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寨縣春節(jié)期間祭祀民俗初步研究

程東霞

（皖西學院文化與傳媒學院，安徽 六安237012）

“節(jié)日是被賦予了特殊的社會文化意義并穿插于日常之間的日子，節(jié)日民俗是指這些特殊日子的文化內(nèi)涵以及人們所表現(xiàn)的相沿成習的各種活動。”［1］（P188）春節(jié)期間的各種民俗向來是民俗研究的焦點之一。本文擬以金寨縣春節(jié)祭祀民俗為對象，考察城鎮(zhèn)化語境下民俗的傳承與發(fā)展問題。

金寨縣位于安徽省西部，大別山主脈北坡，鄂豫皖3省結合部［2］（P1）。由于這里長時間以來以農(nóng)業(yè)為主的經(jīng)濟模式，加上山區(qū)相對封閉的地理環(huán)境，形成了濃郁的農(nóng)耕文化特色，其中尤其以四時八節(jié)的祭祀活動表現(xiàn)最為明顯。筆者結合多年考察、電話訪問以及文獻資料查閱，以筆者所熟悉的家鄉(xiāng)金寨縣春節(jié)祭祀民俗為研究對象，梳理已漸被遺忘或漸趨流失的春節(jié)禮俗、禁忌，探究這些民俗背后的文化因素，以及這些民俗的流變所帶來的時代反思。

春節(jié)是中國第一大節(jié)日，對世界各地的中國人來說都異常隆重。“傳統(tǒng)意義的春節(jié)以年終歲首為時間基礎，一般從臘月開始，到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為止，有的地方甚至延長到二月二。春節(jié)的核心內(nèi)容是辭舊迎新，而祭祀活動，則是除舊迎新的主要表達方式。”［3］（P42）

金寨縣春節(jié)期間的祭祀活動是民眾在長期的歷史過程中代代傳承的禮儀形式，主要體現(xiàn)為對天地神明的祭祀和對祖先的祭祀。

一、金寨縣春節(jié)期間祭祀天地神明

（一）祭灶神

“民以食為天”，這是中國人一向信奉的基本律條。在農(nóng)耕文明中，吃飽飯是很多人的頭等大事，因此人們相信有一個專司食物的神明存在——“灶神”。灶神在中國傳統(tǒng)神話中雖然地位低微，但對普通百姓來說卻顯得異常重要。“灶神成為天神監(jiān)察下界的耳目，他常住人家，與百姓朝夕相處監(jiān)視著民間的一舉一動。民間日常生活中難免磕磕碰碰，人們擔心灶神打小報告，于是跟灶神套近乎，俗稱‘媚神’”［3］（P49）。金寨一向有在臘月二十三或二十四祭灶的習慣，俗稱“過小年”。過去在鄉(xiāng)間，人們必定將灶間灑掃干凈，謂之“除塵”，將碗柜等物品全部搬出清洗，掃去煙囪里的積垢，以示對灶神的恭敬。貼灶神神像，擺放祭物如麥芽糖等（因麥芽糖性黏，可以黏住灶神的嘴巴，不讓他對天帝說人間的壞話；另外，麥芽糖甘甜，可以讓灶神說甜言蜜語，即“說好話”），焚香燒紙。今天只在金寨縣偏遠地區(qū)還有擺放祭品的習慣，但大多數(shù)鄉(xiāng)村人家依然在這一天“除塵”，掃除一年的污垢，請一張灶神神像貼于灶臺上方，焚一爐香在灶臺上，表達一年來對灶神庇護的謝意，請他“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二）祭祀天地

對天地的祭祀歷史悠久，在遠古時期，先民們以此表達一年來對天地神明庇佑的感激之情，同時祈求來年風調(diào)雨順。在金寨縣，每到春節(jié)，人們也要以三牲祭禮答謝天地神明的庇佑。不過叫法上金寨人稱為“供天地，供菩薩”。除夕當天的年飯和元宵節(jié)的盛宴，必先請神明享用過后，人們才可以正式食用。

除夕這天的正餐，皖西地區(qū)大多數(shù)地方都只有晚間的“年夜飯”，但在金寨山區(qū)，一天之內(nèi)卻有2頓飯，第1頓飯或早上或中午，各家因自己的家族習慣而定，因此出現(xiàn)即使同一村莊之內(nèi)，吃年飯卻是你家早上我家中午的情形。第1頓飯叫“迎年”，晚間才叫“團年”。若是早上，各家都要搶先放鞭炮“迎年”，從凌晨四五點鐘即可聽到鞭炮聲此起彼伏。人們相信自家先放的鞭炮可以把神明引到自己家，保佑一家人來年發(fā)財。鞭炮放過，意味著神明已經(jīng)請進了家門，就要準備祭禮。過去是豬、魚、雞三樣，漸漸演變成只用豬頭俗稱“元寶”這一樣。實在沒有“元寶”，就用整塊豬頸圈代替。所以金寨地方有“殺不了年豬，過不得年”一說，人們認為只有自家產(chǎn)出的“元寶”，才是對神明最大的敬意。

祭祀期間，正屋（俗稱“堂屋”）居中的墻上供奉“天地國親師位”，供桌上只能保留香爐、蠟臺等祭祀用品和家譜，別的東西都要清理干凈。屋外則要將晾曬的衣物等收走，礙眼的雜物也必須收放有序。祭祀天地時，用大盆端上滾湯熱過的“元寶”，正中插上筷子，放在八仙桌中央，供桌上擺放蠟臺，點燃一對大紅蠟燭，三茶五酒，一家之主在供桌前焚香燒紙，男丁在屋外鳴放鞭炮，主婦跪拜祝禱“保佑我一家老小平安如意”等祈福語。等上一盞茶功夫，約莫神明享用過了，即撤下供品，準備“迎年”的其他步驟。晚上“團年”，依例先祭祀天地神明。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當天也是如此。

（三）祭祀其他神明及相關禁忌

人們相信萬物有靈，各種現(xiàn)象都必有一個對應的神明。因此在除夕和元宵節(jié)這2大節(jié)期間，還要對各路神明禮敬有加。除夕這天，菜園里要上香燒紙求得菜蔬的豐收，豬圈、牛欄、雞棚等各處要貼上“六畜興旺”的字樣，十字路口要燒紙，鄉(xiāng)間有石碓的地方，也要由就近的人家奉上一炷香和一刀火紙。

除夕當天的食物是有講究的，牛肉、狗肉不上桌。因為牛是農(nóng)耕社會里為人所倚重的重要農(nóng)資甚至伙伴，除夕前要打掃干凈牛欄，除夕當天要對牛禮敬有加，送一盆帶有炸圓子的食物給它吃。狗是看家護院的功臣，也應該在除夕當天受到禮遇，它也會享用到一盆有葷有素的食物。其他的野味原則上也不允許上桌。除夕的菜品中必有一條大魚，寓意“年年有余”，有些人家還不允許吃完，若吃完了，就意味著這一年“無余”了。除夕年飯上還有一樣必不可少的食品——粉絲，人們認為粉絲細細長長不斷線，就像“錢串子”，寓意吉祥，可以此祈求來年發(fā)財。

除夕當天，廚房里要貼上“水火平安”紅色條幅，正屋側墻上貼“出方大利”“出入平安”或“童言無忌”等紅色條幅。這一天，凡遇乞丐上門，須以禮相待，將自家飯桌上的各樣食物一一為他盛在碗里，并從乞丐手里請一張財神像貼在廚房碗柜上。

除夕這天，主婦要用大鐵鍋煮上滿滿一鍋飯，寓意“有吃有剩”。一直到正月初四是不允許有生米下鍋的，即使來客人也只是燙飯或炒飯，大家都不以為怪。

“三十的火，十五的燈。”除夕當晚，家中所有房間的燈須徹夜點亮，有條件的話，每個房間都應該有一盆炭火。山村人家有帶火塘的老房子的，還需早早到山上挖樹蔸。樹蔸越大越好，將這樹蔸在除夕夜燒起，若能徹夜燃燒，來年必能養(yǎng)大肥豬。

正月十五除了和除夕一樣祭祀天地神明之外，主婦還要將早就備好的干莧菜或干豇豆用水泡發(fā)，用泡發(fā)干菜的水洗門檻，人們認為這樣一家人出門就會平平安安，無病無災。豬圈、牛欄、廁所、菜園等處，十五晚上須有一盞燭火徹夜照亮。

春節(jié)期間，各種禁忌也為人們所謹記。正月初一和正月十六，水不能往外倒，所有生活用水一律用器物盛裝，屋里的生活垃圾不往外丟棄，須堆放在屋角，舊俗認為這些是一年的“財氣”，傾倒出去這一年就要窮了。初一、十六不洗衣，初一、初七不拿針線，初四不許用棒槌。除夕當天水缸要裝滿，灶間柴草要堆滿，直到正月初四早上到水井邊，焚香燒紙祭過神明后才重新使用水井。這些禁忌實際上也是一種對于主婦需要休息的變通。人們認為，春節(jié)期間如過于辛苦，一年之內(nèi)都無法擺脫這種辛苦勞碌的狀態(tài)。

綜觀以上對天地神明的祭祀，既有祈求豐收、平安的意思，也有驅除邪祟、遠災避禍的因素。“囿于物質條件和社會生產(chǎn)的限制和初民唯有的野性思維能力，他們最初持萬物與人一樣有靈的觀念，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并借助想象力，企圖支配、征服自然萬物，由此而萌發(fā)了中國先民童年階段的最早的精神生活的一些樣式——神話、巫術等原生態(tài)民俗。”［4］（P11）在生產(chǎn)力低下的年代，人們無從解釋自己身處苦境的原因，只有祈求神明，潔身自愛，以求來年的平安無虞。這是處于困境中的人們在一系列的儀式中求得的心理平衡，很難說它是迷信成分還是宗教因素。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改善，很多禁忌已經(jīng)不復存在。

二、金寨縣春節(jié)期間祭祀祖先

（一）家祭

“祭祀祖先是春節(jié)家祭中最重要的祭祀。它源于上古的祖先信仰。”［3］（P56）祖先祭祀，就是相信祖先的魂靈不滅，并且可以成為超自然的一部分而加以崇拜。在金寨縣除夕當天，“迎年”和“團年”過程中，都有對祖先的祭祀儀式。祖先祭祀在天地祭祀之后，金寨話俗稱為“接老祖人”，也叫“祭祖”或“請祖”。正月十五也是如此，在祭完天地神明之后請“老祖人”回家與家人一起過節(jié)。“接老祖人”不僅祭禮齊備，而且程序莊重，體現(xiàn)的是“事死如事生”的儒家文化觀念。

在金寨縣，聚族而居的人家往往會每家出若干菜品，聚在祠堂或公堂屋中舉行祖宗祭拜儀式，場面宏大，熱鬧非凡。幾張八仙桌拼起來形成長長的桌案，擺滿菜蔬，桌椅碗筷擺放如同生人入席吃酒一般，由家族中德高望重的長者或族長焚香燒紙，男丁燃放鞭炮，合族人一起向祖宗畫像或牌位叩頭，祈求祖宗保佑。若非聚族而居，在自家堂屋里祭祀祖先，同樣秉承“事死如事生”的觀念。要恭請與自家關系最親密、血緣最近的祖宗回家過年。以筆者金寨南溪的老家為例，因為與宗族并非聚居，因此每年除夕當天的2次祭祀和元宵節(jié)當天的祭祀，都要擺放十碗菜、九碗飯，菜是八碗葷菜兩碗素菜，葷菜不外乎雞鴨魚肉，素菜是炸芋頭圓子和蘿卜圓子，除夕前夜“走油”時最先下鍋的，不沾葷油。據(jù)說因為有2位女祖先是吃素的，素菜特為她們準備。桌椅碗筷擺放一如侍奉生者。后輩們相信祖宗“生時為人，死后為神”，他們是有靈性的，須按照他們生前喜好供奉，討得祖宗歡心，得到祖宗庇佑。家長上香燒紙，鳴放鞭炮，請祖宗回來過年。主婦帶頭磕頭，家中老小一一拜過，說出這一年自己想要達成的目標和對祖宗的期待。闔家磕過頭，算是祖宗享用過家宴了。祭祀儀式結束，菜蔬從桌上撤下，端到廚房再加工，為年飯做準備；供飯則要繼續(xù)擺放在供桌上，直到大年初三一早放過鞭炮（稱為“送年”），然后才撤下香燭與供飯等祭祀物品。

（二）墳祭

金寨縣春節(jié)期間為祖宗上墳的儀式與皖西其他地方大為不同。據(jù)調(diào)查了解，皖西其他各地都是在臘月底由家中男丁到各處墳塋焚香燒紙、燃放鞭炮，為墳塋添土包圓，稱為“上年墳”。金寨人在正月十五晚上要去祖宗墳上送一盞亮，稱為“送燈”。因為元宵節(jié)當天，住家的房子前要懸掛大紅燈籠，對逝者的陰宅也要依照陽間規(guī)矩為他們點亮。聚族而居者，至少每家出一位男丁，敲鑼打鼓到祖墳山，按照輩分，先從最久遠的墳墓祭拜，然后依次到各家已逝者的墳頭上燈。不是聚族而居的，也要按照分家的房頭，每家一盞燈，到與自家血緣最近的曾、祖、父輩等的墳上，為已去世的先祖?zhèn)兯蜔簟Ｗ鎵灍粲筛骷夷行源碓谡率幕蚴灏滋焖偷阶鎵炈诘兀删徒谋炯掖鸀橥泄埽率逋砩弦黄鹚蜕仙健＿@種祭祀用燈金寨俗稱“褲兒燈”，由蠟燭和燈套兩部分組成。燈套用白紙折成褲腿兒狀，打糨子粘牢，再取當?shù)仉S手可得的竹子削成一端尖銳的竹簽，3到4根竹簽為1組，固定1只燈套，內(nèi)插蠟燭，燈套起防風作用。蠟燭點亮，焚香燒紙燃放鞭炮，后人們依次為祖宗磕頭。墳祭也遵循“事死如事生”的原則。生前喜熱鬧的先祖墳前多放鞭炮，加以煙花點綴；生前不喜熱鬧的先祖墳前鞭炮盡量短一些。這些實際上也是一種讓后輩了解先祖、記住先祖的方式。暮色四合，站在鄉(xiāng)間的屋前，可以看到山村靜寂的夜色中，山間星星點點的燈光，燈光越多，則這座墳塋的后人越多。若有其他逝去的親人墳塋在遠方或不便上墳的（如外孫不上外祖墳），則在自家不遠的十字路口處畫圈燒紙錢，點一盞“褲兒燈”，指明給某位需要祭祀的先人。

若有頭年去世的死者，家中近親尤其是女婿要送花花綠綠的“客燈”。花燈由當?shù)鼐堅に嚨鸟押橙司闹谱鳎月榻赵龌艄羌埽酌藜垶榈睾鲭r形，再選紅綠紫藍等各色彩紙剪成各種不同造型如同窗花貼于白色地子上，以竹竿挑起。花燈有“對子匾”“花瓶”“吊子燈”等不同名目。普通親戚送“吊子燈”，俗稱“散燈”。女婿要送成套的“架子燈”。“架子燈，分24盞的大架子燈和12盞的小架子燈，外加絲弦鑼鼓。”［2］（P786）為節(jié)省起見，小架子 燈更為 普遍。若這位逝者有幾個女兒，幾位女婿可一起送“滿架燈”，即一對“對子匾”、一對“花瓶”以及八只“吊子燈”，敲鑼打鼓送到墳上。若逝者只有一位女兒，這位女婿也得送“滿架燈”，盡“半子”之禮。本家及自家后人用紅紙糊成“褲兒燈”表達哀思與敬意。從正月初十到正月十四，親戚們陸續(xù)到新墳上送“客燈”，燃放鞭炮，逝者的后人們時刻注意鞭炮聲，將親戚們接到家中款待酒飯。“接燈、送燈均有禮數(shù)。東家接燈，要辦成席的飯菜，招待客人，并回送香煙、果子等禮品。”［2］（P786）花燈因屬祭品，不可拿到活人的居住地，從親戚送到墳上開始，每晚點燃若干時間，由專人看管，謹防失火或小孩兒拿走花燈。正月十五晚上，由逝者的后人將用紅紙糊成的“褲兒燈”與花燈一起點亮，以后這些花燈就在新墳前任由風吹雨淋日曬，被老天爺收走。

這種對祖先的崇拜和祭祀源遠流長，已經(jīng)固化成為維系中國農(nóng)耕社會文化傳統(tǒng)的一種基本禮儀，并非當代人所認為的迷信觀念。“為了保持個人的家族群體意識，通過某些儀式不斷追憶群體中的共同祖先，強化共同祖先的所有子孫間的血緣關系，以便使由血緣關系帶來的社會責任傳遞下去。”［5］（P56）“儒家講究‘事死如事生’，‘祭祖如祖在’，通過對共同先祖的深切懷念和虔誠祭祀，人們獲得了強大的信心和力量。祖先祭祀成為維系家族乃至民族的精神紐帶。”［3］（P56）

毋庸置疑的是，這些祭祀民俗中確實有著與當代文明與生態(tài)相抵牾的地方。如焚香燒紙燃放鞭炮會加大對環(huán)境的壓力，“送燈”會引發(fā)山火。幾乎每年在金寨縣山區(qū)都有因為元宵節(jié)“送燈”導致山火的事故。在筆者的老家，每年元宵節(jié)“送燈”都須由專人在老墳山值守，等蠟燭燃盡方可離去。

金寨縣春節(jié)期間的祭祀活動中，對天地神明的祭祀體現(xiàn)了農(nóng)耕時代先民們對大自然的敬畏與依賴；而對于祖宗的祭祀則是宗族與族群在人們生活中重要的作用留下的鮮明印記，是祖先崇拜的一種重要體現(xiàn)。“中華民族很早就形成了農(nóng)耕為本的社會經(jīng)濟結構。原始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一是依賴‘天公作美’，二是依賴有生產(chǎn)經(jīng)驗的人的傳授與管理。……為了使較長時間才能取得碩果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不斷發(fā)展，‘識途的老馬’被人尊重，逐漸習俗化，加上人們對血統(tǒng)和家族集體利益的重視，孝的觀念和行為不斷強化，孝俗精神理念形成了……它的推崇，對維系小農(nóng)經(jīng)濟社會的安定和發(fā)展起到一定的作用，因而各個朝代常常加以鼓勵。”［4］（P15）

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城鎮(zhèn)化的步伐越來越快，農(nóng)民工進城，青壯年離開家鄉(xiāng)去大城市打拼，一去經(jīng)年，鄉(xiāng)村只有老人與兒童留守；很多青壯年通過進城務工或上大學離開家鄉(xiāng)，在城里買房定居，或者在大城市租房居住，鄉(xiāng)村日漸凋敝。很多人家在過年時候家中老人帶孫輩到兒女打工的地方團聚；進入城鎮(zhèn)定居的青年人，則迫不及待地體會都市文明的繁華、便利，對舊時的民俗所知甚少，無形中春節(jié)祭祀的民俗漸漸淡化甚至走向消亡。金寨縣也面臨這一似乎無可逆轉的大形勢，農(nóng)耕文明與其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模式受到?jīng)_擊的同時，其民俗體現(xiàn)形式之一——春節(jié)祭祀也將漸漸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之外。

“薩姆納說民俗是集體所公認的實現(xiàn)利益的正確模式，‘利益’的引入把民俗直接置于社會生活之中了。他認為民俗既是社會限制，是歸化個人的力量，又是社會提供給個人的生活策略和便利手段。……從文化的角度看民俗的確必不可少，從生活的角度看民俗當然也不可偏廢。”［6］（P75-76）

附生于農(nóng)耕文明的這些祭祀民俗是中國幾千年來的文化傳統(tǒng)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對很多人來說，實際上也是對自己文化身份的一種認同。即使是在21世紀，這些祭祀儀式依然可以從新的角度給以合理的解釋。對天地神明的祭祀強調(diào)對大自然的敬畏，是天人合一觀的一種體現(xiàn)，實際上與當代的環(huán)保理念不謀而合。對祖宗的追思和祭祀更是為了讓同族的后世者強化他們的族群歸屬，是凝聚人心的儀式。“為了維持社會作為一個社會整體而存在，并不是依靠最基本的人類生產(chǎn)勞動，而是在物質性的生產(chǎn)勞動之外，還要伴隨著具有社會凝聚力的精神因素的創(chuàng)造和維持運作，特別是需要某種象征性力量。”［7］（P740）

“文化本來就是傳統(tǒng)，不論哪一個社會，絕不會沒有傳統(tǒng)的。……但在鄉(xiāng)土社會中，傳統(tǒng)的重要性比現(xiàn)代社會更甚。那是因為在鄉(xiāng)土社會里傳統(tǒng)的效力更大。”［8］（P53-54）在村民紛紛變成市民、快速城鎮(zhèn)化的 今天，在外來節(jié)日沖擊傳統(tǒng)節(jié)日的大趨勢下，在商業(yè)民俗取代鄉(xiāng)土民俗的旋風中，如何讓人們在移風易俗、建設精神文明的同時，保有對傳統(tǒng)節(jié)日如春節(jié)的熱情和鮮活記憶，讓人們記住“鄉(xiāng)愁”，不至于讓年味兒越來越淡，不至于讓傳統(tǒng)斷代，這是擺在今天中國和諧社會建設者面前的一道文化難題。

［1］高丙中．中國民俗概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

［2］金寨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金寨縣志［M］．合肥：黃山書社，2013．

［3］蕭放．穿越時空的典禮：春節(jié)祭祀史話［J］．中華遺產(chǎn)，2006（1）：42-49，56．

［4］陳勤建．民俗——日常情景中的中國人的精神生活［J］．民俗研究，2007（10）：11-15．

［5］楊慶堃．中國社會中的宗教［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6］高丙中．中國人的生活世界［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

［7］高宣揚．當代社會理論（下）［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

［8］費孝通．鄉(xiāng)土中國 生育制度 鄉(xiāng)土重建［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