主要的方面,而非數量義是次要方面。當方所名具有數量義且其數量內涵未確定時,數量結構的隱現又跟它本身的語義作用相關。
如果經過框架內外多重因素考核,數量結構仍然處于可隱或可現的選擇狀態,那么,這種環境里的數量多存在可隱和可現兩種可能,但二者在語義上呈現出一些差別。這跟數量結構本身的作用是有關的。
數量結構最基本的語義功能便是表達數量意義,當其在句子中表達這種單純的數量意義時是可隱可現的。隱去后便少了這種數量意義。如:
(19)…每逢中秋夜,總是極為熱鬧的,大大小小幾十口,轉坐在五六張大方桌邊。
(20)二十多戶人家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幾個山溝里。
“在/到/往+數量+方所名”中沒有數量結構時方所名仍可以具有有指的性質,卻有定指與不定指、通指與單指的區別。
1.定指/不定指。有時,句法形式上數量結構出現與否存在著語義定指與不定指的區別,這時數詞多為“一”,有任意、個體、選擇的意思。
(21)她走到一棵白樺樹下。
(22)麥爾根和阿芭哈退到一座土房子里。
去掉數量結構“一棵”“一座”后句子仍是成立的。
當數量結構不出現時,表明所指事物是交際雙方特別是受話人熟悉的,說話者在提及時預料到聽話者能把它同某一具體對象聯系起來,是把它作為定指來處理的;而加上數量結構后便拉開了所指對象與交際者特別是受話人的距離,或者因為不熟悉或者因為“整體——部分”的關系無法將其與某一特定對象聯系起來,因而是不定指的。
2.通指/單指。有時數量結構的隱與現存在著通指與單指的差別,這時數詞也多為“一”。
(23)她男人在一個煤礦上工作,離這兒很遠。
(24)她在中學教書。(劉恒《白渦》21世紀文藝出版社1999)
上面的數量結構可以隱去也可以加上,句子都是成立的。
(25)她男人在煤礦上工作,離這兒很遠。
(26)她在一個中學教書。
沒有數量結構時方所名凸現的是具有類性質的一類事物,是跟其他異類事物相比較而言,如是“在煤礦”而不是“在工廠”,是“中學”而不是“小學”“大學”等,把該類事物作為一個整體。加上“一”后其個體義便凸現了,是指向這類事物的一個,屬單指。
劉丹青(2002)指出,光桿名詞普遍具有類指的指稱義,類指像無指一樣重內涵而不重外延,但類指可以添加指稱成分凸顯外延。在這里,數量結構就起著這種凸顯外延的作用。
當數量結構既非指量,也非指化,而是對方所名的性質特征進行摹狀、比擬、描寫時,隱去后句法上也是成立的,但失去了對該對象進行形象描寫的含義。如:
(27)難道在三層床上再加上一層嗎?
(28)我看看身邊沒人,就在三人座椅上蜷腿躺好,閉目琢磨車輪咯噔咯噔的愚蠢震蕩。(劉恒《白渦》82)
“三層”“三人”是對床和椅子進行慕狀、描寫,給人以視覺上的形象感而不是數量上的多寡和語義上的指化,隱去后少了這種形象感。它們往往還可以在前面再加“這個/那個”進行定指化,加“一個”不定指化。如:
(29)她選中最后一節車廂,在一個三人座椅上躺了下來。(同上,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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