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婉潔
這樣一個窗臺,把姥姥的推理能力,訓練得堪比福爾摩斯。姥姥透過她的窗臺,經歷了春夏秋冬,看盡了世間百態。
自外出游學,很少有時間能陪在姥姥身邊。工作之后,每年也就回去兩三次,每次都待不了幾天。所以每次我們見面,都帶著久別重逢的喜悅和激動。這次回家過年,她還像我小時候一樣,事無巨細地把我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
姥姥是個很有趣的人,總是能找到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前幾年她學習攝影,無論到哪里,都是一陣狂拍,別說照片出來后真的有模有樣。最近幾年本著活到老學到老的精神,她去老年大學聽講座了。
不論她培養了多少興趣愛好,唯一不變的始終是侍弄她的那些花花草草。
姥姥的窗臺,大約三米見方,一整面的落地窗,坐北朝南,冬季里一整天都是暖洋洋的。從窗臺向外望去,是姥姥的小園子。園子里的瓜果蔬菜和屋子里窗臺下的花花草草遙相呼應,陪姥姥經歷著春夏秋冬。
姥姥的窗臺,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植物。有紫蘇、日本海棠、馬齒莧、茉莉、馬蹄蓮,還有各種我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
她說植物比人好養活,只要陽光和水分合適,都會活得欣欣向榮。
她的紫蘇窩在角落,長得甚是傲嬌,每天盼著穿透玻璃的陽光,仿佛沐浴一般,在陽光下愉快舒展,羞澀地由綠色慢慢變成紅色。
姥姥養的茉莉還是小小的一盆,她說冬天要控制澆水量,讓茉莉好好過冬,等換盆換土后,茉莉就會重獲新生。姥姥說,夏季的時候,早上澆水澆透,晚上施肥施表,茉莉的花期很長,施肥就要頻繁點,這樣花香才會濃郁。茉莉畏寒,花開敗后剪去殘敗花枝,新的嫩芽又會萌發出來。這一盆小小的茉莉,仿佛初生的嬰兒般,掩藏在眾多枝枝葉葉中,在姥姥的精心呵護下等待著花枝招展。
日本海棠茂盛得開滿了一盆,一片片扇形的葉子立在枝頭全部朝向窗外。姥姥說,海棠在追趕陽光。日本海棠的枝節,多為橫生,姥姥說它“橫生枝節”是為了“身形優美”,修剪一下還可以做盆景,還能開出很多種顏色的花。
另外一邊的角落兩個小小的馬齒莧,比起一般的馬齒莧,這兩棵馬齒莧要茁壯很多,后來才知道這個就是傳說中的“黃雀太陽花”。于是,姥姥便把這黃雀太陽花當寶貝一樣“供奉”在一個寬敞的角落里獨自沐浴屬于它的陽光。
許多親戚朋友鄰居都知道姥姥喜歡花,于是送來了各種各樣的花。說也奇怪,那些在花市上格外好看的花,到了家里,始終活不到下一個花季。姥姥也養死過一大批嬌嫩的花,倒掛金鐘、粉色杜鵑、紅色牡丹之類的不勝枚舉。不是所有的嬌艷,都是恰好適合。
姥姥窗臺外面的園子里,種滿了各種瓜果蔬菜,如今還綠蔥蔥的是苤藍、香蔥、菠菜和香菜。姥姥還在園子的東北角,挖了一個不深不淺的菜窖。姥姥說,菜窖比冰箱保鮮持久。
姥姥還在園子的西北角,種了一株牛奶葡萄。這株牛奶葡萄不到10厘米,姥姥用幾根木棍和一塊塑料布,為她的牛奶葡萄搭建了一個小小的溫室。姥姥說,等到夏天的時候,葡萄藤蔓爬滿整個柵欄結出牛奶葡萄的時候,讓我一定要回來吃葡萄。從沒有想過有一天親人們會老去,老到連思念都需要通過食物來傳遞。
姥姥的園子里經常會有一只流浪狗時不時地來“溜達”,除夕和姥姥包完餃子站在窗邊看花,就看到一只狗閃入園子。姥姥說,小黃是小區里的流浪狗,有時候會來串串門,可能是聞到了園子里放著的肉,傍晚的時候還會帶個同伴來,它的同伴渾身黑色。
姥姥說,夜晚風大她不出去,只要在窗戶上敲一敲,兩只狗仿佛跟姥姥約定好的一樣,很默契地就怏怏地離開了。“看眼色”不只存在于人類之間,動物有時候要比人更加知情識趣。
姥姥的窗臺還是她與外界溝通的介質。除夕那天我站在窗臺邊看花兒,正看得入神,姥姥指著路邊經過的一個帶著個小女孩的美麗少婦告訴我:那是住對面鄰居,名叫麗麗,在電視臺上班,帶著和前夫生的女兒嫁了個比她小四歲的老板,這個老板之前還有兩個孩子,結婚以后兩人又生了一個女兒,名叫森森,如今一家六口人住在一起。我問,他們夫妻關系不好嗎?姥姥說,男的經常家暴,你看麗麗的眼睛還腫著呢,這估計是回娘家去了。初三那天,我看到麗麗和她老公從窗前經過,忙喊姥姥過來,姥姥說,年前剛吵了架,這肯定是從娘家把麗麗喊回來過年呢。就這樣一個窗臺,把姥姥的推理總結能力,訓練得堪比福爾摩斯。
姥姥透過她的窗臺,經歷了春夏秋冬,看盡了世間百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