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依菲+張明宜+徐艷艷
[提 要]以毛澤東《尋烏調查》中對尋烏城市場的現實描述為基礎,依據當時社會經濟狀況,著手分析20世紀20年代尋烏城的商業經營模式。并根據其明顯的地域特色和行業特色,試圖厘清酒坊、豆腐店、伙店的相關關系。
[關鍵詞]20世紀20年代;《尋烏調查》;商業經營方式
[作者簡介]裴依菲(1993—),女,江西科技師范大學在讀碩士,研究方向為中國教育思想史;張明宜(1990—),女,江西科技師范大學在讀碩士,研究方向為中國近現代教育思想史;徐艷艷(1989—),女,江西科技師范大學在讀碩士,研究方向為德育教學與實踐。(江西南昌 330013)
一、尋烏商業經營背景
民國時期,隨著對外貿易出口的增多,外來資本源源不斷的流入中國市場,使得中國自然經濟受到破壞,商品經濟成為中國市場的重要組成部分。贛州尋烏縣也不例外,由于地理位置的優越,尋烏周邊各縣以及與尋烏之間的商業貿易往來頻繁。各縣之間的商品貿易主要有從門嶺到梅縣的米、豆子、茶油;從梅縣到門嶺的生意主要是洋貨、海味、鹽、布匹。梅縣去門嶺的交通不便,因此多依靠人力,有時也用騾馬。從安遠到梅縣的生意往來主要是家禽,分別是雞、牛、豬。雞主要是來自安遠,路過尋烏(雞價每斤四毛),不經梅縣直往松口。因此,雞到達松口后的的價錢提高了一倍,每斤七毛以上。牛跟雞類似,由于尋烏城內沒有牛,所以牛經過尋烏的時候也在尋烏銷售。牛的利潤相對于雞、豬來說是最多的,但是牛稅也高。從梅縣到安遠、信豐的生意也主要是洋貨、海味、布匹等物,但由于地勢本身的原因,與運往門嶺的貨物相比,數量較少。前面敘述了尋烏附近各縣之間的商品貿易往來,下面便要說明尋烏與附近各縣的商品貿易往來。尋烏城向外主要出產米、茶、紙、木、香菇、茶油六種商品,其中米對外貿易是最多的,分四條陸路向梅縣一帶出售,每年要供給三萬六千擔。茶主要是向安遠、梅縣出售,但不是每天都能出產,所以只有遇到圩期的時候生意才算好。基于光緒二十七八年前的“功名頂戴”的時代,尋烏的商業還算繁榮。到了民國初,對外貿易繁榮,使得梅縣的洋貨生意發展起來,導致贛州的商業貿易滯后。毛澤東在《尋烏調查》中指出:“尋烏城是這樣一個手工業商品和資本主義商品交戰表演了劇烈的榮枯得失的地方,怎么不值得我們注意呢?還有,尋烏城至今還是一個不定期的店鋪交易和定期的圩場交易并行著的地方。”[1]以尋烏情形說,圩場生意代表半自然經濟,店鋪生意代表商品經濟。店鋪生意與圩場生意的比例是:店鋪占百分之七十,圩場占百分之三十,可見商品經濟勢力超過自然經濟很遠了。
二、尋烏城的商業經營模式
毛澤東的《尋烏調查》分五個章節,其中用了大量的筆墨來寫尋烏的商業。尋烏的市場受到外來資本的干涉,引進了大量洋貨,各種商業崛地而起。尋烏城的商業類型主要可大致分為行、店、坊三種。明清以前,行店的主要任務是代客買賣,收取傭金,本身并不做經銷。后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行店成為主要的商品經銷中轉站,不僅僅代客買賣,更多地是自己投資參與貿易。[2]民國時期,行店幾乎涉及到了所有的商品交易領域,尋烏城內主要有四家行店:鹽行、油行、豆行、牛行。這四種生意由政府掌管,開行的老板都需要從政府那里領“帖”,再由縣政府用公事去,付一百大洋的領“帖”,繼而開行。尋烏城開鹽行主要是賣潮鹽,共有五家。每家每年可做兩萬元生意。油行只有一家,本金就是一百大洋領來的帖,每年可抽行傭兩百六十元。豆行只有一家,每年可抽行傭三百。尋烏城的市場最多的就是店了,做各種生意。分別是:雜貨店、酒店、水貨店、藥店、裁縫店、傘店、木器店、伙店、豆腐店、理發店、打鐵店、爆竹店、打首飾、打洋鐵和修鐘表共十五個店。雜貨店在尋烏城里數量最多,大的雜貨店連同小的一共有十六七家。開店的本錢最多要三千,最少也要幾百。主要以布匹為主要生意,其次是洋貨。這里賣的洋貨絕大多數是由梅縣進來,一小部分從興寧運來。《尋烏調查》中說:“城內雜貨生意,前清時候每年總計十五萬元上下,現今十二萬元上下。”[3]對比前清時候,雜貨店的生意明顯下降。其主要原因是因為清末通商口岸開放,由贛州提供貨源轉變為梅縣直接提供貨源,致使尋烏縣的生意冷淡了不少。“那時向贛州買三百塊錢貨,只付一百塊現錢,貨就可拿得動。現在不行了。這種不行,也不止郭怡和,差不多什么商店都繳不動了。這是一種經濟大變化。”[4]蘇維埃政府還沒在尋烏城建立以前,尋烏城的農民受著各種捐稅、重租、重利的剝削,再加上自然災害,使得農民根本還不上商家的錢,以至于商家也拿不出錢來,導致尋烏縣的經濟出現惡性循環的趨勢。酒店在尋烏城內有七家大的,三家小的。尋烏縣大的酒店大都賣的是黃酒,小的三家賣的是白酒。水貨店里賣的東西很多,主要賣海鮮,其次是一些蔬菜和水果。這些海鮮也都是由梅縣一帶提供,此外有七家大的水貨店和若干個小攤子。水貨店的生意與雜貨店生意一樣,今非昔比了。民國十一年至民國十四年,生意逐漸衰敗。主要原因也是因為那場經濟大變動,洋貨已經代替了尋烏的土貨。擺地攤的那幾家水貨生意的貨是從大的水貨店里買的,他們做本城和別縣的生意,一、四、七三個圩期的時候會挑著貨在本城賣,三、六、九圩期的時候,挑著貨拿去別縣賣,這樣來回掙幾個錢。尋烏城內的藥店生意還不錯,沒有受到外來資本的影響。共有七家藥店,大的藥店生意有三千元,小的也有幾百。伙店有十多家,本錢不要多少,只需幾條被子、席子就可以開起來。伙店的生意不好,賺不到什么錢,主要是靠畜豬賺錢。豆腐店與伙店一樣,本錢不需要多少,同樣也是靠畜養豬賺錢。但是,尋烏城內的豆腐店卻有三十多家,人們都很喜歡吃豆腐,一來是因為豆腐便宜,二來是因為豆腐方便。除了以上一些店,還有兩家黃煙店、十四家裁縫店、兩家傘店、一家木器店、八家理發店、三家打鐵店、一間爆竹店、七家打首飾的店、一家打洋鐵的店和一家修鐘表的店。此外,尋烏城內還有一個屠坊。這屠坊不屬于店,只有三個案,擺在街邊。開屠坊的不需要本錢,但是要繳納屠宰稅,一共三家。這三家人一起包了屠宰稅,所以其他家有養豬的也不能自己殺豬拿出去賣,而要拿到他們這里賣。屠坊就是靠這個賺錢,是一個不錯的生意。以上是尋烏城的店鋪生意,還有百分之三十的圩場生意。圩場生意主要是賣米、柴火、豬肉、豬子、雞鴨、竹木器、小菜、魚等,店鋪生意主要是賣布匹,圩場生意主要是賣米。 “米不但是本城許多人要的(本城人口中農民部分自己有米),而且運到廣東去。梅縣人或大拓人挑來一擔鹽,兌一擔米回去,叫做“鹽上米下”,一次米生意比尋烏城一切生意大。”[5]米作為尋烏出口產品的大宗,米的生意主要是在一、四、七圩期的時候做,店鋪不做米的生意,因為尋烏產米量大,梅縣一帶又極其缺米,所以米放在圩期買賣是盈利最多的。
三、酒店、伙店、豆腐店的特殊經營模式
鴉片戰爭以前,中國一直都是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占據主導地位。鴉片戰爭后,多個通商口岸開放,使得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解體,取而代之的是商品經濟占據主要地位。然而,尋烏縣的市場仍然以自然經濟為主,手工業商品與資本主義商品對峙,使得尋烏的市場具有封建性和殖民地性雙重屬性。在這種情況下,酒店、豆腐店、伙店便只好靠畜豬謀生。尋烏縣的酒店共七家大的,三家小的。“黃酒店最好的時節(三月至八月口渴時節)每店每天能賣五塊錢,平常時節(九月至二月)每天能賣兩塊錢。黃酒店每家每年可做一千零二十元生意,七家共計七千多塊錢生意。白酒店熱季半年,每天每家收一塊錢,涼季半年,每天只得五毛子,每家全年二百七十元,四家共只有一千元上下。酒稅是大酒店每月約四毛,小酒店每月二毛,一毛五的也有。”[6]從店鋪自身盈利出發,如不蓄豬是不劃算的。開酒坊的分為黃酒店和白酒店,黃酒店每家每年可做一千零二十元生意,一個月盈利八十五元,除去酒稅還剩余七十三元。白酒店每家每年可做兩百七十元,一個月盈利二十二塊五毛,除去酒稅還剩余十六塊六毛。尋烏城內的伙店生意更不樂觀,“開伙店賺錢,靠賺那些撐傘子的和穿長衫子的。他們來了,把點好東西給他們吃,把點好床鋪給他們睡,要走了給他們重重地敲一下子。挑擔子的及其他窮人來了,火錢(即歇錢)飯錢都要輕些。吃飯照碗數算,比長衫客子照餐數算,便宜得多,每碗半毛。吃酒的一壺水酒等于一碗飯價。火錢每夜三個銅板,因為要點一盞燈火,還要燒水洗身,故要火錢。冷天蓋被窩,另拿被窩錢,每人兩個銅板。伙店賣酒飯的利潤,每十毛本賺四毛。”[7]伙店利潤每十毛才賺四毛,一個人消費還不到兩毛,除非店里人多,那么才能回本金。更何況,伙店還受警察和衙門口的差人的剝削,更不用說生意會好到哪里。豆腐店雖然受尋烏城內百姓的喜愛,但是利潤也是非常稀薄的。“開豆腐店賺錢,主要還是拿豆腐渣畜豬子。因為每天普通只能銷一桌豆腐,特別情況才能銷兩桌,每天只能賺毛半子到三毛子。畜豬子每年可畜兩道“豬媽帶子”,每道可出三四十元。若畜肉豬,每店每年可畜四個,約四百斤,出得一百元。但畜肉豬供米要多,還不如畜豬子劃得來。豆腐生意都是“居家生意”,就是一邊磨豆腐,一邊又耕田。”[8]豆腐店,一桌豆腐也就只能賺一毛半的錢,一般情況下只能銷一桌。畜養豬的話,才能從中盈利。前面我們提到尋烏的市場是由圩場生意和店鋪生意組成的,圩場生意的要項主要有:米、柴火、豬肉、豬子、雞鴨、竹木頭、小菜、魚、糖、水果十項。尋烏城只有三個案是可以宰殺豬的,沒有屠店。這三個案是已經包繳屠宰稅,只有這三家人才可以殺豬賣,其他家養豬的也不能自己殺豬拿去賣。所以,一般百姓只能養豬拿到這三家來賣,每頭豬重一百斤,每斤兩毛半,一頭豬能賣二十五元。這是沒在圩場上賣的豬價。如果是在圩場上賣的豬,分細豬子和豬條子,細豬子一般是兩個月大的,豬條子是三四個月大的。豬條子是四五十斤一個,那么細豬子應該有三四十斤一個。細豬子每斤三毛,可賣九十塊一頭。豬條子每個兩毛,豬條子一般是很沒錢用的人才會拿去圩場上賣,所以比細豬子便宜。
通過以上材料得出,首先,養豬不僅可以拿去三個案那里賣,還可以等到圩場上賣。其次,開酒坊、伙店、豆腐坊分別有酒糟、剩菜殘羹、豆腐渣等食物可以用來喂養豬,這樣不僅省了豬的飼料錢,還能不浪費糧食。再者,養豬比賣酒、賣豆腐的利潤都大。如:開豆腐店養豬的話,一家可以養四頭豬,每年可賺一百元。從利潤的角度出發,是形成酒店、伙店、豆腐店三個店經營模式較其他店不同的直接原因。其次,我們從廢物可循環利用這樣角度出發,就這些廢棄物的本身價值而言,也是出現這種特殊經營模式一個重要原因。我們都知道,開酒坊會殘留很多酒糟,開伙店的會有很多殘羹剩飯,開豆腐坊會有豆腐渣。李時珍《本草綱目》談到造豆腐的方法,以為“凡黃豆、黑豆、白豆、綠豆、泥豆及豌豆之類,皆可為之。造法水浸硙碎,濾去渣滓,煎成。[9]簡單一句話概括就是將大豆所含的蛋白質提取出來,凝結成為豆腐。豆腐之所以那么受廣大勞動人民的熱愛,主要因為豆腐價格低,再加上豆腐制造過程簡單,人民知道怎么烹造。所以,開豆腐店的本錢少,而且能夠充分利用資源,將沒用的豆腐渣喂豬。酒坊、伙店也是一樣的原理,用酒糟、剩飯來喂豬。古人云:“‘種田不養豬,秀才不讀書,豬專吃糟麥,則燒酒又獲贏息。有盈無虧,白落肥壅,又省載取人工,何不為也!”[10]酒坊、伙店、豆腐店用酒糟、剩飯、豆腐渣來喂豬的同時,加上枯枝枯草又會獲得廄肥。得到的廄肥又運用到田地里,從而獲得糧食,而且還節省了買肥料的錢。《尋烏調查》中毛澤東以一個佃農生活支出為例,肥料的支出:買牛漿,洋一元買二千四百斤,放一畝,十五畝共支糞錢十五元(如買豬糞,一元買二千斤,可放一畝,共十五元。如買豆子,每一石價九元。)又十五畝田須打石灰一千五百斤,每千斤價二元,共三元。二項共十八元。[11]再者,毛澤東《尋烏調查》中說到尋烏城的市場狀況。“光緒二十七八年為最旺盛,那時候不但北半縣的澄江、吉潭要到尋烏城來辦貨,就是南半縣的篁鄉、留車甚至平遠縣的八尺也到尋烏城來辦貨。這是因為前清時候贛州的貨物經過尋烏銷往東江,東江也還要買贛州的貨,留車等地更不消說,因此中站地位的尋烏城的生意,當然便發達了。自從梅縣的洋貨生意和興寧的布匹生意發展了,便把贛州的土制貨色的生意奪了去,不但東江以至八尺都不到尋烏城辦貨了,南半縣的留車等地也不到尋烏城辦貨了。再則光緒二十七八年前還是所謂“功名頂戴”時代,還沒有行新政,縣城生意的大宗是贛州來的綢緞。那時以后時局變化,綢緞的需要減少,直到民國元年廢除“功名頂戴”,綢緞幾乎全廢,縣城生意就大大衰敗下來。“尋烏城是這樣一個手工業商品和資本主義商品交戰表演了劇烈的榮枯得失的地方,怎么不值得我們注意呢?”手工業商品與資本主義商品的交戰實際上指的就是封建自足自給的經濟與外來資本主義經濟的碰撞。可見,當時的尋烏城的市場是受我國封建制和外國殖民地性的雙重壓迫,使得尋烏城的經濟呈現出惡性循環的狀態。尋烏城是以傳統農業手工業為主,農民和小手工業者共占百分之七十一。商人是指鹽行、雜貨布匹店、油行、豆行、水貨店、藥材店等,共計一百三十五人。尋烏縣店鋪生意很多,但是只有四門生意是專賣的,即油、鹽、豆、牛。尋烏縣只一家油行,開油行需要交一百塊大洋后從政府那里領取“帖”。領了帖之后,只有他一家才能賣油,什么人都只能從他那里買油。帖從南昌省政府領來,要縣政府用公事去,付足領帖錢,才有帖子發下來。一百塊領帖費之外,還要五塊錢手續費。一張帖八年有效,過了八年成為廢紙,又要領過新帖。要領帖的不止油行,還有鹽行、豆行和牛行。政府控制了國民經濟,真正賺錢的生意由政府把持,那些并不能賺錢的生意就只能靠養豬來維持生計。
注釋:
①毛澤東.毛澤東農村調查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出版,1982:57。
②麻小兵.民國時期張家川商業貿易研究[D].蘭州:西北民族大學,2010。
③毛澤東.毛澤東農村調查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出版,1982:62,63。
④毛澤東.毛澤東農村調查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出版,1982:64。
⑤毛澤東.毛澤東農村調查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出版,1982:93。
⑥毛澤東.毛澤東農村調查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出版,1982:69。
⑦毛澤東.毛澤東農村調查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出版,1982:86。
⑧毛澤東.毛澤東農村調查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出版,1982:87。
⑨張舜徽.中國人民通史[M].湖北:湖北人民出版社,1989。
⑩洪璞.明代以來太湖南岸鄉村的經濟與社會變遷[M].北京:中華書局,2005。
{11}毛澤東.毛澤東農村調查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出版,1982。
[參考文獻]
[1]毛澤東.毛澤東農村調查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出版,1982.
[2]洪璞.明代以來太湖南岸鄉村的經濟與社會變遷[M].北京:中華書局,2005.
[3]張舜徽.中國人民通史[M].湖北:湖北人民出版社,1989.
[責任編輯:上官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