蹩腳的安全員

□文 / 張璽嘉

周六晚上，我把小丫頭拉到工地邊的小吃部喝酒，兩杯老龍口下肚，我就把所有怨言一股腦說給她聽了。

“我跟你說啊小丫頭，我們安質部算是沒救了，糟透了！王師傅經驗是很豐富，可三天兩頭請假，說是血壓高去看醫生，實際上是找借口回家抱孫子。小艾呢，長得是滿漂亮，估計參加超級女生也沒問題，但實在太懶了，你什么時候見她拖過辦公室地板？連電話都懶得接！整天就知道吃零食，資料就弄得一塌糊涂。馬部長工作能力是不錯，可惜性格太內向，什么事情只知道自己悶頭干，身為部長從沒給我們安排過工作。領導問起工地安全情況怎么樣，除了他以外，其他人一無所知……總而言之一句話，簡直糟糕透頂！我跟你說，再這樣下去，過兩天我就跟領導反映，不在這個項目干了，我要換個工地?！?/p>

小丫頭聽了，大眼睛眨啊眨的。她說：“聽領導說，你們辦公室可能馬上會來一個新同事，還是個研究生呢……”

“行了行了，研究生能當飯吃？我是徹底絕望了。你現在就算給我們調個博士來，也沒什么用。”

“那好吧，不跟你說這些不高興的事了。我跟你說說我男朋友吧，過兩天我就能見著他了，幸福吧？”

“打住，跟你們這些九零后的小屁孩簡直沒有共同語言，整天就知道說這些風花雪月的事……”

沒過兩天，安質部果然來了個研究生。他是學安全工程專業的，個子很高，穿一件類似賽車手模樣的衣服，身后背著一個晃晃悠悠的休閑包，見著誰就給誰發煙，一副很會巴結人的嘴臉。

他來的第一天，就主動承擔起拖地的職責，嘴里還吹著口哨，好像很快樂。不過，我從沒見過像他這么不會做家務的人，拖地時居然不懂得倒著走，一邊拖一邊在自己身后留下了一串泥巴腳印，搞得地板比原來還臟。小艾坐在電腦前忍了半天，實在看不下去，終于跳起來對他喊：“行了行了，你乖乖坐一會兒吧，笨手笨腳的?！彼缓靡馑嫉孛幌履X袋，把拖把交給小艾。

不一會兒，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他又第一時間拿起話筒。一分鐘后，他受了莫大委屈似地轉過頭看著小艾，說：“艾姐，還是你聽吧。電話那邊說的一口陜北話，我一句也聽不懂?！?/p>

小艾當場翻了他幾個白眼，但還是無奈地接過電話。“喂？你好！哦，黃師傅啊。什么？工地要一套安全警示牌？好的好的，我給馬部長匯報一下……”

安全警示牌買回來了，馬部長從項目上要了專車，讓他給黃師傅送去。他高興地給馬部長敬個禮，“謝謝部長交給我這么艱巨的任務，我保證不辱使命。”說完他就跳上車，一溜煙走了。

中午我還在食堂吃飯，他把電話打到我的手機上?！皬埞ぃ彝藛柌块L黃師傅是哪個工區的了。我在工地轉了一上午，現在又把安全牌拉回來了。你看該怎么辦？”聽了他的電話我哭笑不得，飯吃了兩口就倒進垃圾桶，然后自己坐上車給黃師傅送安全牌去了。

星期二早上，四工區譚經理打電話過來，通知我們龍門吊已經開始拼裝，希望安質部過去給他們指導一下。王師傅剛好不在，于是他又主動請纓，戴上安全帽跑到四工區去了。

不過，沒過多久，譚經理的電話就打過來?！坝袥]有搞錯，弄一個小孩給我們指導？他連萬能桿件都不認識，到底是他指導我們，還是我們指導他呀？”馬部長聽了電話，臉當時就黑了。

剛好王師傅從外面回來。王師傅說：“算了，還是我去吧。我以前是裝吊工，龍門吊拼裝可不是鬧著玩的，搞不好會捅大婁子。這么重要的事，馬部長你怎么不跟我說一聲？”

馬部長尷尬地笑一下，說：“不是知道您身體不好么？”

“身體不好也得以安全為第一不是？這可是安全生產管理方針上說的。”馬部長笑了笑，王師傅已經出門了。

總而言之，自從研究生來了，他的工作熱情值得肯定，每次有活都爭著干。但是話說回來，他實在是個蹩腳的安全員。在我印象中，他好像從沒做好過任何一項工作。小艾再也不讓他拖地和接電話；給工地下什么重要交底或轉發什么重要文件，我也不放心他一個人去；重點工程的安全鑒定每次都是王師傅親力親為，生怕出閃失；而馬部長，突然變得開朗了，經常聽見他給我們安排工作——“小張，你今天和王師傅去把幾個工區的安全用電檢查一下……小艾，你給局指揮部發個文，請指揮部協助，盡快把特種作業人員證件辦齊……”

突然有一天，研究生走了，聽說他回學校深造去了。按道理說，像他那樣差勁的能力，讀博士似乎不太像他的表現。可不知為什么，大家一點也沒感到奇怪。相反，大家總是不知不覺想起他。飲水機沒水了，大家會說：“要是研究生在就好了。”辦公室電腦壞了，大家也會說：“要是研究生在就不用發愁了。”王師傅身體不好，不能爬高。每次要上高墩檢查，他就會嘆息：“其實那小家伙挺機靈。如果他在，我跟他一說，準能搞定。”

月底，安質部被評為項目先進部室，我請小丫頭吃飯。

飯桌上，我對小丫頭說：“可能你不相信，他那么笨，居然成了安質部的催化劑?，F在我們部門好像變了一個樣，小艾也不懶了，王師傅也整天守在工地了，馬部長……呵呵，也越來越像領導了。”

“你為什么說他笨啊？他才不笨呢！笨能考上研究生？”小丫頭不服氣。

“他還不笨？我估計他到現在都弄不懂龍門拼裝的安全重點。”

“小看人了吧！你知道他畢業論文做的什么嗎？他的畢業論文就是《龍門吊拼裝的安全控制》。”小丫頭洋洋得意地說。

“什么？他不是連萬能桿件都不認識么？”

“才不是呢！不但認識，而且桿件重量一清二楚?！?/p>

“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我有點不相信。我抬頭盯著小丫頭的大眼睛，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在撒謊?！澳阍趺纯赡苤浪敲炊嗍拢俊?/p>

小丫頭的臉驀地紅了。她低頭不安地捏著自己的衣角，說：“他……他就是我跟你提起的那個男朋友嘛！所以，我知道?！?/p>

□責任編輯/周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