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時光零存整取

落花無言

存錢罐緩慢增加著體重，不用看，零頭碎腦的錢，派不上大用場，放在口袋里也容易丟失，所以，都放入儲蓄罐里，所以，它日漸沉重，日漸豐厚。

小時候，能夠有些小零錢，就覺得自己日漸富有。當然，通常衡量富有用兩種方法：一是看收入的多，二是看支出的少──把消耗減至最低，我憑借后者，讓每一枚鎳幣以最大值體現，它們閃爍銀光，閃爍形而上的虛幻之美。

儲蓄罐也換了好幾個，先是一個塑料的小熊，透明，卡通，一張笑瞇瞇的臉，伸著兩手，好像在吃東西。肚子里的硬幣，也在這時很安穩地找到它們的居所，并且，因為透明，所以，挨擠在一起的硬幣，很大程度上，讓我有種滿足。

如果自己看中了一本小人書，或者一支漂亮的發夾，而父母又拒絕付錢的時候，打小熊的主意，偷偷從它肚子里取出一些，換取更好的物質享受，并做到天衣無縫，還是皆大歡喜的。

對于那個時代的孩子，用錢的地方似乎很少，往往，父母說得最多的也是節儉二字。

凡是可以壓縮的開支，必然壓縮。 當硬幣攢到足夠數量，一個來自成年人的預謀開始了。和藹的聲音說：“用你存的錢給家里買個電吹風好嗎？”當然，這電吹風是屬于你的。你看，每次洗過頭發，給你的頭發吹干，天冷的時候你就不容易感冒。

當那暖風呼呼吹動柔軟的發絲時，我的自豪感通常油然而生。當然，全家人用這個電吹風的時候，我也覺得自己在此之前做了巨大的貢獻的。

為了顯示自己的孝心，在又一次小熊把肚子吃得撐不下的時候，我主動提出給媽媽買個圍裙，那時，媽媽的眼神中，有一種我看不出的清亮。媽媽的眼睛，有我讀不出的溫柔。但，我知道，媽媽的確已經感受到了另一份硬幣之外的感動。

只是后來，我發現，我的財富似乎止限于一個小熊的肚子那么多的時候，我改變了主意。在夜市上看到有手繪的彩陶圖案的儲蓄罐，央求了半天，我擁有了一個不能輕易砸碎的彩陶小豬。這只小豬，嘴里可塞進硬幣，但身體其余部位，再無洞口。“嗬嗬”歡笑之余，看著這只能進不能出的小豬，心下想，這下好了，我的小豬從此可以成了我的死期銀行。

除了用手頭的鋼镚買幾根果丹皮或爆米花，我不肯輕易砸碎瓷質的小豬存錢罐去換取更好的物質享受，因此，我的零用錢幾乎為零，因為，每有一角二角，一元二元，已經自有去處，日漸沉重的豬身，給我帶來的，是無以言說的精神財富。

積沙成塔，聚少成多。想來，這正如深山古寺里簞食瓢飲、竹杖芒鞋的清簡僧人所言：“一沙一世界。”這一罐罐硬幣，排成了隊列的時候，我已悄然長大。

砸碎其中兩只，足夠我買一輛自行車，騎著漂亮的自行車，很拉風地行駛在林蔭道上，少女的夢，連同那飄舞的裙子，就盛開在人生一段路程中。

在成長的路上，父母對于我這樣往儲蓄罐里投零花錢的偏執做法，含笑不語。 或許，哪一天，在家中急用時，我的錢，還能救陣。心里常這樣想。

當然，這樣的事情，終究沒有發生過。

而那些硬幣，在最后的日子，終于換成了一張張百元大鈔，換回了更多實惠的物件。

人漸長大，在工作之余，人也是要休閑的。

當我的人生，在某些時候，將休閑當做對生活的享受的時候，媽媽說，你還記得，你小時候存硬幣的事情嗎？

怎么不記得？那是曾伴隨了我整整一個從少年到青春時光的美好記憶呢。

你終究知道，要買更貴重的物品，需要更多的大鈔。可是，你的時間，何嘗不是那些硬幣？如果不珍惜那些閑暇時光，如果不利用那些閑暇時光，你回頭看，可有留下什么印跡？真正有作為的人，不只是將時間花在工作中，而是在生活處處，都能將時光零存整取。在這些零碎的時光，看些書，寫點字，做些自己感興趣的事兒，你會發現，你真正的成績，也許不是出在你工作之處，而是那些小時光里的作為，給你帶來的收獲。

這話，對我的影響如此巨大。

不用說，那一篇篇文字，也是這些小時光里，漸漸織就，積篇成章，積章成冊的。原來，人生，處處，都可以利用時光的邊角料，將小小收獲，積少成多，然后，與夢想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