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中的地道是萬能的”

楊東勝

冀中八路軍開展地道戰打擊日寇

1937年8月，中國工農紅軍第一師改編為八路軍第一一五師獨立團，父親楊成武由師長改任團長，率部向黃河渡口開進。

當時，蔣介石為了壓縮八路軍的編制，各師不設獨立團。閻錫山在黃河禹門口設立了檢查站，嚴禁沒有編制的部隊渡河。

情急之下，父親他們商量，臨時把兩個團合編，蒙混著乘船渡河。一個團多出一倍的人，國民黨軍官卻佯裝不知，順利放行。父親猜測，那個軍官佯裝不知，也許是希望更多的部隊開赴抗日前線。

不為人知的腰站阻擊戰

當時，日軍在晉東北進攻的勢頭很猛，眼看要突破平型關。林彪、聶榮臻決心打一場伏擊戰。遂令獨立團插入敵后，阻止日軍第五師團后續部隊，不許日軍一兵一卒進入平型關主戰場。

9月24日，父親率獨立團從繁峙縣上寨鎮出發，經上、下北泉，向腰站方向前進。在腰站以東白洋堡，獨立團前衛排發現日軍步兵第九旅團騎兵前哨排，擊斃日軍7人，打響八路軍奔赴抗日戰場的第一槍。獨立團于黃昏到達腰站地區。

次日7時許，腰站阻擊戰（亦稱驛馬嶺阻擊戰）開始了。獨立團與日軍第九旅團第十一聯隊（相當于團的編制）的戰斗異常激烈。接著，平型關戰斗也開始了。后來，日軍又增加了1個聯隊，戰斗更加殘酷。激戰至16時，父親接到師部的電報：“師主力已殲滅日軍第二十一旅團1000余名，獨立團完成了阻擊任務，可擇機撤出戰斗。”

在日軍向淶源方向潰逃時，父親指揮部隊乘勝追擊，又殲滅日軍一部，并收復淶源城。此戰，獨立團以200余人傷亡（含營、連職紅軍干部）的代價，斃傷日軍300余名，確保了師主力在平型關主戰場的勝利。

戰后，聶榮臻痛心地對父親說：“他們多是經過長征的呀，不要把老本都打光呀！”

平型關大捷，打破了日軍不可戰勝的神話，鼓舞了全國軍民堅持抗戰的決心和信心。當時，因為獨立團沒有編制，不能公開宣傳，避免引起國共之間不必要的矛盾，所以腰站阻擊戰一直不為人知，不知道平型關大捷還有獨立團付出的巨大犧牲和重要作用。

平型關大捷的當天，毛澤東在電報中提出八路軍作戰的戰略意見，其中擬在靈丘、淶源、廣靈、蔚縣4縣建立根據地，并將這一任務交給獨立團。隨后，父親率獨立團進行了20多天的連續作戰，收復7座縣城，斃傷日軍200余名，繳獲大批軍用物資，開辟了第一個敵后抗日根據地。

在連戰連捷影響下，晉東北和冀西青年踴躍參軍，獨立團由1770人發展到7000余人。為此，毛澤東、朱德決定，獨立團擴編為八路軍第一師，父親任師長。

繳獲大批日軍機密文件

1939年春，父親在河北省易縣北婁山司令部接到情報，駐易縣日軍600余人，沿易縣至淶源公路西進梁各莊、大龍華，企圖打通易淶公路，分割晉察冀軍區腹地。

他帶人到日軍據點附近偵察，掌握了日軍的基本情況：進占大龍華、梁各莊的日軍各約300人，偽軍130多人，易縣城內日軍不足100人，總兵力800余人。他決定采取主力圍殲大龍華之敵、余部打援的戰術，集中優勢兵力3000人，速戰速決，打一個殲滅戰。

5月19日深夜，在當地群眾帶領下，部隊繞過三道鐵絲網，直奔日軍住處。這時，日軍正在酣睡，哨兵十分麻痹，被戰士擊斃。日軍聽到槍響，赤膊上陣，激烈的拼殺開始了。經過3小時激戰，斃傷日軍50多人。

這一天，圍殲戰和打援作戰一直進行到黃昏，共殲滅日軍400余人，偽軍100余人。

這次戰斗最重要的收獲是繳獲了大批日軍機密文件，有日軍對華戰略、政治、經濟、文化目標，各師團的作戰計劃等。

父親立即派人將這批文件送往晉察冀軍區。聶榮臻收到文件后，在電話里興奮地對他說：“你們繳獲的這批文件，比繳獲日軍幾百支槍、幾十門炮的勝利還要大。”

后來，聶榮臻說，毛澤東看到了這些文件，覺得對于研究日軍，很有參考價值，還詼諧地說：“繳到日軍文件知道上交，而不是用它揩屁股，這是八路軍的一大進步！”據說，此后中共中央對日軍作戰的一些方針、原則，有的就是據此而定的。

擊斃日軍“名將之花”阿部規秀

1939年10月下旬，日軍對晉察冀邊區發動冬季大“掃蕩”。

父親采取的戰術是：牽制兩路，全殲其一路。在曾雍雅游擊三支隊誘擊下，東路日軍獨立步兵一大隊600余人進入三岔口。一團三營1個連切斷了日軍的退路。當日軍進入雁宿崖峽谷后，三團迎頭痛擊;一團一、二營從兩側伏擊陣地一齊開火。

經幾小時激戰，日軍被殲過半。16時，父親命令發起總攻。戰至黃昏，將日軍全殲。此戰，全殲日軍600多人，俘虜13人。這是一次痛快淋漓的殲滅戰。

次日，日軍旅團長阿部規秀中將率主力1500余人，進行報復“掃蕩”。

當夜，日軍從淶源城出發。5日，一團一營2個連與二十五團一部在白石口與日軍接火，誘其進入雁宿崖峽谷。當晚，日軍進至銀坊鎮。6日，日軍兩次撲空后，急不可耐，被誘擊至黃土嶺。父親隨即命令6個多團約8000人，雨夜進入潛伏地域。

日軍小心翼翼地交替警戒前進，在峽谷中擺成“一字長蛇陣”，拖了兩三里長，使八路軍難以進行包圍和全殲。父親急令部隊隱蔽地擴大包圍圈，把日軍盡收“口袋陣”。接著，一團、二十五團迎頭殺出，二團、三團和特務團從西南北三面合擊，戰至16時許，日軍被殲滅過半。

這時，一團團長陳正湘發現在教場附近的日軍臨時指揮所，立刻請調炮兵支援。迫擊炮連發數彈，全部命中，阿部規秀被炸身亡。

雁宿崖、黃土嶺戰斗，共殲滅日軍1500余人，擊斃“名將之花”阿部規秀中將，震驚中外。這是八路軍在抗日戰爭中擊斃的日軍軍銜最高的將領。

為此，毛澤東、蔣介石分別致電嘉獎。抗日戰爭中，國共兩黨最高統帥同時致賀電是少有先例的。后來，在武漢蔣介石主持召開的全軍參謀長會議上，葉劍英用此事駁斥了國民黨“八路軍游而不擊”的誣蔑。

美國人鉆進“土地道”

1942 年“五一”大“掃蕩”后，冀中平原變成日偽占領區，冀中軍區也隨之被撤銷。1944年7月，中共中央為開辟抗日戰爭的戰略反攻基地，決定恢復冀中軍區，父親被任命為司令員。

父親決定大力改造和發展地道，他寫了《冀中平原上的地道斗爭》的小冊子，作為秘密文件上報下發，廣泛發動群眾徹底改造地道。

隨著地道結構的不斷改進和完善，逐步形成戶戶相通、村村相連，既能隱蔽、轉移，又便于依托作戰的地道網絡。地道還分為干線、支線，出口更加隱蔽和巧妙，地道內設有瞭望孔、射擊孔、通氣孔、陷阱、活動翻板、指路牌、水井、貯藏室等，更便于進行隱蔽、生存和對敵斗爭。地道總長度達到1.25萬里，成為堅持冀中平原斗爭的“地下鋼鐵長城”。

在發展地道斗爭的同時，冀中部隊迅速發展，總兵力超過12萬人，成為抗日戰爭進行戰略反攻的基地。

1944年7、8月，在美軍上校鮑瑞德帶領美軍觀察團（代號“迪克西使團”）18人，乘飛機到達延安。其中部分觀察員陸續到達八路軍、新四軍抗日根據地，進行實地考察，為美軍在華東沿海和渤海灣登陸，準備直接與日軍作戰。后因戰局急劇變化，這一計劃沒有實施。

前往冀中軍區考察的是艾斯·杜倫中尉。1945年1月24晚，日偽軍2000余人把杜倫住的九分區司令部皮里村像鐵桶般圍住。

父親立即令八分區2個區隊和九分區二十四團、四十二區隊緊急出動，從外圍襲擊日軍，為九分區司令部及杜倫一行解圍。

皮里村的地道很適合隱蔽、作戰和轉移。他們在與日軍鏖戰幾個小時后，決定轉入地道時，卻遭到杜倫的堅決反對，他輕蔑地說：“喔，上帝，那種土地道！”他要求轉移到日軍火炮射程之外的安全地帶。

后來，在日偽軍進入杜倫一行落腳的院落時，他才被迫鉆進地道。冷槍和手榴彈的襲擊，使日偽軍傷亡不斷增大。日軍大為惱怒，開始燒房，尋找地道口。

后來，漢奸告密，日軍陸續找到4個地道口，其中一個正是杜倫躲藏的地道。于是，日偽軍又是挖掘、灌水，又是煙熏、施放毒氣。結果，濃煙順著灶臺的煙道排到房頂上，灌的水流到村外的洼地，毒氣被擋在密閉門之外，也從煙道排出……

日軍用盡一切辦法都未能傷害到八路軍和杜倫，就強迫一個偽軍鉆進地道查看，被一槍擊斃。

杜倫十分緊張，擔心地問軍分區司令員魏洪亮：“你們不會把我交給日本人吧？”魏洪亮拍拍他的肩膀，說：“杜倫先生，凡是同情和支持我們的都是朋友，有我們在，就有你在。”

皮里村地道戰勝利了。此戰，擊斃日偽軍200余人，而八路軍無一傷亡，只有一位老大娘受傷，魏洪亮8個月的小兒子死了。

后來，杜倫在作戰科長高存信帶領下，穿過野外的地道來到張崗村，見到父親。杜倫如釋重負地說：“將軍，好險呀！”他贊揚道，“冀中的地道是萬能的，冀中的老百姓是頂好的，中國的抗戰一定勝利！”

杜倫在離開冀中軍區時，把他的輕型卡賓槍留給了父親作為紀念。

晉察冀軍區第一軍分區司令員楊成武

救護美軍飛行員喬伊

1945年7月18日，冀中軍區正在進行大清河北攻勢戰役。為配合作戰，美軍3架戰斗機飛臨戰區上空，在津浦鐵路俯沖襲擊一列日本軍用列車時，1架飛機被日軍高射機槍擊中，迫降在河北省霸縣勝芳地區。

在當地群眾協助下，部隊很快找到飛機和一位受傷的美軍飛行員，把他送到醫院救治。經翻譯黃文嶺詢問，知道他的名字叫弗雷德里克·W·喬伊，是美國駐中國空軍司令陳納德的部下。當天，軍分區司令員劉秉彥就把此事報告了冀中軍區。

父親指示：“一定要嚴密封鎖消息，全力救治和保護喬伊，擇機把他護送到軍區。”

于是，喬伊換上了便衣，一有情況就鉆進地道躲藏。

這時，日軍出動大批兵力四處尋找飛機和美軍飛行員，還準備用汽車運走飛機殘骸。軍分區司令員劉秉彥指揮部隊多次襲擊搜查和搶運飛機的日軍，先后斃傷其數十人，擊毀汽車3輛，使日軍的企圖未能得逞。

不久后，在黃文嶺陪同下，喬伊被送到冀中軍區司令部，父親他們熱情地接待了喬伊，還安排他住進軍區后方醫院。

喬伊痊愈后，遵照聶榮臻的指示，父親派人把他送往延安，后來又護送他返回西安美國空軍基地。對美軍飛行員的救護，為八路軍贏得了國際聲譽。

50年后的1995年1月，耄耋之年的喬伊為感謝八路軍的救命之恩，專程來華，前往天津對翻譯黃文嶺表示感謝。不料，黃文嶺已于1981年去世。

他的兒子黃洪武熱情地接待了喬伊。隨后又陪同喬伊來北京，請求拜見父親。不巧，父親當時不在北京。

喬伊還把一封信和幾張照片留給了黃洪武，請他設法轉交父親。但這封信和照片未能到達父親手中。直到父親去世多年后，在編寫《楊成武年譜》時，才在檔案資料中找到。

救護美軍飛行員的事，如今已過去70年，至今才被披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