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普 欲去難留

呂釗

詩人艾略特有言：“4月是最殘忍的季節。”人們的意識還沉浸在冰冷和麻木之中，軀殼才將將蛻盡陳皮。突然，枝頭綠了，漸漸可以聽到鳥的叫聲了，便以為寒冬終將過去。太天真了。這里是德國的4月，還在下雪。去年的德甲亞軍多特蒙德終于走出了寒冷的泥沼，可那個多年以來一直帶領他們的人卻要走了。

4月15日，對歐冠已經出局的多特蒙德，本來只是一個普通的周中而已。就在這天上午，德國多家媒體不約而同曝出了克洛普即將離職的消息。《圖片報》更是詳細披露了克洛普過去幾個月來和CEO瓦茨克以及體育主管佐爾克的分歧。漫天飛舞的流言之下，俱樂部決定召開新聞發布會。

發布會上，克洛普就靜靜地坐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瓦茨克首先眼泛淚光地說道：“我們曾共同描繪了一副美好的球隊前景，一起保持著非常特殊的關系，這是在信任和友誼的基礎上建立的關系。但在共同經歷了7年難以置信的成功后，我們共同做出了這個決定：在這個賽季后，一切都將結束。多特蒙德會感謝尤爾根·克洛普對球隊的貢獻。今天唯一讓我感到安慰的事情就是我們的友誼一直都不會變。”體育主管佐爾克表示：“過去7年，我們共同創造了一個現代足球神話，你過去7年的工作值得我們為你送上一份告別。”

克洛普以前說過，當他認為自己不再是這個偉大俱樂部的完美教練時，他會說出來。此刻，他重復了一次：“我曾多次嚴肅地審視球隊當前的處境，最終得出結論，是改變的時候了。必須有人離開，那個人就是我。過去幾天，我對‘你是否還是這個偉大俱樂部最適合教練’的問題有了動搖，無法像以前一樣堅定地說‘是’。我相信這是正確的決定，并不是因為我累了，我和球隊之間也從來沒有任何不和，這家俱樂部配得上擁有一位百分百正確的主教練。”

“過去幾年，我們在處理球員的問題上有時顯得滯后了，但這次不會了。”在此時宣布離開，克洛普大概是希望為高層遴選新帥多爭取一點時間，這是他所能給予這家俱樂部最后的愛。

兩奪德甲冠軍，一次德國杯，三個德國超級杯冠軍，歐冠亞軍，這是一個相當絢爛的克洛普時代。只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克洛普成名于美因茨，在接手多特蒙德時，俱樂部正處于歷史低潮。2007-08賽季，多特蒙德僅排在積分榜第十三名。在克洛普帶隊的首個賽季里，多特蒙德排名第六，隨后一個賽季升至第五。隨著時間的推移，球隊的配合愈發嫻熟，由他一手打造的“青春風暴”開始縱橫德甲，連續兩個賽季奪得德甲聯賽冠軍，成為15年來第二支蟬聯冠軍的球隊。

2012年，在柏林的德國杯決賽，多特蒙德5比2大勝拜仁，成就了俱樂部105年歷史上首次國內雙冠。流暢華麗而瘋狂的前場反擊是這支球隊的取勝之匙，萊萬多夫斯基、格策、沙欣、香川真司、京多安等一大批青年才俊隨之崛起。球場邊，這個胡子拉碴的大叔亦是一景，慶祝時激動到面部猙獰，指揮時噴著唾沫星子。他永遠那么激昂狂野，神采飛揚，與球隊的氣場完美契合，一蹦三尺高和經典組合拳成了他的標志動作。從不掩飾內心的情感，這讓他真正贏得了球迷的心。

2012-13賽季，多特蒙德力壓皇馬殺入歐冠決賽，兩支德國球隊在溫布利爭冠，一時間風光無限。可惜，多特蒙德在決賽中被羅本絕殺，痛失歐冠獎杯。終場哨響之后，克洛普立即走進球場安慰失落的球員。咫尺即天涯，沒有人會記住誰是亞軍。克洛普個人的聲望到達頂峰，也是盛極而衰的起點。

上賽季多特蒙德雖然排名第二，但與拜仁的積分差距達到19分之多。本賽季他們的表現堪稱災難，冬歇期前一直墊底，直到新年才逐漸找到感覺。球員流失、新援游離、傷病不斷，克洛普已然身心俱疲。他又開始審視自己是否是這家偉大球隊的最佳選擇，答案不再堅定之時，下課也就只剩時間問題。

到發布會上宣布賽季后離任為止，克洛普在執教多特蒙德的309場比賽，取得175場勝利，勝率達到56.63%。他個人兩次獲得德甲年度最佳教練。人們不該忘記是誰將積弱多年的大黃蜂調教成德甲秩序的挑戰者，雖然他們無法真正建立屬于自己的新秩序。

俱樂部在足壇的地位是分等級的。多特蒙德以挑戰者的姿態斬獲無數榮譽，卻仍然無法抵擋豪門俱樂部對球員的誘惑。2011年，沙欣無法拒絕皇馬的召喚，此后球隊的核心球員每隔一年就流失一位，先是香川真司轉會曼聯，然后是格策，最后是去年夏天的萊萬多夫斯基。格策和萊萬投奔拜仁是嚴重削弱自己、充實對手的下策，俱樂部沒有在波蘭人身上得到一分錢轉會費，是更大失策。克洛普只能從其它聯賽物色新援。可看看萊萬在拜仁的大殺四方，誰會認為因莫比萊真能替代萊萬？新援融入球隊太慢，沙欣和香川的回歸也無濟于事，加上不走運的傷病潮，多特蒙德終于在競爭中掉隊。

夢想跟熱血終究是拴不住人的，職業足球就是這樣。球迷總說如果俱樂部愿意在薪水上做出讓步，或許這幾位球員就不走了。可是，從俱樂部的角度出發，加薪是無法承擔的連鎖反應，同樣打江山的老伙計，給其中幾位球員提高待遇，必然引起其他球員不滿。如果所有人都簽新合同，老板的壓力可就大了。球迷們往往艷羨于德甲良好的運營狀況和俱樂部的財政平衡，但這幾乎是俱樂部為了存活的必然結果，公司為了盈利別無選擇。一旦付出高額薪水，必須有競技成績保證；想出好成績，就要加大投入，加薪和引援，這是一個看得見的無底洞，不是誰都玩得起。想想當年盛極一時的帕爾馬和佛羅倫薩吧！

一支豪門球隊一定要拿得起冠軍，經得起低潮。放眼德甲，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只有拜仁。從受球迷歡迎的俱樂部到受球迷歡迎的豪門，多特蒙德終究差了口氣。不過細細想來，克洛普48歲正當年，從球員到教練時代一直拘泥在德國足壇。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怎么可以不拓展自己的視野？世界這么大，他該出去看一看了。

克洛普曾說他最尊崇的教練是薩基，結果他的球隊和薩基的米蘭是有著相似的軌跡：3年高光后，蟄伏一個多賽季，最終下課走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鑒于瓜迪奧拉表態下賽季將繼續和拜仁將士同在，克洛普又表示自己不會休息，那么英超也許是不錯的選擇。博彩網站已將曼城列為頭號熱門，克洛普會前往曼徹斯特開啟新的人生嗎？

比埃爾霍夫說道：“我之前也在國外待過13年，我認為這是段很棒的經歷，對于教練來說也會是如此。我認為他可能會去英超，那可能是全世界最好的聯賽，而在德國國內，他幾乎沒有其他選擇了。”

對于多特蒙德來說，這個賽季其實還沒有結束，雖然歐冠資格基本無望，但他們已經殺進了德國杯四強。克洛普在發布會上表示：“我希望能夠有理由再次乘車前往Borsig廣場。”那是俱樂部慶祝冠軍指定廣場。言下之意，克洛普希望能夠用一座冠軍獎杯告別多特蒙德，而半決賽的對手正是這些年一直糾葛的拜仁慕尼黑。

“若未拋開未能去愛，然而分開仍能記載……”多特蒙德官網已經將克洛普稱為俱樂部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教練。球迷也不會忘記這個胡茬滿臉的個性大叔曾經在這里創造的一切。想起一個人就想起他的隊伍，這是最好的褒獎與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