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園
一直到2014年上半年,杜妮麻將都打得不太好,老是輸錢。直到有一天她突然開竅了,“突然間覺得很會打,就是要什么來什么,完全不一樣了。在剛剛舉行的“世界麻將大賽”中國區總決賽中,她獲得了杠牌規則冠軍。而帶她去比賽的老公卻沒有進入復賽,只好叮囑她說:“你好好打啊,認真點,別老是發呆忘記碰牌啊。”
沒人想到杜妮能夠獲得世界麻將大賽中國區總決賽的杠牌規則冠軍。
世界麻將大賽是目前全球唯一公認、規模最大的麻將冠軍賽事,到今年已是第四屆。中國賽區的比賽于11月6日至8日在廣州舉行,分三種規則:國際標準規則、世界麻將大賽規則、杠牌規則。當天有超過200人同場競技,場面相當壯觀。三天的角逐之后,國際標準規則冠軍由來自青島的羽毛球教練呂良洪奪得,世界麻將大賽規則冠軍由來自天津的中學英語老師冉紅奪得,而最為廣東人熟悉的杠牌規則冠軍,則當之無愧由來自廣州的杜妮奪得。
才打麻將兩年,不到三十歲,杜妮已經成為名副其實的“女雀圣”了。
是老公帶她去比賽的,老公卻沒有進入復賽,只好叮囑她說:“你好好打啊,認真點,別老是發呆忘記碰牌啊。”
然后杜妮不停打電話給老公說,我進入十六啦,我進八啦,我進決賽啦。老公說:“真的假的?加把勁,第一名免費去澳門哦(總決賽在澳門舉行)。”
真的獲得了冠軍。打電話給媽媽,媽媽大笑,說:“你是不是騙我的?”杜妮說,有新聞發給你看。她說,真得了呀!這么厲害呀!肯定是遺傳我的。
“我覺得我媽媽絕對應該參加麻將比賽。懷我的時候,從紡織印染廠停薪留職,天天打麻將。”杜妮小的時候就一直看她打麻將,“因為沒有人帶我嘛,她就帶著我去打麻將。”
一直到2014年上半年,杜妮麻將都打得不太好,老是輸錢。直到有一天她突然開竅了,“突然間覺得很會打,就是要什么來什么,完全不一樣了。今年我都是贏錢,沒怎么輸。”
這種無法解釋的神秘現象以前發生過一次。那是杜妮在上小學二年級之前,她一直受人欺負,不敢大聲講話。直到有一天,杜妮收作業的時候,又被男同學欺負。
“男生很皮,很討厭嘛。當時我不記得發生什么事情了,他好像說了一句什么話,好像是罵我。我一生氣就拿起那個本子拍在他頭上。然后他一下愣了,因為平時他欺負我慣了嘛。整個臉漲得通紅,嚇傻了。”
從此杜妮在弄堂里跟一群男孩子玩,爬沙堆、爬石子堆、翻墻,在學校里成了強悍的班干部。那另一個羞怯的杜妮,暫時隱藏起來了。
前兩年開始打麻將的時候,杜妮著迷的是那種帶著怦怦的心跳等待天命的感覺,直到有一天,她大腦里強悍的計算能力被喚醒,不可思議的直覺點亮了牌局。嬌氣與殺氣,同時匯聚在她的人生中。
“九賭神仙輸”,迷戀運氣、對計算不屑一顧的杜妮當然也明白天命可畏。
杜妮在幼兒園就被人欺負,也一直愛哭。媽媽是知道的,“她是爆脾氣,是不能給人欺負的脾氣。她生出來一個女兒天天給人欺負,她都氣死了。”杜妮回憶說。
她說,別人打你你就打回他呀,你要么告訴老師,要么打回他。可是杜妮兩個都不做。后來媽媽就生氣了,說你又不敢打回人家,你又不敢告訴老師,你不要來告訴我,不聽。
她到底想出了一個辦法,拿起家里裁縫的木尺,手把手讓杜妮捏在手里,讓她打洋娃娃。媽媽說,這個洋娃娃欺負你了,你要打她,你用力打。說完就捏著杜妮的手去打。
但這一切都是徒勞的。
直到杜妮意外爆發之后,就當了班長。“三年級我就馬上三條杠,大隊長。”
杜妮就這么幸福生活著,一直到讀大學。爸爸老是做生意,一會兒從海南進水果,一會兒又跑到云南開礦石。后來不跑了,在家里做飯給女兒吃。女兒點什么他做什么。杜妮喜歡吃海鮮,所以爸爸海鮮也做得很好。
杜妮讀上海對外貿易學院,專業是國際經濟與貿易。但成績一直很好的她突然不愛學習了。她開始玩游戲,這很少見,因為“寢室里的女孩都是看網絡小說”。
“六月底沒有空調是很熱很熱的,而且我們住的是頂樓,不朝南,不通風。”她會去有空調的網吧通宵玩游戲。
雖說特別,但其實是理性的選擇。“我就喜歡做我自己看來性價比很高的事。我不玩麻將游戲,玩網絡游戲‘永恒之塔’。主要是升級、PK那些。”
“花錢嗎?”
“我玩游戲還真沒花過錢,賺倒是賺了不少。賣游戲幣賣裝備啊。我有很多種渠道賺游戲幣,根據它網站的活動,每天可以領什么東西,可以開什么獎品,我就掛很多小號去開。我賣游戲幣就賣了有幾萬塊吧。”
“人民幣?”
“是啊,有時也拿自己賣的錢來充點卡。我玩游戲有一種觀念,就是我不會主動去花錢。我覺得這很傻。我就覺得如果所有的游戲都碰到我這種人,做游戲的人就完蛋了,倒閉了。”
“小時候測過智商嗎?”
“爸爸說我有120。”
2009年杜妮畢業,去一個賣購物卡的公司做客服,實習期間工資一千三。“沒有這樣欺負實習生的。我就覺得憑什么呀?就算實習也不能給這點錢,這點錢都不夠路費和午餐費。”
在一個飯局上,杜妮碰上了她未來的老公。2010年她隨他去了西寧,經營一家公司。“我就相當于助理,連報稅我都學會啦。蠻好玩的,報價、開稅票。”

杜妮,2015年世界麻將大賽中國區總決賽中獲得杠牌規則冠軍。
但在金融風暴中并沒有賺到多少錢,2013年10月他們回到廣州。老公也很會做海鮮菜,同樣是杜妮點什么老公做什么,菜做得杜妮也很滿意,她甚至會想一些世界上不存在的菜式,比如說“沙茶醬炒通心菜”、“蒜蓉辣椒醬炒娃娃菜”,老公做出來后,大家都搶著吃。這種效果她能預見到。
大約就在這段時間,每周一次或者兩周一次,杜妮和老公的朋友們一起打麻將。在媽媽麻將桌邊長大的杜妮一直輸錢。“因為是朋友打牌,就不是那種趕盡殺絕的,有一個上額。你今天輸到兩千了,你就不用拿現金了,你先欠著。”
杜妮將這當做交學費。但今年某一天,不知道幾月幾日,她突然開竅了。“我突然間覺得很會打,就是要什么來什么,就完全不一樣了。今年我都是贏錢,沒怎么輸。”
朋友們很奇怪這個不會打牌的人為什么運氣突然變好了。去年廣州有個棋牌競技比賽,老公和朋友去參賽,她“反正也沒什么事情就一起參加”。不過沒有得到名次。年底一家商場里舉辦的比賽,她也去了。這一次杜妮進了復賽,但還是未能拿到名次。“現在回想那個時候,真得不會打,真得打得好差。”
“會打是什么意思呢?”
“你打牌的時候知道要解牌,解對子,有些對子你要解掉。”
其實大多數人打麻將都是解對子、留順子,“不會打牌”的杜妮和別人不一樣,她有一種執念,“很喜歡留對子,打死都不解對子。”一朝醒悟后,杜妮看什么都清楚了。
在這次“世界麻將大賽”中國區總決賽中,杜妮“超常發揮,比平常打得都好。”
“我一把牌把三四條都解掉了。你知道為什么嗎?因為二條對方已經有三個了,五條一張都沒有見過,可是已經很后面了。那時我就知道五條被人拿了三個。”
“直覺嗎?”
“你看那個牌勢,看地上那些牌。這個時候你就已經知道了五條肯定給人拿了三個,另外一個可能人家三四五條搭住了。” 杜妮毅然解掉了三四條,當時手氣也很好,摸到四五餅,轉聽三六餅,自摸了。很多人在后面看著,都說:“哇,一轉就自摸。”
其實杜妮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應戰,“這輩子沒這么認真過”。“如果我認真去算我就會打,我不想費腦子我就不行。我那天打完決賽,睡覺醒來,頭都疼。我第一次打麻將打得頭疼。你看我連三四條都解掉了,平時我是不可能干這種事情的。”
而朋友們聽說不會打牌的杜妮獲得了全國大獎,都快“笑死了”。
杜妮從來不介意別人說她“不會打牌只是手氣好”。“我就喜歡別人這么說。最好別人都說我不會打牌手氣好,這樣我有機會扮豬吃老虎。降低別人的戒心。”
“我就裝傻,我不會打,就是手氣好。我自己都會這么說的。”
有的時候她不愿意費腦子,有的時候她愿意想很多。家里的活除了做飯她全干,包括換燈泡,換電腦硬件。她甚至會跑到電腦城與商家討論顯卡的具體數據與功能,家里電腦換下來的舊配件也重新組裝了一臺電腦。
老公知道她聰明,讓她炒股,她不干。“碰都沒碰過。我不相信的東西我就不玩。我知道玩不過你,我干嗎要送上來玩嘛。”
“我說你把錢拿來,我去澳門,炒股票和在澳門賭錢有什么差別啊?澳門賭錢還公正一點呢。”
她真去了,去了好幾次。“效果蠻好的,不要多賭啊。”一般贏幾千塊錢就花掉。“在澳門吃、看看表演,然后進免稅店的時候給家里帶幾條煙。”她一般在氹仔住,在金沙城玩百家樂。

“一直贏有什么竅門?”
“莊閑有路看嘛。屏幕上有圖案,你看嘛,追著打嘛。有時候出長莊長閑,我就一直追。如果你第一把買莊,他出莊,你就一直買莊,買到他出閑你就起來走吧。”
“聽人講的還是自己的發現?”
“其實你去到澳門不會賭錢都沒關系,你看哪個桌人多,你就擠過去,然后所有的人下什么你就跟著下,絕對贏錢。你不會賭還贏得多呢,會賭反而贏得少。”
這種發現“規律”的事情她一直在做,玩游戲只是一小部分。從上海到西寧的時候,什么都不習慣,她與男朋友在磨合中一直吵,“吵得很厲害,吵得很多。”
她開始抄佛經,“抄多了心變得很靜,很多事情就看開了。”
她記得自己從小就運氣好,有很多次中獎。這些神秘的事情影響著她,她也很看重自己的預測能力。老公出差的時候,她能猜出酒店的名字。“這個酒店不出名,知道的人也很少。可是偏偏恰好我知道。”有朋友帶來禮物,她猜到了品牌的名字。在飯店吃飯,她也能抽到沒人中過的大獎。
去澳門“世界麻將大賽”決賽之前,她忙著考駕照,婚檢。參加訓練的時間不多。比賽從中午12點一直持續到晚上9點。溝通不方便,我只知道杜妮沒有進32強。她說比賽沒有杠牌規則,而且運氣也不太好。不過還好,冠軍中國人得了,沒讓日本人拿去。(這次的冠軍是中國的趙堅,日本人鈴木太郎得了亞軍,來自中國香港的黎少駒第三名。)
直到發稿前一天,我才收到她的信息:“明天聊吧。行李還沒收拾呢。好累,逛得腿都酸了。”
稿子寫完,她的電話來了。“我沒有進32強,正常。如果我打牌時間這么短的人都進了,世界上就沒有公平可言了。”
明年她準備好好訓練,“進32強應該可以的吧。”
除此之外,她還有別的計劃,像外國人一樣,生個小孩后去讀書。她想學習語言,她喜歡法語,還有文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