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蕙蘭

四行倉庫的西山墻彈痕累累。 攝影/ 楊一舞

四行倉庫今夕對比。攝影/ 楊一舞
四行倉庫
中國軍隊譽滿國際
四行倉庫是我們回訪的第一站,之所以從淞滬會戰市區戰斗的終點出發,因為這是最廣為人知的一處歷史遺跡,也因為它讓中國抗戰獲得了世界輿論的關注。
在閘北區蘇河灣畔,光復路1號的創意園內,一座六層樓高的建筑正在整修,年邁的居民經過時會駐足停留,望著漸漸露出真容的西山墻喃喃自語,這便是四行倉庫,淞滬會戰市區戰斗的句號。
在8月的高溫酷暑下,四行倉庫修繕改建工程進入尾聲。在西側一至三層的紀念館內,施工人員忙于地磚鋪設、樓梯裝飾等收尾工作,汗水劃過悶熱的空氣滴落在地上。8月13日,它將作為上海的抗戰紀念地正式向公眾開放。
這座鋼筋水泥結構的建筑,曾是上海大陸、金城、鹽業、中南四家銀行儲蓄會的聯營倉庫,墻厚樓高,易守難攻。淞滬會戰開始后,進駐閘北的第88師把指揮部設在這里。倉庫內儲藏著充足的彈藥、糧食和水。倉庫的東、南兩面是外國租界,北邊和西邊是已被日軍占領的中國地界。
從紀念館內的浮雕、雕塑和油畫中,人們依稀能窺見當時戰斗之慘烈,謝晉元和八百壯士堅守四行倉庫的戰斗史實,像一幅長卷緩緩展開在你的面前。
淞滬會戰打到10月下旬,蔣介石決定全線撤退,留下一小部精銳部隊在閘北,掩護各軍撤退。中校副團長謝晉元率領第88師524團掩護主力轉移后,固守于蘇州河北岸的四行倉庫。該團有450人左右,對外號稱800人,這支部隊成為最后的孤軍。
展露在世人面前的四行倉庫西山墻,累累彈孔將歷史記憶拉回到1937年10月最后幾天。
謝晉元帶領士兵修筑大樓防御工事,在窗口堆好沙袋,在樓頂架設高射機槍,并集中兵力防守大樓左右兩側。10月27日凌晨5時左右,日軍發現倉庫大樓內的中國守軍,立即調集部隊由東向西進攻。
面對蜂擁而至的日軍,謝晉元一聲令下,樓內所有官兵一齊開火,打退敵人第一次進攻。10時左右,日軍發起第二次猛攻,謝晉元命令手下官兵停止射擊,待日軍沖到倉庫跟前時,指揮大家用集束手榴彈迎擊,打退第二波攻擊。
下午1時,久攻不下的日軍在大樓西北角附近的民房縱火,然后借滾滾濃煙的掩護再次發起攻擊。謝晉元指揮部下一面阻擊敵人,一面打開倉庫內的滅火龍頭控制火勢。到28日上午,謝晉元等將士打退了敵人的四次進攻,激戰一天,斃敵80余人。
謝晉元率孤軍死守危樓、誓不投降的消息,迅速傳遍四方。上海市民不計安危支持壯士,女童子軍楊惠敏游過蘇州河送國旗的故事流傳很廣,事實上,楊惠敏是沿租界和中國地界交界處的一條通道爬到四行倉庫,巡邏的英國巡捕出于同情將她放進去的。《大美晚報》的一個外國記者也從這條通道進入四行倉庫,他的報道令“八百壯士”獲得國際輿論的贊揚。
10月29日,謝晉元在四行倉庫寫下遺書:“晉元決心殉國,誓不輕易撤退,亦不作片刻偷生之計,在晉元未死之前,必向日軍索取相當之代價。余一槍一彈,亦必與敵周旋到底。”
30日凌晨,心有不甘的日軍又一次發起進攻。他們在附近樓頂上架起機槍瘋狂掃射,又在國慶路上設炮十余門,對準倉庫連番轟炸。步兵分為兩路,實施夾攻。謝晉元率部頑強抵抗,一直持續到晚上,日軍始終未能靠近大樓一步。
當日,蔣介石向謝晉元下發“珍重退入租界,繼續為國努力”的手令。31日,日軍繼續用飛機大炮轟炸四行倉庫,謝晉元派3挺機槍掩護,率部沖出重圍,退入租界。至此,第524團已堅守四行倉庫4個晝夜,擊退日軍數十次進攻,斃敵200多名,自己僅犧牲10余人,受傷30余人。

淞滬會戰結束,日軍接管了四行倉庫。抗戰勝利后,四行倉庫恢復商用。解放后先是歸軍管,后投入民用,歸入百聯集團旗下。
經歷槍林彈雨洗禮的建筑,幾經易手,低調地融入這座城市的煙火生活,但在這里發生的壯烈史實從沒有被忘卻。多年以來,企業自發在頂樓設立了一間“八百壯士抗日陳列室”,員工義務募集展覽品,為參觀者講解。去年大規模紀念館建設計劃啟動,撣去了四行倉庫身上時光的塵埃。
西山墻是日軍炮火集中點,它的修復最牽動人心。歷經變遷,墻上的彈洞被后來的施工方用磚塊水泥填充,并用水泥涂平墻面,這面彈痕累累的歷史遺跡,在時光中淹沒了許多年。為了找到彈孔,設計人員查找老照片和工部局的歷史檔案,定位原來炮彈洞口的位置,再從倉庫內部一層一層剝除墻體之上的粉刷層。
漸漸顯現的西墻,紅磚和青磚斑駁交雜。紅磚是當初建倉庫時用的原始磚塊,青磚是戰后修補倉庫所用。令人驚嘆的是,青磚修補的形狀位置,與老照片上炮彈擊穿的彈孔輪廓完全吻合。最終西墻保留了8個主要的炮彈孔,430個槍眼彈點,暗合8年抗戰和400多壯士的數字意蘊。
謝晉元最終沒能看到抗戰勝利的曙光,他在度過4年幽憤的囚禁時光后,被叛徒刺殺于英租界。但他曾經戰斗過的四行倉庫,代替他見證了國家的和平崛起。

滬江大學大禮堂。 攝影/ 吳軼君
滬江大學
教室變成戰壕
戰前上海市內的日軍主要駐扎在東北部的虹口和楊樹浦一帶,“盧溝橋事變”后日軍不斷增兵,主力達到4000多人。如今故地重訪,已經很難見到日據時期留下的痕跡。
軍工路上的上海理工大學,坐落于城市東北部,鄰近黃浦江。很多在那里工作過的外教都覺得,校園里的建筑和自己家鄉很像。這并不讓人意外,因為它的前身是滬江大學,在上海高校中擁有最大規模的市級優秀歷史建筑群。你不經意路過的一棟樓,就散發著民國時期的流風余韻。
漫步在校園中,綠樹合抱,紅墻輝映,記者邂逅了一座L型的二層樓建筑,立面上的十字花窗、尖券窗流露了哥特式風格,入口厚墻線腳、扁平拱以及室內裝飾卻是明顯的羅馬格調——不同建筑風格和諧混搭,構成了上海租界建筑的獨特魅力。
這棟漂亮的小樓原是滬江大學的禮堂,建造于1937年5月。當時不會有人想到,這座剛落成的禮堂,會在3個月后爆發的淞滬會戰中,成為中國軍隊與日軍對峙的掩體。
8月12日清晨,上海居民一早醒來,發現街頭到處遍布抗日將士,驚喜交加,紛紛問道,這些軍隊從哪里來的?為何能如此神速?
來者是王敬久的第87師和孫元良的第88師。他們事先控制了火車、汽車,于是只用了一夜的工夫,便以最快的速度進入了上海的預設陣地。事實上,上海市民對他們并不陌生,因為這兩支部隊曾在5年前的淞滬抗戰中增援上海。
這兩支德械師負責圍攻市區日軍,由張治中統一指揮。第87師主力位于江灣-虬江橋一線,第88師位于上海北站-鴻興路東塘線一線,炮10團為市區進攻軍提供火力支援。
蔣介石下達總攻命令后,中國軍隊迅速以優勢兵力猛攻日軍在滬各據點,8月14日開始,雙方在虹口、楊樹浦等處進行巷戰。張治中命左翼第87師進攻日軍俱樂部、海軍操場、滬江大學、公大紗廠等陣地;命右翼第88師主力向日軍墳山、八字橋、法學院、虹口公園據點猛攻。中國軍隊就像一只巨大的鉗子,從左右兩翼對駐滬日軍包抄夾擊。
兩師將士前仆后繼,與日軍展開了逐橋逐房的爭奪戰。日軍士兵戰術素養極高,他們反應過來后,很快組織猛烈的反攻,一些小陣地一天易手達十次之多。
第一天戰斗中,第88師264旅旅長黃海興陣亡,傷亡1000多人,僅527團就有7位連長陣亡,戰況激烈可想而知。經過15、16日的血戰,中國軍隊奪回了頭一天被日軍占領的持志大學、五洲公墓、愛國女學、奧東中學、日本海軍俱樂部和八字橋等外圍重要據點。第87師占領滬江大學,向日軍主力盤踞的公大紗廠實施重點進攻。
江邊附近坐落的日本工廠,大多被改建為不折不扣的堡壘,公共租界東部邊緣的公大紗廠正是如此。中國進攻者的武器難以穿透那里的日本防守。
為了配合陸軍作戰,日軍仰仗空軍優勢密集轟炸上海市區。十里洋場一日之間淪為十里火場,到處是殘垣斷壁。上海昔日的繁華不復存在,儼然人間煉獄。戰火中的市民無不擔驚受怕,終日恐懼不安,紛紛各找逃生之路。大批難民涌向租界,有的則擠上不知去向何處的火車,似乎只要離開上海,就能活下去。
《字林西報》記者羅茲·法默回憶,自己被試圖離開虹口的人海裹挾著行走,“我的雙腳在血肉中打滑。我知道有很多次我都踩踏著兒童和老人的身體前行,他們被無數的腳不斷地踐踏直至踩平。”
如今從上海理工大學向南望去,原來位于軍工路的公大紗廠已經無跡可尋,淹沒于歷史長河,取而代之的是成排的工人新村。校園重新回歸平靜,誦讀課文的瑯瑯之音取代了轟鳴的槍炮聲。
淞滬會戰中,中國軍隊陣亡校尉級以上軍官近千名,其中少將以上高級軍官 10余名(不含犧牲后追晉者)。
黃梅興少將。1896年生,字敬中,廣東平遠縣人,黃埔一期畢業,國軍第9集團軍第88師第264旅旅長。8 月14日下午3時許,黃梅興將軍親臨前線指揮,在連續攻破十余個日軍堅固堡壘后,不幸在愛國女校附近被日軍迫擊炮彈擊中,壯烈殉國,時年41歲。一同殉國的還有旅部參謀主任鄧洸中校及通訊排官兵30余人。黃梅興將軍是淞滬抗戰國軍犧牲的第一位高級將領,后追授陸軍中將。
蔡炳炎少將。1902年生,字潔宜,安徽合肥人,黃埔一期畢業,國軍第18軍第67師第201旅旅長。淞滬抗戰中有“血肉磨坊”之稱的羅店爭奪戰中,第67師協同第11 師保衛羅店,與日軍展開反復爭奪,8月27日晨,蔡炳炎將軍親率402團兩個營攻擊羅店日軍,不幸中彈陣亡,以身殉國,時年35歲,后追授陸軍中將。
路景榮少將。1902年生,江蘇武進人,黃埔四期畢業,國軍第98師583團團長,師部少將參謀長。1937年9月10日在上海月浦與日軍激戰中犧牲,時年35歲。
楊杰少將。1895年生,字子英,河北容城人,黃埔四期畢業,國軍第1軍第1師第1旅副旅長。1937年10月11日,在淞滬會戰顧家宅之役中犧牲,時年42歲。
龐漢禎少將。1901年生,字胤宗,廣西靖西縣人,廣西陸軍講武堂及中央軍校南寧分校高級班畢業,國軍第7軍第170師第510旅旅長。1937年10月23日下午3時,在陳家行指揮戰斗中,被日寇火炮擊中犧牲,時年 36歲,后追授陸軍中將。
秦霖少將。1900年生,字松濤,廣西桂林人,廣西陸軍講武堂畢業,國軍第7軍第171師第511旅旅長。1937年10月23日,秦霖將軍在日機轟炸中不幸中彈犧牲,時年37歲,后追授陸軍中將。
官惠民少將。1906年生,字劍豪,廣東曲江人,黃埔四期畢業,國軍第4軍第90師第270旅旅長。1937年10月28日在嘉定犧牲,時年31歲。

匯山碼頭已化身為時尚的游艇碼頭。 攝影/ 吳軼君
匯山碼頭
勝利失之交臂
從上海理工大學出發,沿著黃浦江往西,驅車一刻鐘就到了北外灘,周圍民國范兒的西洋建筑換成了國際范兒的摩天樓宇,仿佛跨越了一個世紀,這里是上海一處新的時尚地標。
在虹口北外灘,綿延兩公里的江岸線高樓林立,一座230米長的游艇碼頭讓人眼前一亮。這里是匯山碼頭,在百年歷史中,它見證了上海在民國時期的開放歷程,也見證了抗戰中英雄男兒的浴血奮戰。
19世紀40年代,由于碼頭占地面積小,設施簡陋,所以沒有一個正式的名稱。因靠近百老匯路(現東大名路),洋人就很隨意地稱它為“Wayside?Wharf”(“路邊”碼頭),而上海人便根據“wayside”一詞的上海話音譯,稱呼其為“匯山碼頭”。
最初的匯山碼頭是一個江邊沙灘,只有兩座簡陋的浮碼頭裝卸貨物,1903年英商麥邊洋行將匯山碼頭出售給日商郵船會社,1913年至1917年被改建成鋼筋混凝土碼頭,成為日商在上海港最好的碼頭。
有別于十六鋪一線的近海沙船碼頭,匯山碼頭一帶是黃浦江這條黃金水道的深水區,方便停靠吃水較深的遠洋船只。因此上海開埠之后,匯山碼頭是洋人和全國各地的旅人來到上海踏上的第一塊陸地。從保留的歷史影像中能看到,愛因斯坦、泰戈爾、卓別林等人當年都是從匯山碼頭登岸的。
這座國際化口岸,在淞滬會戰中發生了市區進攻中最慘烈的一役。
會戰開啟后,中日雙方反復爭奪據點,戰況激烈。中國方面損失慘重,超乎預期,不得不調整戰略。8月18日,城市內作戰出現了轉折的一幕:87師突破了楊樹浦租界-岳州路一帶。

始建于1845年的匯山碼頭。
張治中由此決定將這一方向作為主攻,向黃浦江畔的匯山碼頭突擊,企圖截斷日軍左右翼聯絡,而后向東西兩側日軍壓迫包圍,以求一舉殲滅。也正在此時,第三個德械師——從西安調來的國軍第36師抵達淞滬戰場前線,連夜被配置在這一方向,準備突擊匯山碼頭。
經過一夜激戰,第36師陸續收復了華德路、百老匯路,直逼匯山碼頭,日軍苦撐不住,撤退到外白渡橋一帶。第36師乘勝追擊,但抵達匯山碼頭后,卻無法摧毀日軍據點堅固的鐵柵門,進攻受阻。
日軍守衛占據高墻頂端的有利位置保護著碼頭。要想拔除他們無異于攻陷一座中世紀城堡。一扇巨大的鋼閘門扼住了碼頭的出入口,但是國民黨軍隊攜帶的武器無一可以破壞它,甚至150毫米口徑的榴彈炮也不行。中國軍官和士兵試圖攀越大門,可是在日軍機槍的瘋狂掃射下紛紛倒斃。
該師216團團長胡家驥身負五處槍傷,仍身先士卒爬上鐵門,手下官兵深受鼓舞,相繼跟上,但是由于側面的猛烈炮擊,傷亡慘重。師長宋希濂見狀果斷命令該團撤回,形成與日軍對峙膠著的局面。根據宋希濂后來回憶,此次戰斗第36師傷亡570余人,敵人死傷400余人。配屬進攻的2個坦克連也因為缺乏步坦協同而被全數擊毀。
隨著中國軍隊在匯山碼頭攻勢的失敗,3個精銳德械師基本失去進攻能力,上海市內攻堅戰中國軍隊的進攻暫告一段落。
如果當時國軍搶在日本增援部隊登陸前,迅速消滅日軍在滬最后的據點,歷史會不會轉軌?日本當局可能震懾于中國軍隊的軍事實力,選擇與中國政府談判,戰局由此收住。然而歷史沒有如果,日方發現國軍真實軍力后,更加狂妄加快侵華步伐。
蔣介石為此曾痛責何應欽,未將最先進攻堅武器投入使用。“緒戰第一星期,不能用全力消滅滬上敵軍。何部長未將所有巷戰及攻擊武器發給使用,待余想到戰車和平行炮,催促使用,則已過其時,敵正式陸軍已在虬江碼頭與吳淞登陸矣。敬之,誤國誤事。”
1945年抗戰勝利后,匯山碼頭被作為敵產沒收,成為國營碼頭。1949年建國后由上海港務局接管經營,經過改建,可靠泊萬噸級海輪3艘。上世紀60年代起,楊樹浦碼頭、匯山碼頭和華順碼頭統稱為匯山碼頭,并在80年代至90年代歷經數次改造。
時至今日,隨著上海的城市發展,匯山碼頭原先的貨運功能,逐漸轉移到了洋山深水港等新建港口,不再繁忙如昔。老倉庫改建為現代派的商業建筑,1929年建造的米黃色日本游艇會社倉庫還留著,歐美風格的厚墻明窗梯形柱倉庫也靜對游人。
如今,臺階上沒有了碼頭扛包工人滯重的腳步聲,也沒有了槍炮轟鳴,但歷史的回聲叩響著很多參觀者的心扉。
淞滬會戰中,中國軍隊陣亡校尉級以上軍官近千名,其中少將以上高級軍官 10余名(不含犧牲后追晉者)。
劉啟文少將。1898年生,河南南陽人,保定軍官學校畢業,國軍第67軍第108師第322旅旅長。1937年11月8日在石湖蕩與日軍激戰中犧牲。
吳克仁中將。1894年生,字靜山,黑龍江寧安人,滿族,保定軍官學校5期炮科畢業,國軍第67軍軍長。所轄107 、108師是淞滬抗戰中最后趕到戰場的原東北軍主力,1937年11月9日在掩護上海守軍撤退時,在白鶴港遭到日軍便衣隊襲擊,壯烈犧牲。
吳桐崗少將。遼寧人,國軍第67軍參謀長,1937年11月8日在上海松江與日軍激戰中犧牲。
鄧玉琢少將。1903年生,遼寧東港人,國軍第67軍第107師參謀長。1937年11月9日在上海松江與敵激戰中犧牲。
朱之榮少將。遼寧人,國軍第67軍第107師第321旅旅長。1937年11月10日在上海松江與日軍激戰中犧牲。
李伯蛟少將。1897年生,湖南邵陽人,早年投軍,國軍第28軍第63師第187旅旅長。1937年11月在上海金山衛阻擊日軍登陸部隊,激戰中犧牲。
吳繼光少將。1903年生,江蘇盱眙人,黃埔二期畢業,1937年11月11日在白鶴港與日軍激戰中犧牲,時年34歲,后追授陸軍中將。

羅店
血肉磨坊
淞滬會戰第二個階段的主戰場,是在市區外北面的長江一線,這里爆發的戰役規模更大、犧牲更慘烈。
從北外灘上地鐵,4號線轉3號線,一路往北,就到了寶山區羅店。從友誼路站下來,沿著友誼路走20多分鐘,便是臨江公園。從這座公園能看到長江,園內高50米的九層寶塔成了長江入海口的標志型建筑。
酷夏的上海,只有清晨和傍晚有陣陣涼風,讓人感受到幾許舒爽。每天早上不少游人會來臨江公園納涼,老人陪著蹣跚學步的孫輩,棋友相約對弈。在日升中天之前,游人陸續躲回家避暑。這樣靜謐的場景和上海成百上千的公園綠地似乎沒什么不同,但在78年前,這里是羅店戰斗的發生地,曾是一座血肉磨坊。
臨江公園內有一條2公里的 “抗戰步道”,漫步在這條環形步道,分散在兩邊的雕塑、繪畫告訴游人,這座公園承載著淞滬會戰的記憶,淞滬抗戰紀念館也坐落在園中。
時光回到1937年8月,三個裝備精良的德械師在市內戰役難有進展,雖然一度截斷日軍防線的聯系,但是遭到日軍絕對火力優勢的壓制后,徹底癱瘓在市區內。與此同時,日軍向上海增兵,中國軍隊的處境更加雪上加霜。
8月22日,日本上海派遣軍司令松井石根率第3師團和第11師團從上海東南的馬鞍群島登陸。23日,第11師團在30余艘軍艦密集炮火的掩護下,強行登陸長江南岸川沙口,占領川沙鎮。第3師團登陸吳淞鐵路碼頭后未做休整,立即開始全面進攻駐守上海北部吳淞、寶山等地的中國軍隊。
同時,中國軍隊也從后方趕赴淞滬戰場前線,其中包括陳誠第15集團軍麾下第18軍的三個師——第11、14和67師,并且從市內抽調負責側翼的彭善第11師、夏楚中第98師向北進軍,阻擊陸續登陸的日軍。中國軍隊進攻重點從市內圍攻轉向了對抗日軍登陸部隊。
雙方在羅店展開拉鋸戰的地方,便是今日的臨江公園,此地是上海西面重要交通樞紐,關系重大。中國軍隊以劣勢的裝備對抗日本最為精銳的部隊和陸海空立體化大兵團進攻。小小的羅店鎮在幾日內易手數次,尸橫遍野,血流成河。
隨手揚一揚故紙堆,一個個可歌可泣的事跡便抖落在空中。8月25日,第十五集團軍各部增援部隊先后達到上海,陳誠決定立即向登陸日軍發起總攻。第67師派遣402團向尤家樓進攻。該團還沒到目的地,就遭到敵機及艦炮轟炸,傷亡過半。第18軍軍長羅卓英在電話中向第11師師長彭善、第201旅旅長蔡炳炎下令:必須在三個小時內奪回羅店,否則自殺以謝國人。
蔡炳炎端起機槍,親率最后兩個營的兵力,向羅店沖去。官兵們看到旅長沖在前面,士氣大增,發瘋似的向日軍第11師團猛撲。蔡炳炎在昏天暗地的戰斗中陣亡,201旅多數團、營、連、排長壯烈殉國。
8月28日,日軍出動大批坦克,發動大規模攻擊,同時派出空中“王牌”——木更津航空隊,每批數十架次向中國守軍陣地瘋狂轟炸、掃射,守衛羅店的部隊傷亡過半。日軍第11師團趁機組織反攻,最終羅店在29日宣告失守。
一批批日軍轟炸機在上海市區上空呼嘯。在日軍密集的轟炸之下,當日死傷的無辜百姓就達800余人;醫院里傷者遍地,撕心裂肺的喊叫聲不絕于耳。

日本軍艦輸送日軍在吳淞口登陸。
寶山城
寂靜的英雄冢
臨江公園內芳草萋萋,流水潺潺,有許多高齡的保護樹木,幽靜不喧囂,凝重而大氣,小路小橋延伸彎曲,將游人引向一座“姚子青營犧牲地紀念石”。這一營犧牲在寶山戰場的烈士,靜靜在此處接受市民的緬懷。
8月24日,為緩解羅店方面的壓力,第98師師長夏楚中采取圍魏救趙之策,命令第294旅、第292旅分別攻擊月浦東部和北部的日軍,伺機攻取寶山城。經過幾個晝夜的激戰,該部艱難收復寶山城和獅子林炮臺,與敵形成暫時的對峙。
由于地處長江和黃浦江的交匯處,寶山要塞對日本海軍的活動構成嚴重的威脅。蔣介石非常清楚寶山的戰略價值,因此下令第98師的一個營要不惜一切代價守住寶山。
就像其他中國古鎮一樣,寶山鎮四周有厚厚的古城墻圍繞。
8月31日晚,第98師292旅583團3營營長姚子青率領500余名士兵到達寶山,這名29歲的中校營長將負責寶山城防。第二天一早,吳淞口外的日軍軍艦和飛機對著寶山城不斷轟炸,登陸的日軍開始全力進攻寶山。在敵人陸、海、空軍三方的夾擊下,第3營官兵堅守城池,傷亡慘重。
9月5日,日軍再次集結軍艦30余艘、飛機20架、坦克20輛,會合進攻月浦的部隊,猛攻負責守衛月浦東側的第98師,該師傷亡過大,被迫撤出陣地,致使堅守寶山城并多次擊退敵軍的第583團3營陷入敵軍重圍。
海軍大炮的炮彈如雨點般地落在了灰色的墻體上,日軍坦克撞向城門。日軍的推進使得中國守軍的防御圈不斷縮小。日落時,姚子青只剩下100名士兵。他們都知道黎明到來時一切都將結束。當晚,姚子青致電夏楚中:“誓本與敵皆亡之旨,固守城垣,一息尚存,奮斗到底。”
7日晨,太陽從地平線上剛升起,日軍憑借坦克攻破東門城墻,涌入城內。姚子青帶著僅存的數十名官兵,與敵展開了激烈的巷戰,身中數彈犧牲。姚營官兵全部壯烈殉國。
國民黨中央執監委員會于9月10日發表全國通電,“寶山之戰,姚子青全營與孤城并命,志氣之壯,死事之烈,尤足以動天地而泣鬼神。”南京《中央日報》刊登了《吊寶山城中六百義士》一文,褒獎姚子青為“民族人格之表現”。在延安紀念孫中山先生逝世13周年及追悼抗日陣亡烈士的大會上,毛澤東稱贊姚子青等烈士是全國人民“崇高偉大的模范”。
除了姚子青,更有眾多無名烈士長眠在這片土地。《救亡日報》的記者曾在中山路遇著3個剛從寶山縣逃出來的百姓。他們告訴記者,日本人攻入寶山的那一天,城里有一隊中國士兵留在那里,準備帶400多名百姓突圍沖出城外。但城門已被日軍占領,他們便鉆進事先挖好的地洞,用兩挺機槍對日軍射擊,日軍傷亡100多人。后來日軍組織反擊,這支部隊全部殉難,大多數難民也被日軍槍殺。

新建的蕰藻浜大橋2014年通車。
蕰藻浜
血水與河水交織
從羅店沿著滬太公路向南行駛,西面是美蘭湖景區,充當了不少上海年輕人的婚紗照背景,東面不遠是馬陸的葡萄交易市場。一到了夏日,上海居民就開始惦記那里產的新鮮葡萄,清晨果農從藤蔓上剪下來,下午就能送到市區。行駛約15公里,就到了蕰藻浜。
上海人管一些小河叫做“浜”,蕰藻浜是上海市僅次于黃浦江和蘇州河的第三大河,由蘇州河南翔段向東北出黃浦江,全長30公里,與西南的京滬鐵路組成一個等邊三角形。滬太公路與其相交,形成上海北郊的水陸交通要道。
踏上蕰藻浜上的一座大橋,兩岸開發了很多住宅項目,橋下渾濁的河水緩緩流淌,在78年前,血水和河水交織于此,“血流成河”這個詞成為現實。在這里,中國軍隊面對日軍的海陸空立體攻勢,憑借落后的武器堅守蕰藻浜陣地,幾次展開白刃戰,終于打退日軍。這是淞滬會戰中最大的一次反擊戰。
當時,日本派遣軍在上海遭遇中國軍隊的頑強抵抗,在羅店西南陷入膠著的狀態,為盡快擺脫這一狀況,日軍第三次派遣部隊增援上海。9月18日至9月22日,第三波3個日本師團——第9、第13、第101三個師團陸續登陸,從9月30日開始投入南翔、大場方面的進攻。
根據戰場形勢,上海派遣軍司令官松井石根決定改變從側翼突進包圍中國軍隊的戰術,以3個師團的兵力集中攻擊大場鎮地區,實施中央突破。由此,戰役的重心轉移到蕰藻浜一線。
10月5日,日軍第9、第13師團等5個在空軍大力支援下,配合坦克向蕰藻浜地區發起猛烈攻擊,企圖越過蕰藻浜由大場鎮西南方向侵入,切斷京滬鐵路,孤立大場鎮至江灣一線的中國守軍。
雙方展開激烈的交戰,至10月9日,負責防御的稅警總團、第61師傷亡慘重,第8師僅存數百名官兵,隨后這幾支部隊分別調往北新涇鎮和江橋鎮整補,所留防地由第19師、第1師及四川調來的第20軍133師、134師接守。

第19師掩護稅警總團撤退后,奉命到于真、太公路的錢宅至郭家牌樓一線占領陣地,構筑工事。上海地區海拔低,地下水位高,工事掘進不到一米,水即涌出,無法排除。官兵日夜泡在泥水漿中,苦不堪言。戰斗中,有些老兵不愿意臥在泥水中,常爬上戰壕口射擊,容易暴露目標,傷亡更大。
當時,陣地無可供修筑工事用的木材,掩體及掩蔽部無堅固支撐,如中敵炮彈,掩體坍塌,官兵被壓,不死即傷。就是在這極其困苦的環境中,官兵們無所畏懼,擊退敵人一次又一次的沖擊,死死守住了陣地。
第19師武器裝備十分落后。士兵們沒有鋼盔和雨衣,遇雨戴著斗笠,行動極為不便。每連僅配6挺輕機槍,重機槍亦為三十節式老“漢陽造”,步槍五花八門,槍炮質量差,時常出故障,無法發揮有效火力殺敵,傷亡極大。戰斗一直堅持到10月27日。28日,第19師接到總部命令撤退。
川軍奔襲數千公里抵達淞滬戰場,第一次出戰就是在蕰藻浜。
最先和日軍交手搏殺的部隊是楊森的第20軍。10月10日,第20軍到達上海西北約15公里的南翔火車站,編入第19集團軍序列,受薛岳指揮。部隊尚未聚集完畢,便在陳家行和大場鎮左前方蕰藻浜進入陣地。
10月15日,最先抵達戰場的第134師402旅804團接到命令:奪回第32師失去的頓悟寺陣地。此地位于蕰藻浜南,是一段約800米長的小丘,是兩軍必爭的一處制高點。15日夜,804團團長向文彬親率一營攻擊向前,二營跟進。日軍利用火力優勢抵抗,戰斗十分激烈,經過反復沖殺,激戰至午夜,終于完全恢復了橋亭宅、頓悟寺的陣地。
在接下來兩天,向文彬團抵御住日軍一次次瘋狂進攻,戰斗到17日凌晨3點鐘,日軍才徹底退下去了。但該團付出代價高昂,兩個營800來人,營長只剩彭煥文一人,連長非死即傷,無一幸免,排長只剩4人,士兵僅余120人。
第134師802團接防蕰藻浜陣地第二天,日軍在飛機大炮掩護下,集中兵力開始猛攻。802團陣地在一片開闊的棉花地中,無險可據,只有深挖工事。地下水位高,挖不到一米就是地下水。官兵們泡在水里躲避四處橫飛的爆炸彈片。敵人沖鋒,便放入射程之內,射擊加手榴彈,隨后沖上去攪在一起。
日本士兵精于劈刺,但802團也練有一招:順著鬼子剌過的刺刀仰面就倒,倒地一瞬,揮手一刀,砍斷鬼子握槍的手!這招團長林相侯和武術教練在出川前就命士兵狠命練過。用這種戰法堅持了一整天,打退了敵人十余次的瘋狂進攻,棉花地里到處是斷臂殘肢。
15日黃昏,敵人一反常態在密集的機槍火網掩護下又開始沖鋒,林相侯命令反沖鋒,并率先跳出戰壕,被機槍子彈擊中頭部,雖不能言語,仍手指前方,意為“繼續沖鋒!”林相侯在被送往師部的途中氣絕,時年37歲,是川軍第一位在抗日戰場中犧牲的團長。
15日至18日,第20軍已經完全占據了東起頓悟寺、西至陳家行全線的陣地,陣地正面寬約2公里。日軍在這段陣地上發動了一次比一次瘋狂的進攻。
20日晚,薛岳命廣西部隊廖磊軍接替第20軍防線。至此,第20軍在橋亭宅、頓悟寺、蕰藻浜、陳家行與日寇鏖戰7晝夜,日寇雖拼命猛撲,卻未能前進一步。軍官隊隊長莫湘在南翔軍部負責登記全軍傷亡人數,發放傷殘津貼的共5000多人,陣亡2000多人,總計傷亡7000余人,戰斗人員傷亡近50%。共計傷亡師團營長20多人,連、排長200多人。
戰士的奮勇搏殺極大地感染了民眾。上海《密勒氏評論報》報道稱,“數百萬的中國人團結起來,熱情地支持他們的士兵。上流社會男士捐款;女士為士兵們準備衣服并帶去慰問;男孩和女孩作為‘童子軍’提供力所能及的服務,或者為前線的士兵籌款。現在中國人開始說,這是‘我們的軍隊’,這是‘我們的戰士’和‘我們的英雄’。”

大場
化作焦土
隨著中國軍隊在蕰藻浜防線站穩腳跟,10月18日,第三戰區司令部下達了實施反擊作戰的命令,矛頭直指蕰藻浜方向的日軍主力。19日,在第二十一集團軍總司令廖磊的統一指揮下,中國守衛蕰藻浜南岸的部隊發動大規模反擊。這支部隊來自廣西,桂人以狠烈著稱,在戰場上英勇異常,戰斗力不下于任何一支中央嫡系部隊。
但由于日軍炮火猛烈,后續部隊跟不上來,突入敵陣的官兵在一場惡斗后全部戰死。戰斗至25日,中國軍隊傷亡慘重,第21集團軍各部被迫向顧宅、大場一線轉移。
趁著中國軍隊轉移,日軍加強攻勢,兵鋒直指大場,又一場大血戰即將展開。
大場是整個淞滬地區的圓心位置,是從北向南進入上海市區公路上的戰略要地,也是軍用物資的集散地,整個中國軍隊的防御是圍繞整個圓心展開的,大場一旦失守,南北路的日軍就會匯合到一起,導致中國守軍腹背受敵,將會使整個防御體系被破壞。所以,能不能守住這里,決定著淞滬會戰最后的成敗。
那么,當時的大場是個什么樣的城鎮?
“學前教育”是現在的熱詞,其實早在民國時期就已經被重視。全國第一家幼兒園誕生于1934年,由陶行知在大場夏家宅所創。
大場一度是個“前衛”城鎮,社會觀念和商業氛圍都處在風氣之先,這和它的地理位置有關。大場鎮位于上海西北,南傍市區,北倚蕰藻浜。境內河道縱橫,遍布城鄉,貨物走水路可達蕰藻浜、黃浦江、蘇州河等各大江河,大場實為水陸交通之樞紐。
地理位置的便利造就了發達的商業。從元明開始,大場成為商業活動的通海口,本地產的棉布等由此銷往閩、浙等地及海外,從而促進了商品流通的擴大,帶動了市鎮的發展。
貿易活躍的地方,容易催生發達的商業,商家在大場做買賣,以經營米、布、食品為主,昌盛時有商號300余家,尤其是飲食業發展迅速。至今年邁的當地人仍對老店如數家珍:有鼎盛、大華酒樓;恒順、洪泰米行;恒乾茂、大仁、盛昌祥布店;渭東、浦頌記、稻香村食品店;康裕、萬益醬園等。
而在淞滬會戰爆發后,這里市場蕭條,商品奇缺,大場居民紛紛逃難別處,那所創辦4年的幼兒園也被迫停辦。大場的命運徹底改變。
10月25日,日軍3個主力師團對第21集團軍陣地發起進攻,并出動150架飛機狂轟濫炸,密集投彈160多噸于鎮區,大場一帶化作一片焦土。
第18師、第26師、第67師、第68師等部雖然合力反擊,一度打退了日軍的進攻,但難以堅持。胡家橋、塔河橋等處陣地隨后失守。大場局勢完全改觀,對中國軍隊越來越不利。
第18師陣地被日軍突破后,大場宣告失守。該師師長朱耀華悲憤交加,深感愧對國人,舉槍自殺。隨后被警衛發現,送到后方醫院搶救。在醫院里,朱耀華與死神抗爭了40多天,終于活了過來,但是左臂從此落下殘疾。
1937年10月下旬到11月間,武漢的《國民日報》、《中央日報》對這段歷史均有報道。上海的“寶山縣志”記載了朱耀華的事跡。郭沫若亦曾在報上撰文稱,“中國軍人若都像朱耀華一樣,中國不會淪亡。”
如今,寶山區西部的羅店、顧村、大場一線新建了不少住宅開發區,成熟完善的社區積累了相當的居住人氣,帶動區域內主要的商業中心。人們在焦土上重建家園,這片曾經毀于轟炸的土地,逐漸恢復昔日的繁華。

金山見證了淞滬會戰的歷史。
金山衛
會戰終章
大場淪陷后,國軍大勢已去,蔣介石下令全線撤退,市區最后一支孤軍就是守衛四行倉庫的謝晉元部。但這場會戰尚未真正完結,在八百壯士退出四行倉庫后的幾天,仍有一支部隊在金山衛與登陸日軍英勇作戰。
金山區在上海市的最南端。如今,明代為抗倭而建的金山衛城墻已蕩然無存,只有護城河水還在靜靜地流淌。1972年上海石化總廠建設,護城河與周邊的河道打通,承擔上海石化產品的水路運輸。
在金山區山陽鎮戚家墩,這一帶海灘突出,沙質堅硬,是游泳的好去處。上海石化建成以后,在戚家墩西面數百米處建了海濱浴場,實行封閉管理和季節性開放。在海濱浴場關閉期間,也有不少人喜歡從戚家墩下水野泳。
從軍事角度看,戚家墩是一個理想的登陸地點。淞滬會戰最后階段,日軍在杭州灣北岸長約15里的沿海同時登陸,預示著這場戰爭的終結。1937年11月5日的早晨,戚家墩海灘一片血雨腥風。
負責登陸的日軍第10軍,由第6師團、第18師團、第114師團和獨立山炮兵第二聯隊、野戰重炮兵第六旅團、第一、第二后備步兵團和國崎支隊等組成,共11萬多人。發起第一波進攻的主要以第6師團和第18師團為主,人數在6萬左右。而此處守軍的實際兵力僅僅一個營和兩個連。
淞滬會戰從8月持續到11月,日軍主要進攻方向是上海的東部和北部,南部相對平靜,所以國軍的主力集中在市區和江防線,甚至在戰事吃緊時還從南翼集團調兵。當時金山衛只駐守一支湖南部隊第62師,且在浦東戰事危機之時,還被抽調去川沙助戰。
關于戚家墩海灘登陸戰斗,史料記載不多。從時間上看,戰斗從11月5日拂曉打響,至早上6點30分,日軍已全線登陸。可見,日軍在登陸時,幾乎沒有遭到有效抵抗。且日軍登陸前,先派戰機和艦炮進行轟炸,有限的灘頭陣地被破壞殆盡。
當時,第8集團軍總司令張發奎曾命令移駐浦東的第62師、獨立45旅和駐楓涇的第79師,夾攻進犯金山的日軍。并命令預備第11師由蘇嘉路趕來增援,終因各部聯絡困難,行動遲緩,在日軍強大攻勢下,節節敗退。
金山衛失守,導致中國軍隊南翼集團的全線崩潰,淞滬會戰的局勢急轉直下,日軍從浦南、浦東夾攻淞滬守軍,中國守軍腹背受敵,不得不全線撤退。
在金山衛鎮僻靜的南安路上,有一處紀念館——“金山衛城南門侵華日軍登陸處”,最初建于1985年,當初只是簡單地建了一亭一碑。后經過兩次擴建,如今已初具規模。
紀念館有一塊碑墻,以碑文形式記錄金山人民抗擊日軍的英勇事跡。還有一間小小的室內展館,墻上陳列著一些當時的照片,櫥窗里展示日軍的軍服、皮帶、軍帽、皮鞋、手雷,還有軍刀。
這里存放著一些幾乎被遺忘的英雄記憶。當時敵我力量懸殊,但守軍沒有望風而逃。日軍在漴缺偷襲登陸時,第62師一名營長王子隆奉命率部調防川沙,已行軍至奉賢新寺附近,手下兵力只有一個排。他可以選擇繼續東進,開赴川沙,但他毅然折返抗擊日軍,雖然明知那是一場惡戰,兇多吉少。
日軍瘋狂沖上海灘,王子隆身先士卒,沖鋒在前,打退了一次又一次的進攻。終因力量懸殊,全營官兵大部分壯烈犧牲。日軍在漴缺登陸遭到痛擊,不得不改道漕涇塔港登陸。身負重傷的王子隆失血過多,后撤的途中犧牲在奉賢的南橋。日軍登陸后,瘋狂燒殺搶掠,僅金山衛鎮地區居民就被屠殺1015人,房屋被焚燒3059間。
如今的金山,繁榮而和諧,城市沙灘每年吸引無數游客,一年一度的世界沙灘排球巡回賽上海站就在這里舉行。
70多年前發生在這片沙灘上的浴血拼殺,令這一切美好尤為珍貴。
參考書目
《我的河山——抗日正面戰場全紀實》 陳欽 編著
《上海1937——法新社記者眼中的淞滬會戰》 何銘生(丹麥) 著
《淞滬會戰——原國民黨將領抗日戰爭親歷記》 宋希濂 黃維等 著
《陳誠回憶錄》 陳誠 著
上海市民援軍細節
第36師第106旅212團團長熊新民回憶,在部隊防守江灣時,上海市民尤其是青年學生的奮力支持,令官兵感動得熱血沸騰,信心倍增。
“我團面臨的一大困難,是缺乏構筑工事所需的麻袋、木材、鋼板、鐵絲網等材料。上海群眾得知這一情況后,立即籌集了大批材料,利用夜間運到江灣,交付使用。以后前方需要什么,只要一個電話,不論刮風下雨,都立即源源不斷送來。他們還主動送慰勞品,諸如罐頭、餅干、面包、大餅、炒米、咸肉、火腿,以及毛巾、牙刷、牙膏、肥皂等等,應有盡有。
那時我們與日軍對峙,白天不能生火做飯,這些食品送來,對解決官兵的吃飯問題起了很大作用。有些學生要求送到前方去,我們拒絕說,前方危險不能去。他們說,我們不怕危險。有時前方打得激烈,他們還要求到前線去參加作戰,說他們受過軍訓,打過槍,不怕死。我們說不服他們,于是就說這要經上級批準,沒有上級的命令,誰也不敢答應。他們說我們向上級請求去,這才離開。
各人民團體送來的藥品,有繃帶、救急包、萬金油等等。傷兵無論多少,一到夜間,就由派來的擔架輸送到租界醫院去。到了9月底,上海群眾怕官兵夜里著涼,給每個官兵趕制一件絲綿背心,送來前方。
他們聽說我軍傷亡大,干部補充困難,又立即將全上海所有的鋼絲馬甲收集到一起,送到前方。我團營長以上干部都分得一件。因感到守備復旦大學圖書館的那個連陣地最容易遭到敵人攻擊,就轉送給守備這塊陣地的連長穿。以后哪個連接守這塊陣地,馬甲也移交給哪個連長穿,借以鼓舞士氣。
此外,敵人如有調動、增援,或黃浦江中的敵艦有調動、增加時,上海群眾立即報告我們注意戒備。這樣軍民一體,一條心對付敵人,仗就好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