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酒園復工背后

時至今日，汾酒集團保健酒項目仍未投產，而中汾公司5萬噸白酒項目何時竣工尚且未定

“爛尾”的杏花村酒業集中發展區（下簡稱汾酒園區）迎來轉折。

2010年開工建設的汾酒園區曾被譽為“山西轉型標桿工程”。按照規劃，汾酒園區的規模蔚為壯觀：面積5平方公里;投資50億元;白酒產量10萬噸;銷售收入100億元;吸納3萬勞動力就業;帶動20萬戶高粱、豌豆、大麥種植農戶致富。官方宣稱，汾酒園區于2010年開工，3年后建成。

2013年底，建設中的汾酒園區橫生變數：資金鏈斷裂，工程倉促停工;多位投資人入獄;項目主要負責人被有關部門帶走調查……至此，汾酒園區深陷“爛尾”僵局（參見本刊2014年46期《汾酒園甕局》）。

2015年4月，汾酒園區在沉寂一年多后閃現一絲生機——拉材料的卡車卷著塵土沖進長滿荒草的工地，偶爾可見幾名建筑工人從銹跡斑駁的半拉子廠房里出來……據知情人說，汾酒園區已復工，“有新投資商注資5億元”。

汾酒集團對接盤“并不熱情”

“建設汾酒園區的目的是和汾酒集團戰略合作，有這個前提，煤老板們才投資。”汾酒園區籌建處主任郝耀光說。

2012年4月16日，山西杏花村汾酒集團有限責任公司（下簡稱汾酒集團）與中汾酒業投資有限公司（下簡稱中汾公司）組建“汾酒集團酒業發展區股份有限公司”（汾酒集團出資51%，中汾公司出資49%，公司注冊資本10億元），雙方商定，資產歸中汾公司所有，技術和品牌歸汾酒集團。

“汾酒集團控股，汾酒集團酒業發展區股份有限公司租賃中汾公司資產進行生產經營。”汾酒集團副總經理楊建鋒告訴本刊記者。依據相關材料：汾酒集團酒業發展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為李秋喜，副董事長白衛國、譚忠豹，董事會成員有山西中陽鋼鐵有限公司董事長袁玉珠、山西聯盛能源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邢利斌。

2013年底，由于資金鏈斷裂，汾酒園區停工。

“汾酒園區內主體完工的建筑物面積約為158萬平方米，多為仿古建筑，”汾陽一位官員告訴《瞭望東方周刊》，“現園區內具備釀酒能力的生產車間只有12個，其余大部分是半拉子工程。”

楊建鋒說，汾酒園區內還沒有能正常使用的辦公樓，其他配套設施也尚未完善。杏花村鎮一位干部告訴本刊記者，園區內建筑物及配套設施全部完工“至少還需30億元”。有知情人說，截至2015年6月，中汾公司已累計向汾酒園區投入62億元，而主體工程只完工80%。

2014年1～8月間，更為致命的事情相繼發生——10位投資人中，有3位鋃鐺入獄;項目主負責人、呂梁市原副市長張中生被有關部門帶走調查……汾酒園區陷入僵局。

盡管2013年底～2015年4月，汾酒園區一直處于停工狀態，然而，因它而起的諸多紛爭卻層出不窮——老百姓封堵園區大門，建筑商催要工程款，農民工上訪討薪……

接連出現的變故令當地官員頗為頭痛，而當初的“戰略合作”初衷也發生了徹頭徹尾的轉變。汾陽當地一位官員告訴本刊記者，“現在，政府急切想讓汾酒集團接盤汾酒園區。”

對于接盤汾酒園區一事，汾酒集團始終“并不熱情”。據郝耀光講，早在2014年4月，山西省國資委已批準汾酒集團整合汾酒園區，但是“汾酒園區手續不完善，加之多數建筑是半拉子工程，人家不接，”只有“工程全部完善之后才能談整合的事情”。

“接盤俠”張小軍是誰

2015年4月20日，在“爛尾”一年多之后，汾酒園區終于復工。

郝耀光告訴本刊記者，有商人給汾酒園區注入資金，此商人名叫張小軍，山西人，頗具實力，“有三四十億資金。”

“目前，張小軍已經和中汾公司簽訂協議，預計總投資15億～20億元，目前已經注資5億元。”郝耀光說，“新注入的資金主要用于完善汾酒園區后續工程，將必要的生產設施先建起來，讓園區具備完善的生產能力。”

按照他的說法，如果張小軍的投資全部到位，“他將是中汾公司最大的股東。”而張小軍的接盤或許“能讓汾酒園區這盤僵局活起來”。

2013年之前，“接盤俠”張小軍在呂梁并不算名人，當地政商兩界很少有人知道他。

逆轉出現在2013年12 月1日。在蘇富比北京現當代中國藝術拍賣會上，趙無極的作品《抽象》以2200萬元起價開拍后立即引發買家激烈競爭，5位電話投標者與3位場內投標者經過20余輪競價，最終以7600萬元落槌，加傭金成交價為8968萬元。一擲千金的買畫者正是山西商人張小軍。

張小軍此前并不聞名于藝術品拍場，他幾乎是伴隨著趙無極的聲名一夜躥紅。

有參加拍賣會的收藏家告訴媒體：張小軍在蘇富比（北京）買了七八幅作品，在保利買了十幾件。2013年9月佳士得上海拍場上，張小軍也買了油畫。2013年，張小軍在當代藝術和油畫方面可能投入2億～3億元。

很快，張小軍在藝術品市場的大手筆受到中陽縣網民熱捧，百度中陽吧里“張總8000萬元拍油畫”一度成了熱門話題。

不僅如此，張小軍開始在中陽縣嶄露頭角——2014年教師節，張小軍出資300萬元，重獎了330名模范教師和高、中、小考優秀教師，同時落實兌現了22名支教教師人均2萬元的支教經費。

對于張小軍的身份眾說紛紜：《呂梁日報》稱其為“優秀企業家”;郝耀光則將其定義為“搞資本運作的人”。究竟張小軍做什么產業？如何在短短十余年間擁有數十億元資金？當地政商兩界幾乎無人能說清。

其實，張小軍的經歷并不復雜。據呂梁市一位官員回憶，2003年左右，張小軍在中陽縣搞房地產開發，后來去香港、澳門、珠海等地做融資生意。呂梁多位受訪者指出，張小軍與山西聯盛能源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邢利斌有交集，“張小軍是邢利斌的前妹夫，傳聞已離婚。”

2013年底～2015年4月，汾酒園區一直處于停工狀態。圖為汾酒園區內已建成的大片廠房（ 武剛/ 攝）

給白酒找銷路

郝耀光告訴本刊記者，這段時間，他正在忙兩件事：為復工的汾酒園區升級;給汾酒園區即將產出的白酒找銷路。

“呂梁市政府已經向山西省有關部門打報告，申請將汾酒園區升級為省級經濟開發區，很快就會批準。”郝耀光說。

相關材料顯示，升級后的汾酒園區占地面積53704.8畝，園區內有十余家釀酒企業，其中，汾酒集團保健酒項目、中汾公司5萬噸白酒項目被稱為園區內的“重點項目。”

汾酒園區升級的難度很大——時至今日，汾酒集團保健酒項目仍未投產，而中汾公司5萬噸白酒項目何時全部竣工尚未定。

另外，政策風險更大——截至2014年，山西共有23個省級開發區，由于總量偏少、體量偏小，不僅板塊經濟的規模不夠大，而且對全省經濟增長的帶動作用有限。同時也存在一些問題：省級開發區投資總量出現下滑，2014年實際利用外資和引進境內省外投資，比上年分別下降29.94%和25.6%;個別開發區土地利用率不高、產業鏈低端、存在污染;園區內一些企業效益不高，甚至有的面臨停產。

正是基于此，2015年5月，山西省政府出臺《山西省經濟技術開發區設立升級擴區和退出管理辦法》。該辦法規定，山西省級經濟技術開發區將實行末位淘汰，對土地資源利用效率低、環保不達標、發展長期滯后的省級經濟技術開發區，將實行退出機制。

“正在給白酒找銷路，我們和北京酒仙網電子商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酒仙網）等多家商業網站商談合作。目前準備把酒仙網引進來，在園區里掛牌，成立酒仙網山西白酒交易中心。”郝耀光說。

工程款煩惱

與郝耀光相反，汾酒園區復工被附近農民和建筑商視作“很痛苦的事情”。

2014年10月21日，杏花鎮上堡村農民65歲的張雙梅和40多位村民扯著近百米長的條幅封堵汾酒園區東門。張雙梅說，2010年，汾酒園區建設時，她的老宅被拆掉，“當時政府答應給一個在酒廠上班的名額，但一直沒兌現”。

時至今日，張雙梅兒子去酒廠上班的事情還是沒有著落。張雙梅說，她已經不再去酒廠堵門了。2015年，張雙梅和兒子在汾酒集團家屬院里開了一個早點攤，她覺得“酒廠根本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談及汾酒園區，太原市第二建筑工程公司職工王振平和梁水平都一臉怒氣，“以前欠我們的6000多萬工程款還沒給，今年開工后又欠了300多萬元。”

王振平和梁水平所在的公司在汾酒園區里承攬了9個項目。據梁水平回憶，從2012年后半年開始，公司老板開始咬牙墊資施工，“前后墊資五六千萬元，其中一半是高利貸”。

2013年12月17日，“欠款最多、工程量最大”的太原市第二建筑工程公司終因資金告罄停工，公司老板也被高利貸債主及拖欠工資的工人逼得“有家不敢回”。這期間，梁水平和工友先后多次找中汾公司和當地政府，“他們說要解決，讓等著，但始終未果”。在此期間，為了維持工人生計，公司老板把工地上能賣的設備都賣掉了。

2015年4月17日，中汾公司召集建筑商開會，“會上宣布汾酒園區復工，并且許諾，百分之百給付工程款。”王振平回憶。然而，事實卻大相徑庭，“4～7月，我們做了700多萬元的工程，中汾公司只支付了440萬元，又拖欠300多萬元工程款。”為了要工程款，王振平和工友們去找中汾公司的領導，而他們得到的答復是：沒錢，給不了。

據王振平說，汾酒園區工地里共有23家建筑公司在施工，這些公司都不同程度存在拖欠工程款現象。王振平直言，目前工人們是在消極干活，“你（中汾公司）給點錢，工人就干一點，不給錢就不敢干了。”現在，工人工資都是一天一結，“不再相信他們。”

王振平堅稱，“投資商已注資5億元”是一條“假消息”。他說，“投資5億元？現在有3億元，工程就不是這種狀況。我們聽到的消息是投資6000萬，就不再投了。”

近幾年，汾陽生產的白酒“銷售遇冷。”前述干部告訴本刊記者，“汾酒集團大的市場在山西，目前，市場萎縮得厲害，高端酒沒人喝了，靠低端酒沖量，有的酒還沒利潤。”有知情人告訴本刊記者，價位在20～30元的黃蓋汾已經成了汾酒集團銷售的主力產品，“至少能占近一半。”然而，賣一瓶黃蓋汾“賠4～5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