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火車

闕政

《秒速5厘米》

《慈禧坐火車》

打從人類歷史上第二部電影開始，火車就和影像結下了不解之緣——1896年，當法國導演盧米埃爾兄弟用1分鐘的短片《火車進站》把觀眾嚇得四散奔逃時，誰會想到，后世的人類，會產生一種特別的類型：火車迷。

全球評選超級火車

我國出現第一條鐵路是在清末。1991年，在國產動畫片還相當先鋒的時代，長春電影制片廠拍了一部剪紙動畫片《慈禧坐火車》，諷刺晚清政府的昏庸。電影中，慈禧太后“御駕親征”——繪有黃龍的御用車廂里，火車工人都打扮成太監模樣，腳蹬朝靴，頭頂朝帽，身披色彩艷麗的錦袍。列車頂著杏黃色的清朝大旗，以每小時15至20英里的速度，從北京到奉天（今沈陽），開了三天三夜。然而太后在火車上夢見京城兵變，覺得火車不吉祥，隨后下令將之開得離京城越遠越好……

新中國建立后，中國鐵路事業得到飛速發展，一些關于鐵路建設里程碑的科教片和紀錄片也應運而生。1974年，中央新聞電影制片廠（即央視新影制作中心的前身）拍攝了紀錄片《成昆鐵路》，將歷經6年方告竣工，北起四川成都、南到云南昆明的建造工程如實還原。作為世界鐵路建設史上的罕見工程，成昆鐵路不但要利用空中索道從金沙江上運送器材，全線還要跨越653座橋梁，修建427個隧道，創下了當年鐵路事業的奇跡。

此后，中國鐵路建設的里程碑一塊接一塊，最能引起世界關注的莫過于高度之王“青藏鐵路”和速度之王“高鐵”。

2008年，日本NHK拍攝了紀錄片《天路》，2012年，美國國家地理頻道拍攝了紀錄片《極限鐵路》，內容都圍繞著“青藏鐵路”，這條世界海拔最高的鐵路。建設它，一共動用了14萬名工人，僅僅處理高原反應的醫務人員就有2000多人。行進在這條鐵路上的列車，連衛生間的水都要加熱，否則就會結冰。

而京滬高鐵、京廣高鐵的相繼通車，也吸引了全球的目光來關注中國制造。不僅央視拍過《解密中國高鐵》，英國BBC和美國Discovery也拍過不少聚焦中國高鐵的紀錄片。

2011年，Discovery拍攝的紀錄片《世界工程五霸》中，有一章專門評選全球“超級火車”， 選出了5款精英中的精英——和“魁北克北岸與拉布拉多鐵路列車”、“法國高速雙層列車”、“日本N700子彈頭列車”同時入圍的，是中國的“青藏鐵路列車”和“上海磁懸浮列車”——后者入圍的原因在于：不但顛覆了力學定律，產生磁懸浮的耗電量還小到和運行一臺空調差不多。舉重若輕的特質讓它和北美超大載重運輸車、僅僅發動機就重達20噸的“魁北克與拉布拉多”雙雙入圍世界上最好的超級火車。

不僅硬件，中國鐵路的沿途美景也曾吸引日本紀錄片人，拍下《魅力的中國鐵道風景》，再現車窗外的群山和油菜花盛開的村莊。

乘著火車去旅行

在中國的近鄰日本，火車迷們有一個專有稱謂“鉄道ファン”。他們熱衷于研究鐵路運行線路，調查棄用的廢線，探訪特殊車站，收藏火車模型、車票甚至是鐵路便當包裝盒，更專業的還會比較各種火車的系統設計、技術水平，乃至分辨和收集不同類型火車的鳴笛聲、行駛聲……久而久之，就催生了專門面向鐵道迷的雜志，也叫《鉄道ファン》。不少日本漫畫也以鐵路為題材，吃貨系的《鐵路便當之旅》就是其中之一。

在所有鐵道迷中，日本演員關口知宏又是很特殊的一個。他參演的許多紀錄片都與火車有關——《關口知宏鐵道之旅》遍行歐洲，希臘、土耳其、德國、英國、瑞士、西班牙，都留下了他的足跡。

2007年，他的鐵路旅程行進到了中國。《關口知宏之中國鐵道大紀行》同樣由日本NHK制作，分“春季”和“秋季”兩篇，播出后在日本國內反響熱烈。

當然，鐵道文化發達的日本，本身也有大量值得探訪的鐵路。2012年，《關口知宏日本列島鐵道縱橫決定版》上線，利用98條JR線路，經過210次換乘，最終到達終點站，結束環島長達12000公里的鐵路漫游。

NHK拍完中國鐵道大紀行后，日本TBS電視臺為了紀念中日邦交40周年，也推出了一檔《漫長的絲綢之路鐵道——橫跨中國2600公里之旅》，從西安到烏魯木齊，途經蘭州、嘉峪關、敦煌、吐魯番，沿著古代的絲綢之路，乘著列車，橫跨2600公里的中國大地。沿途歷經沙漠地帶、嚴寒山脈，從人口密集的大都市，到雪山深處的游牧民族，盡覽風土人情。

在歐洲，英國也有一個演員，像日本的關口知宏一樣，拍火車紀錄片拍成了半個專家，他就是邁克爾·波蒂洛。由他出演的《英國鐵路紀行》已經拍到了第五季，《乘著火車游歐洲》也拍到了第四季，都是BBC的品牌紀錄片，也曾是紀錄片愛好者的淘碟必收品。英國乃至歐洲眾多郡鎮的美景，最適合坐著悠悠的火車，好整以暇，沿途慢慢欣賞。

經典影片的移動攝影棚

密閉的空間，始終行進的速度，漫長的旅途——時空與速度合體，讓“火車”這種東西，與生俱來地帶著濃厚的戲劇感，就像一個移動的攝影棚。

電影人們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好地方。1903年，電影誕生后不久，埃德溫·鮑特就自編自導了11分鐘短片《火車大劫案》。影片改編自1900年發生在美國的一個真實搶劫事件——兩名強盜闖進一個火車站的電報室內，強迫電報員給火車發出信號，待火車駛近后，強盜們偷偷溜上火車，隨后又將其逼停，把車上乘客都趕下車，將他們的錢財搜刮一空。得手后，四名強盜逃至草原分贓。在電報員趕到警察局報案后，一批警察追擊強盜，雙方在草原上展開猛烈火拼，最終四名強盜被一一擊斃。這部電影不僅啟發了日后的大片種“西部片”，還是有史以來第一部有分鏡頭拍攝和鏡頭剪輯的電影，把站臺、電報室、火車車廂、山谷、草原等內外景連接起來，講述一個連貫的故事。因此它也被后世認為是現代意義上真正的“電影”的發端。

《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

這之后，以火車為背景的犯罪片、驚悚片層出不窮。中國觀眾最熟悉的，莫過于希區柯克導演的《火車怪客》，阿加莎·克里斯蒂原著的《東方快車謀殺案》，索菲亞·羅蘭當女主的《卡桑德拉大橋》，高倉健當男主的《新干線大爆破》，香港導演麥當杰的《中俄列車大劫案》，還有馮小剛的《天下無賊》。

創作者們好像總是默認，在封閉環境中飛馳的火車車廂是一個犯罪的天然溫床——希區柯克在這里嗅出了兩個陌生人之間的陰謀;《卡桑德拉大橋》肩負著消滅病毒的職責;《新干線大爆破》需要在有限時間內拆彈;而推理小說女王阿加莎則把從英國倫敦開往土耳其伊斯坦布爾的“東方快車”和大雪封路的車廂視為最理想的“暴風雪山莊”模式……這些影片不僅在它們的誕生之年就賣座，還啟發了后世的創作者，成為懸疑片、災難片、推理片、驚悚片乃至動作片的經典范式——2011年的美國驚悚片《源代碼》，就是后來者中的佳作——杰克·吉倫哈爾飾演的美國空軍飛行員突然驚醒，發現自己在一列高速行駛的列車上，而他身邊坐著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正在與自己講話。正當他迷惑不解的時候，列車上忽然發生爆炸。再次驚醒時，他發現自己搭乘這趟列車是為了執行一項神秘的任務，而每次他的調查時間只有8分鐘，時間一到，列車再次爆炸，一切從頭再來，幾乎陷入死循環……影片用驚悚的外衣包裹了科幻的內核，世界觀頗為新穎，是當年大熱的“燒腦電影”之一。

致不能傳達愛的人們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把火車視為犯罪溫床的。由于連接起了各個站點和人群，火車也經常被視為溫情的象征——而且這種溫情必定是含蓄、隱忍、內斂，絕不輕易外露的。

這種形象最經典的代表莫過于硬漢高倉健。在他主演過的眾多影片中，《鐵道員》里那位北海道地方支線幌舞車站站長佐藤乙松，無疑是一代人的集體回憶。即將廢棄的鐵路，堅守崗位的鐵道員，不厭其煩，盡心盡責，不惜為此犧牲家庭，可以說是最典型的“不能傳達愛的人們”。

2011年，三浦友和又出演了這樣一個人，電影的名字就叫《Railways：致不能傳達愛的大人們》。巧合的是，影片仍然把三浦友和的角色設定為“電車司機”（火車司機），因為專心于工作而與家人關系疏離。

在張藝謀電影《歸來》里，最后的鏡頭定格在馮婉瑜對陸焉識無盡的等待之中。等待的場所，就是火車站。片中也一再出現了女主守候在火車站月臺的鏡頭——當年的老火車站，人車尚不分離，行人在旱橋上悠悠走著，底下就是疾駛而過的綠皮火車。

孫周導演的《周漁的火車》，主演同樣是鞏俐。片中，周漁是一個小鎮女青年，因為愛慕梁家輝飾演的詩人陳青，談起了異地戀，火車成了連通他們的重要工具，也促成了她和同車人張強（孫紅雷飾）的邂逅。這一次，火車成了新舊戀人PK的地方，陌生人之間不只有希區柯克式的陰謀，還有孫周式的艷遇。

再后來，火車軌道又見證了小清新的崛起——鐵軌站姿成為最具文藝青年標簽式的攝影方式之一。而在臺灣，那些本來就很文藝的火車線路：集集線、平溪線，不僅成就了熱門的小火車懷舊之旅，也順理成章地成了小清新電影的背景——《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的拍攝地“菁桐車站”就是平溪線的終點，車站建筑是臺灣少數保存良好、仍在營運的日式木造車站，已被列為新北市市定古跡。而片中男主角在考試前，還會到“成功車站”求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