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榮
(貴州工程應用技術學院,貴州·畢節 5 51700)
空間概念在近代哲學中始終被排斥在邊緣位置。20世紀60年代以來,空間概念突破了人的意識內向生命意識體驗的束縛,逐漸與社會、歷史緯度共同構成哲學視域下理解世界的基本路向之一。恰如福柯的預言:“當前時代首先是空間的時代”。[1]基于此,民族地區文化認同的反思,正是借由對于自身空間歷史記憶追尋,重構了空間結構中權力與民族想象,彰顯出空間正義論的實踐價值。
民族地區文化批判的空間正義理論,建基于福柯、列斐伏爾、索亞等哲學家的空間性話語實踐。在福柯看來,空間是按照權力意志建構起來空間關系,空間問題演化為政治問題。列斐伏爾窺見到“主體性的黃昏”,將福柯的空間政治提升到空間性的高度。他指出,社會空間體現著社會關系以及人的主體性,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空間不僅是目的、載體和資本實現自我增值的中介,更是符號和價值的綜合體。個體對于空間的回歸,反映出二戰后西方人對于超驗的反思、對終極價值的消解。索亞認為,空間不能局限于自然容器存在形式或者主觀精神建構兩個向度 上還存在著體現人類力量辯證張力與權力矛盾結構的“第三空間”,也即“一個極為開放的空間”。[2]而第三空間關注到不同空間中的種族、階級、民族不平等,他力圖通過分門別類研究,找到確立空間正義的途徑。顯然,索亞的第三空間也為當下民族地區傳統武術與文化想象的研究提供了實踐的邏輯與理論理性。而空間正義問題正是第三空間建構中的權力、資源與利益分配的問題。對于我國民族地區傳統武術發展的文化地理意義而言,一方面,民族地區群落陷入空間與城市權、話語權的反思中,往往成為城市的邊緣人;即便城市空間對所有人開放,作為社會生產與再生產的文化斗爭場域,其旨歸仍不在于重構性社會實踐,民族地區群落受制于城市進程的霸權話語理論,失卻了主動性和話語權。另一方面,基于資本交換在民族地區區域流動,文化地理意義上的“中心—邊陲”的二元結構被“第三空間”解構,既往的邊陲蛻變為文化殖民的對象。除了上述調轉,資本區域分布的交換,影響了民族地區人群及地區的地域權,文化地理學逐漸與權力地理學遇合,加劇了民族地區生存空間的張力。
誠如上述,空間生產范疇當代發展展現出了空間生產的辯證法。換言之,民族地區傳統武術與文化的理解,要從民族地區的空間中的生產與空間自身意義的生產兩個角度入手,探索民族地區文化和地域特色多元性維護的空間命題。具體說來,對于民族地區而言,必須充分認知當下空間生產的文化邏輯,自覺抵制文化殖民主義意識形態的侵襲,避免陷入空間主導陷阱,過多承擔不應該承擔的義務。實際上,對于民族地區文化而言,空間生產的歷史邏輯與民族地區民族本身的歷史邏輯緊密相關。后者通過前者而變現出來,前者是后者的特定表現,二者具有根本一致性。另一方面,空間生存與資本發展的歷史又是相互聯系、相互區別的。資本邏輯在一定程度上順應并促成了空間生產的發展,并通過自身的壯大而出現對于空間生產邏輯發展的超越,表現出不同路向的歷史進程。這在另一個層面說明,類似于我國民族地區不能實現空間生產與資本生產的有機融合,而且在區域正義、環境正義領域中必然呈現出異質性的特征。而民族地區文化在堅守既有民族特色文化話語體系基礎上,必須加快觀念話語、文化創新與結構升級,提升空間生產的層次和水平,不斷增加話語權。
多元文化主義作為我國民族地區空間生產的政治文化理論,對于我國傳統價值模式提出了挑戰。這種挑戰也在一定程度上回應了民族地區對于空間正義的理論訴求。我國民族地區傳統武術的興起與發展正是上述實踐活動最為顯著的成果。實際上,異域化的空間想象與文化地理密不可分。實踐中,我國民族地區的傳統體育項目大概有1000多項,尤其是當下主流價值觀點視域下的民族地區傳統體育資源和氛圍較為濃厚,與現代競技體育的文化之間有極強的互補性。然而,民族地區的傳統武術文化同樣具有當地的空間想象的可能性。這種空間想象體現在與競技體育的比較中,概言之,國際上通行的體育運動項目更多的是體現出力量與美、健碩等相關的文化訴求,而民族地區的武術文化則注重傳統意義上的人格塑造、倫理平衡、和諧精神把握等層面。如果說前者的重點在于武術文化中的主流價值的形態與民族地區地域特色的族群文化的互動性存在形式,那么,后者的重點則是通過民族區域的地理、物理空間的變化來重新架構起武術文化的異域想象,進而實現民族身份建構的固化存在形式。這種良性的互動實際上既為文化的存在提供了標本意義的價值,也為民族傳統武術文化融入主流文化的路向提供了結構形式和交融的可能。隨著政治強化、文化同化等措施的實施,民族地區原創性文化密碼與信息堅守、創造在一定程度上得不到正面的肯定。舉例而言,貴州侗族地區的民族民間武術項目就體現出了貴州少數民族的空間想象。具體來說,侗族民間武術的種類主要包括侗拳、飛叉等相關的武術項目類別。貴州侗族的人口占到我國侗族人口總數的一半還要多,民族的地理空間構成了上述眾多侗族居民的生存空間。侗族民間武術是侗族居民在長期發展過程中與當地獨特的地理風貌、文化風俗的交融中形成的。
我國民族地區武術文化傳承者對于地域民族文化的傳統武術性架構其中既包含了地域自然環境充滿感情的展示,也包含了對于人文環境的相對集中的闡釋。從社會化的角度來看,民族同化是民族被強制和壓迫的表現形式,當然這種關于民族分化的分析是建立在民族具有階級性的基礎之上而言的。在這種理論視角下,必然有一個被統治的民族,還有一個統治的民族,民族同化指的是統治民族用強制性手段征服被統治民族,使得他們放棄原來的生活方式、風俗習慣以及民族語言等方面,并且按照統治民族的意圖和要求來進行,借以實現對另外民族的完全統治。從上述民族組合的兩種方式——融合和同化兩個角度來看,民族武術傳統文化融合同化是結合了這兩個角度而產生的一種理論概念。指不同的民族在武術文化交流中互相影響,不斷吸收、接納其他民族的武術文化傳統,導致日漸融通為一,相互間的差異減弱、消失的過程。 一方面,用民族地區獨特眼光闡發文化認同感。民族地區武術文化傳承者通過對于民族地區特有的風俗意象的傳統武術化表達顯現了民族的最為原始的情感特質。當然,民族地區的風情和文化習俗也帶有一定的批判的態度。另一方面,民族地區所經歷的時代的變遷、民族的苦難是每一個民族地區民眾都刻骨銘心的記憶。展示了民族地區武術文化傳承者自覺的尋根意識和憂患意識,這恰恰是民族地區地域民族文化建構的根基所在。
民族地區傳統武術產生于其多元文化系統語境,是文化間相互作用的產物,是一種關乎現實空間與傳統武術、族群歷史的傳統武術行為。民族武術與民族形象的重塑涉及到民族傳統武術的自我意識問題,當然這種自我存在意識勢必要遍布和具體到民族中的個體,因為單單就民族傳統武術而言,只是個非常抽象的邊界性的理論而不是具體和可見的。一方面,民族傳統武術意識看作一種存在于民族個體身上的傳統武術自覺。民族個體在心目中有一個民族傳統武術的存在,作為民族中一個小小的個體,對于民族中的大部分人,他們是不認識的,但是他們在心目中有一個假想式的民族共同體的存在,并且潛意識里認為自己是跟本民族中的其他人一起生活的,有著相同的生活習慣與行為方式。這種民族中的個體所假想的民族共同體的存在是民族武術與民族形象的重塑的表現方式和理論界定之一。另一方面,民族傳統武術意識看作是一種民族成員內心潛在的意識。這層民族自覺的探討同樣要涉及到民族中的個體。眾所周知,民族是經歷長時期的發展和演變而形成的,在民族發展和演變的過程中,會沉淀下來一種系統性和其他方面的特征。在民族個體的潛意識中,其已經被認可,甚至是已經被民族的一代代人踐行了幾百年甚至是上千年,故對于自己民族的存在、特性和權益,就有一種深層的默默體認,產生一種認同感,這便是學者常常提到的民族的集體無意識。集體無意識經歷幾百年甚至是上千年的發展潛伏在民眾的心中,一旦被激活或者是被挖掘出來,便意味著民族意識的覺醒,成為一種民族自覺,產生強大的凝聚力和向心力。總的來看,民族傳統武術意識是一個民族對本民族的特性、權益和價值能夠清醒地意識到其存在和價值。這也讓民族地區能夠從乃至整個主流文化的體系中顯現出來,轉化為一種民族地區自身話語被主流價值“施魅”、“去魅”、“復魅”的理論實踐過程。[3]
社會空間下的國家認同是空間政治的重要議題。民族地區族群地方認同作為民族地區個體種屬直觀性表述,凸顯出個體通過族群等維度實現自我認知的基本路向。相應地,民族地區個體在行為、符號兩套表述體系達成的個人民族態度、身份確認的同時,民族本身也實現了比較論域中身份認同和情感歸屬。而空間哲學范疇下,傳統武術、文化與空間民族存在的相互發現,在一定程度上成為民族形象區別的重要依據,這可以看做其與現代性相對照的各種傳統性的標志。換言之,盡管受制于民族地區自身的系統功能制約,民族地區武術文化傳承者對于民族文化的傳統武術性建構還是相對真實地坦露了民族地區民族在融入多元化我國國家文化中的生存困境、心靈磨難等諸多復雜面貌。射擊類項目通過傳統武術虛構以“他者”視角填補了我們關于民族地區的民族想象,突破了民族地區文化封閉系統的束縛,在保持“自在自為”的民族地區傳統文化屬性同時,實現了與我國國家文化要素之間的互動性信息交換。這對于把握民族地區文化實現民族身份認同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
在全球化的語境下,我國民族地區傳統武術研究也成為全球化立場下自身文化身份和政治生態反思的過程。民族傳統武術融合同化與民族意識覺醒雖然是談論民族問題時經常談論的話題,但現實中,在理解上卻常有偏差。如有的少數民族成員,往往對民族傳統武術的融合同化趨勢抱有敵意,把在民族地區推行漢語教育,漢族人到民族地區進行活動及引進內地、漢族高級人才、專門人才,一概看做是同化他們的措施,旨在消除其民族傳統武術特性,對他們有百害而無一利。其實,民族間的融合同化趨勢是時代發展的必然,少數民族本身發展的需要,雖會使少數民族感受到危機和壓力,但得到的利益也很大。周邊皆是說漢語的人,不能順利地進行交往交流,如何擴大傳統武術的影響。相反,只能堵塞傳統武術的發展空間、影響范圍,使傳統武術受困于一隅之地。這里還應說明的是,一個民族可具有多種文化,本民族的傳統武術文化也會發生變化,民族傳統武術固然需要傳承,但也需要發展,民族傳統武術文化的發展演變并不意味著民族的消亡,更不意味著民族傳統武術成員生命的終結和家族繁衍的停止。筆者認為,全球化背景下,少數民族對民族傳統武術融合同化的理解有偏差,漢族對少數民族傳統武術與民族意識覺醒的理解也有偏差。因此,對于大多數少數民族而言,其民族傳統武術意識的覺醒反而可認清傳統武術的特色、使命和價值,安定人心,增強對國家的認同、統一的認可。
空間哲學下族群政治根本特質在于“對于族群文化共同體本身獨特價值的尊重”。族群政治沒有停留在關乎人類歷史宏大敘事層面,而是轉向族群內部社會與文化交流的邏輯操作。這要求民族地區主體性建構對他者機制規范和價值實踐持有寬容的態度。換言之,民族傳統武術融合同化與民族傳統武術意識覺醒,雖然始終會同在并存,但二者的演變趨勢卻是相反的。一方面,古代民族傳統武術在地理和文化的阻隔下,體育與文化、習俗及生產生活方式會得到沉淀、固化,且都有自己的特殊的利益,各族群間必然會經常發生沖突,各民族的成員必須清醒意識到自己的族群歸屬,因此民族意識就會十分強烈,民族傳統武術的獨特性建構的意識同樣強烈。另一方面,隨著科學技術和生產力的不斷發展,在傳統武術活動的驅動下、催生下,各民族的成員日漸在不同的區域、國家間方便地進行傳統武術的交流,武術文化跟民族地區的包括語言、服飾、風俗、觀念及生活方式在內日漸趨同,從中已很難區分民族的獨特性,民族傳統武術意識逐漸淡化,而民族傳統武術融合同化趨勢卻日漸增強,明顯呈現出民族融合同化趨勢不斷增強而民族意識覺醒日漸減弱的態勢。為此,民族地區傳統武術技藝的傳承必須充分利用全球一體化的基本現狀,不斷強化傳統武術文化與族群身份的建構,不斷增強民族融合同化的趨勢和民族文化的強勢地位,完善民族傳統武術意識覺醒。概言之,對于民族傳統武術文化遺產的傳承和保護一定要有危機感、緊迫感,抓緊時間搜集、整理和保護關于民族傳統武術文化的書籍、音像及實物資料,盡己所能而維持其傳承不絕,通過民族地區武術文化傳承者的民族語言、文化及精神表達出民族傳統武術的生存狀態、民族發展。這也正是傳統武術文化視域下民族族群身份建構的重點之一。
民族地區傳統武術話語空間作為區別主流文化的依據,是其自身民族傳統性與現代性有機結合的標志,它及時回應了民族地區對于空間正義的理論訴求,凸顯了社會空間下民族地區從民族認同轉向為國家認同的空間政治議題,是全球化背景下民族地區精英實現自我認知的基本路向。需要指出的是,盡管空間生產事象與空間政治的內化關系強調文化地理空間符號表征的重新解讀,我們的論述更多地從文化地理重建與民族精神關聯的角度出發,我們同樣認為,并不存在衡量民族政治樣態的普遍、絕對標準,任何否認文化獨特性的邏輯都無法成立,任何試圖固化民族地區文化多樣性的企圖都無法逃脫非此即彼的二元論的粗暴邏輯,任何企圖用一種大而化之的彌合態度來固化各種分層形式的主張都難免陷于思維的邏各斯中心主義,任何試圖判斷他種價值準則行為是否正確是一種妄自尊大的行為。
[1](英)拉雷恩.意識形態與文化身份:現代性和第三世界的在場[M].戴從容,譯,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211.
[2](英)安東尼·D.史密斯.全球化時代的民族和民族主義[M].龔維斌.等,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104.
[3]呂拉昌.整合、 超越與發展——民族地區文化、 經濟、 生態系統研究[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5: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