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農本草經》三品分類淺析
——胡隨瑜教授《神農本草經》講記（一）

邱新建，羅杰坤*，唐濤，王哲，張春虎，崔曼，3，江菊，3（.中南大學湘雅醫院中西醫結合研究所，湖南長沙40008；.中南大學湘雅二醫院中醫科，湖南長沙400；3.湖南中醫藥大學，湖南長沙4008）

·理論研究·

《神農本草經》三品分類淺析
——胡隨瑜教授《神農本草經》講記（一）

邱新建1，羅杰坤1*，唐濤1，王哲2，張春虎1，崔曼1，3，江菊1，3
（1.中南大學湘雅醫院中西醫結合研究所，湖南長沙410008；2.中南大學湘雅二醫院中醫科，湖南長沙410011；3.湖南中醫藥大學，湖南長沙410208）

《神農本草經》；上品藥；中品藥；下品藥；“氣”；胡隨瑜

〔Keywords〕Sheng Nong's Herbal Classic；highest-grade drug；medium-grade drug；low-grade；"Qi"；Suiyu Hu

胡隨瑜，中南大學湘雅醫院中西醫結合研究所教授、一級主任醫師、博士研究生導師、湖南省名中醫，兼任國務院學位辦第五屆終審委員（中西醫結合學科組），國家藥品食品監督管理局審評專家。主要從事中醫肝臟象傳統理論的現代研究；抑郁癥中醫證治規律研究；中藥新藥藥效學、毒理學研究。胡隨瑜教授2014年獲全國名老中醫藥專家傳承工作室建設項目專家，依據胡隨瑜教授的閱讀經歷與臨床實踐進行學術傳承，首講選擇《神農本草經》（以下簡稱《本經》）三品分類。本文實錄胡教授引經據典，深入淺出講解《本經》三品分類的實質，其中不乏新的思考。

《神龍本草經》首先，從書名看，冠以“神農”反映上古之人崇圣之心，因為神農為三皇之一（神農、伏羲、燧人）；立“本草”則是知其性而立；“經”文典也。《文心雕龍》云：“圣哲彝訓曰經”。由此推之，《本經》是上古開天明道者通過對本草的認知，架起一座人天溝通的橋梁，也就是古人認識生命與自然間神圣關系的寶典，其意義遠非只是某藥治某病或某病用某藥那樣簡單。

王叔和云：“通乎藥性，然后可以為醫。”而詳其本源，莫非經典。《本經》是首倡醫藥的上游著作，以此開講，有利索本歸源。初讀《本經》倍感詞古義深，文艱意澀；細讀，方知其味無窮。

孔子云：“言之不文，行之不遠”。《本經》文字雖古奧，卻能行遠垂久，流傳千古，除因內容首倡醫藥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它的文字，可以說《本經》是古人言簡意賅的雅言實錄，也就是非常接近古人口語的一種古文。讀者只要專心，無有不通之理。

1　以“氣”為切入點，理解《本經》三品分類

《本經》中卷一的內容豐富，但最難解的莫過三品分類的用意。簡言之，“養命應天，養性應人，治病應地”的三品分類包含古人認識生命與災厄的無窮奧秘［1］。可以想象，在命與天，性與人，病與地之間似各有其物，可使之通泰，從而起到安身延年，調養性情，驅邪愈病的作用。明·賈所學曰：“上品藥……當謂寅、卯、辰、巳之月，法萬物生榮時也；中品藥……當謂午、未、申、酉之月，法萬物成熟時也；下品藥……當謂戌、亥、子、丑之月，法萬物枯藏時也”［2］。這從時節因果的角度理解三品藥，無疑為后人提供了一種新的思維方式。

就物種而言，萬物皆與天地同根，只因日久天長，物競天擇，才有今日多彩的生物世界。因此，人與物同源，只是順其自然，各盡其用，在互補互助中求生存。徐大椿云：“蓋天地亦物耳，惟其形體至大，則不能無生，其生人也，得其純，其生動物也，得其雜，其生植物也，得其偏…而物之雜者，偏者，反能以其所得之性補之，救之”［3］。假設在人、疾病、草木之間尋找切入點，那只有一個字最具可能性，就是“氣”，讀者可以通過如下典籍中有關“氣”的論述感受點滴，這也有利理解《本經》三品分類，如《莊子·知北游》云：“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素問·六微旨大論》云：“非出入則無以生長壯老已，非升降則無以生長化收藏，是以升降出入，無器不有”。張介賓《類證·疾病類》云：“氣之在人，和則正氣，不和則邪氣，凡表里虛實，逆順緩急無不因氣而生，故百病皆生于氣”。李梴《醫學入門》云：“草木昆蟲，盡皆得氣之先，所以雖干枯陳朽，亦可以調臟腑而治疾病，其氣同也”。經文雖短，卻完全表明了生命、疾病、藥草皆不離“氣”。而氣之正否，氣之合否，氣之烈否，盡在三品藥中體現，以下分別從《本經》中三段相關原文文獻理解其義。

2　上品藥，藥性純，正也

《本經》中原文：“上藥一百二十種為君，主養命以應天，無毒，多服、久服不傷人。欲輕身益氣，不老延年者，本上經。”

為了說明“養命應天”關鍵一詞，需先理解“無毒”二字。《周禮·天官冢宰》云：“聚毒藥以供醫事”，這里所言之“毒”，不能理解為對人體的毒害之義，亦非指現代毒理學的“毒性”，而是針對藥物的氣味正偏而言的。石壽棠《醫源·用藥大要論》曰：“藥未有不偏離者也，以偏救偏，故名曰藥”。張景岳曰：“所謂毒者，以氣味之有偏也，蓋氣味之正者，谷食之屬是也，所以養人之正氣……”《本經》從與谷食之氣相同與否，悟到了上品藥與他品區分的標準是“久服多服不傷人”。也就是說，上品藥氣正似谷食，可充饑，因不屬谷食，自然也不會當飯吃，只是可讓食者處于節食狀態維持生命，久之，就會產生輕身益氣延年的效果。這在《道藏》中的記述甚多，如靈芝、人參、石菖蒲、茯苓、石斛等。明白了“無毒”，再理解“養命應天”就容易多了。《抱樸子內篇·仙藥》曰：“上藥之延年”就是“養命”［4］。應天是上藥為君，與天道對應，是相對后面的人、地而言的，也是古代養生家主導的觀念在認知本草方面的反映。歸納起來，對上述原文文獻的理解可得出4種觀點：（1）古人識別了藥中之君120種；（2）其共性是無毒，養命應天；（3）判斷上品藥的標準是久服多服不傷人；（4）通過不同途徑，達到相同于“輕身延年”的作用。

3　中品藥，藥性雜，廣也

《本經》中原文：“中藥一百二十種為臣，主養性以應人。無毒有毒，斟酌其宜，欲遏病補虛羸者，本中經”。這一段中如何理解“養性應人”是其關鍵。“養性”是調養性情的意思，也是針對人懷性情而言的。那么，性與情又當如何解呢？荀子曰：“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質也，欲者情之應也”［5］。意思是：人有秉彝，本乎天性，人的“性”是先天賦予的，“情”只是個性特征的一種質樸的表現，“欲”則是受外境影響而產生的反應。“性”是個體本身固有的，所以有性命之稱，可養不可亡，可調不可變，“性”調養好了，“情”的表達也就遂意了，實際上包含了古圣既治身病又治心病的觀念，藥物的作用也莫過如此。調養了性情，就能起到“遏病”的作用，遏有微止之意，與下品藥治病不同，中品藥有預防，阻止疾病發生、發展的作用。那怎樣使用藥物才能遏病，“斟酌其宜”，就是說，此類藥氣味有偏與不偏，有毒與無毒，調性情就要合情，因為選擇余地很大，也可是補藥，所以要先辨人之性情，后擇同氣之物以養之。中品藥使用范圍廣泛，如麻黃、秦艽療風，芍藥、川芎除痹，通草、防己利竅，牡丹皮、紫苑、梔子、合歡皮安五臟等。

4　下品藥，藥性烈，疾也

《本經》中原文“下藥一百二十五種為佐使，主治病以應地，多毒，不可久服，欲除寒熱邪氣、破積聚、愈疾者，本下經”。

理解此原文的關鍵是“應地”，陶弘景曰：“地體收殺，故云應地”［6］。也就是下品藥有效法地的“收殺”之功，有祛除邪氣之意。“治病”就是針對邪氣而言的，《靈樞·刺節真邪》云：“邪氣者，虛風之賊傷人也”。“夫病之由來雖多端，而皆關乎邪，邪者，不正之因，謂非人身之常理”［6］。邪氣種類雖多，但從性質分只有寒熱兩大類；從陰陽分，表現為“積者，陰氣也，聚者，陽氣也”兩種形式。所以下品藥雖多，無非是通過“除寒熱，破積聚”而發揮治愈疾病的效果，如，附子、烏頭、蜀椒之祛寒；連翹、夏枯草、貫眾、蚤休、敗醬草之清熱；桃仁、大黃、天南星、天雄、白頭翁之破積聚等等。

至于下品藥多毒，乃是指“毒藥攻邪”，用其偏性，恢復正氣，不可單純理解為“毒性”，正如清·黃宮繡在《本草求真·毒物》中稱：“毒有可法制以療人病，則藥雖毒，而不得以毒稱。”亦如清·鄭壽全在《醫法圓通·用藥弊端說》中言：“病之當服，附子、大黃、砒霜皆是至寶；病之不當服，參、芪、鹿茸、枸杞都是砒霜”［7］。用藥是否以毒取效，還有配方、劑量、制法等因素的影響，不可不察。

總之，《本經》三品分類方法在本草著作中沿用幾千年，直至明朝才出現新的分類。三品藥不是單純的等級分類，而是藥之甘苦，善惡不同性用也。雷公曰：“藥有三品，病有三階，藥有甘苦，輕重不同，病有新久，寒溫亦異。”可見，三品的實質，是使用不同的分類，也是臨床價值的具體體現，值得深入探討。

附表：三品藥歸類簡析表

［1］馬繼興.神農本草經輯注［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13：1-6.

［2］明·賈所學.藥品代義［M］.張瑞賢，校注.北京：學苑出版社，2011.

［3］清·徐大椿.神農本草經百種錄［M］.伍悅，點校.北京：學苑出版社，2011.

［4］王明.抱樸子內篇校釋［M］.北京：中華書局，1985.

［5］王先謙.荀子集釋［M］.北京：中華書局，1988.

［6］梁·陶弘景.本草經集注［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94.

［7］清·黃宮繡.本草求真［M］.劉理想，潘秋平，點校.北京：學苑出版社，2011.

（本文編輯李路丹）

The Brief Analysis of the Three Grades of Drugs on Sheng Nong's Herbal Classic——The Notes of Professor Suiyu Hu regarding Sheng Nong's Herbal Classic（I）

Xin-Jian Qiu1，Jie-Kun Luo1*，Tao Tang1，Zhe Wang2，Chun-Hu Zhang1，Man Cui1，3，Ju Jiang1，3
（1.The Institute of Integrated Chinese and Western Medicine，Xiangya Hospital of Central South University，Changsha，Hunan 410008，China；2.Department of TCM，the Xiangya Second Hospital of Central South University，Changsha，Hunan 410011，China；3.Hunan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Changsha，Hunan 410208，China）

R281.2

A

10.3969/j.issn.1674-070X.2015.06.008

2015-03-25

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青年基金資助項目（81202807）；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全國名老中醫藥專家傳承工作室建設資助項目〔國中醫藥人教發（2014）20號〕。

邱新建，男，主治醫師，主要從事古典中藥學、中西藥藥物相互作用研究。

*羅杰坤，男，副教授，E-mail：luojk431413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