瀕死經歷的科學

苗煒

2014年的電影《天堂真的存在》講的是一個男孩做急診手術時到訪天堂的故事，在美國取得了9100萬票房。原著出版于2010年，約賣出了1000萬冊，連續206周出現在《紐約時報》暢銷書榜單上。不過，誰能說這個故事不是編造的呢？2010年出版的《從天堂回來的男孩》也曾熱賣，但主人公最近承認那是他胡編出來的故事。

前不久，又有兩本醫生所寫的書——一本是伊登·亞歷山大的《天堂的證據》，寫的是他在因腦膜炎引起的長達一周的昏迷中的瀕死經歷;另一本是《至天堂折返》，作者是瑪麗·C.尼爾，她在一次皮劃艇事故中落水后經歷了瀕死體驗——這兩本書在暢銷榜單上分別停留了94和34周。

他們的故事和過去這幾十年來的數十甚至數百本書里，以及幾千則自稱“瀕死經歷者”或者“經歷者”訪問中所描述的并無什么不同。盡管不同文化背景下的細節和敘述有差別，但關于這種體驗的大體描述驚人地一致。關于西方瀕死經歷者的研究是最多的。許多人提到自己懸浮在空中，環繞著自己那無意識的軀體，俯視一切;到了一個世外桃源;見到了一些精神體（有些人稱他們為天使）以及一位慈悲的形象（有些人說那是上帝）;遇到了早已不在人世的親人或故友;回憶人生的場景;感到一切造物都彼此相連，體會到一種傾覆一切的、超脫塵世的愛;最后受到召喚，戀戀不舍地離開奇境，返回自己的身體。許多經歷者說那種經歷不像是夢或幻覺，而用他們通常的形容來說，那“比真實生活還要真實”。自那以后，他們發生了深刻的改變，很難再適應原本的日常生活。有些人的事業出現了重大轉變，或者與另一半分道揚鑣。

多年來，一些科學文獻試圖將瀕死經歷解釋為大腦在承受壓力或死亡時生理變化的結果，提出的原因包括缺氧、不完全麻醉，以及身體在遭受創傷時的神經化學反應。經歷者們則認為這些解釋并不充分。他們說，瀕死經歷發生的醫學狀況各不相同，無法解釋這一現象為什么如此廣泛而又一致?，旣悺つ釥柡鸵恋恰啔v山大所寫的這兩本書通過對他們自己瀕死經歷的描述，一改人們對這種精神解讀方式的舊有看法，它進入了公眾視野，并變得令人尊敬。在瑪麗·尼爾的瀕死經歷發生前幾年，她是南加利福利亞大學脊柱外科的主任（現在她是一位私人執業醫生）。伊登·亞歷山大是一位神經外科大夫，曾在包括布蘭漢姆及女子醫院和哈佛等幾所著名醫院和醫學院執業或任教。亞歷山大研究了自己的醫療記錄，然后得出結論：他在瀕死經歷過程中處于深度昏迷狀態，他的大腦已完完全全停止運作，對他的所見所聞唯一可能的解釋就是，他的靈魂確實曾離開身體，去到了另一個世界，而那些天使、上帝以及死后生活完全屬實。

亞歷山大尚未在任何同行評審的期刊上發表他自己的醫學發現。而《紳士》雜志上的一篇調查文章對他敘述中的幾個細節提出質疑，其中包括他的關鍵論點，即這一切體驗產生時他的大腦完全無法運作。對心存懷疑的人來講，無論是他的故事還是《從天堂回來的男孩》最近被推翻的描述，都進一步證明瀕死經歷不過跟外星人綁架、通靈術和惡作劇鬼魂一樣，是江湖騙子們蠱惑無知無見、易受煽動之人的伎倆。

然而，即使是懷疑者也很少指責這些經歷者的故事純屬無中生有。盡管這些說法里有些可能確實是杜撰，更多的則無疑是在轉述中被添油加醋，但它們數量眾多、記錄詳實。對于這些人的記述，很難置之不顧。即使死后的世界不是真的，但親臨那里的感覺無疑是真的。瀕死經歷的一些東西從科學的角度看引人入勝。你不能指望外星人綁架或圣體降臨的時候你正好手邊有記錄設備，但許多瀕死經歷發生時，當事人確實正裹在一大堆儀器當中，身體的每一個參數都在被測量——人類的聰明才智使這一切成為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