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解放戰爭時期中國共產黨的秘密工作

王惠宇

【摘要】東北解放戰爭時期，中共地下工作人員在國統區城市中形成了較為嚴密的秘密工作網絡。秘密工作主要包含三方面的內容：第一，獲取軍事情報，配合部隊作戰；第二，策動國民黨軍政人員起義；第三，保護、配合部隊解放和接管城市。地下工作人員在隱蔽戰線上所進行的工作，為中國共產黨取得東北解放戰爭的最后勝利做出重要貢獻。

【關鍵詞】解放戰爭 東北地區 中國共產黨 秘密工作

【中圖分類號】K266.9 【文獻標識碼】A

東北地區中共秘密工作的組織體系

解放戰爭時期，中共秘密工作主要有社會部和城市工作部兩個系統。東北地區的秘密工作組織雖然先后有多個機構和部門領導，但仍以這兩個系統為主。

社會部系統是抗日戰爭時期發展起來的中共情報保衛部門。1945年11月，中共中央東北局社會部成立。最初，社會部主要是針對國民黨和日偽殘余勢力進行鋤奸保衛工作。隨著東北局勢的發展，情報工作日顯重要。社會部向長春、沈陽、撫順等地派遣情報人員，并迅速發展起情報網絡。同時，社會部也針對國民黨軍隊做了一部分策反工作。

根據《中蘇友好同盟條約》的有關規定，東北大城市交由國民黨接收。1945年11月下旬，中共黨政軍機關被迫從東北大城市中撤出。11月29日，東北局指示各級黨組織：“在已經退出及將來可能退出之城市，應準備秘密工作，積極組織地下黨，組織地下軍，建立廣泛的統一戰線……蓄積力量，準備力量，以便將來配合進攻的主力，里應外合地奪取大城市與交通要道”。①根據中共中央指示，東北局于1946年成立了城市工作部，由彭真兼任部長，統一領導敵占城市的地下黨工作，下設派遣科、組織科、訓練科等部門。1947年9月，東北局決定設敵區工作委員會，直接指導城工部、社會部、情報部及聯絡部的工作，將各部門在國統區的工作關系統一起來。

沈陽和長春是中共秘密工作的兩個中心城市。在沈陽，1945年11月成立了中共沈陽秘密市委，領導地下斗爭。除東北局社會部和城工部派遣的秘密工作人員外，還有晉察冀分局東北工作委員會于1942年派遣到沈陽發展起來的地下組織，以及晉綏分局遼西城工部、遼南地委城工部、晉察冀分局北平學委、中央社會部等部門先后派遣的人員在沈陽開展地下工作。活動于長春的地下組織主要有：東北局城工部領導的徐慎系統、吉北聯絡處，東北局社會部領導的長春工作站，東北軍區松前指揮部領導的情報小組，以及先由東北局領導后轉由長春工委領導的呂天系統等組織。最初，由于斗爭環境險惡以及多線派遣的特點，各地下工作小組都分散活動、各自為戰，彼此間沒有橫向聯系。1947年11月，東北局召開城市工作會議，決定成立遼南省委城工部和長春工委，分別負責開展以沈陽為中心的遼南敵占城市和以長春為中心的吉林敵占城市工作。次年4、5月間，中共長春市工作委員會和中共沈陽市工作委員會先后成立。長春、沈陽相繼解放后，原由社會部和城工部領導的地工小組分別由兩市工委接替領導。據統計，1948年10月長春解放時，地下工作人員達1200余人。②11月，沈陽解放時，共有地下工作人員1200余人，其中黨員178人。③

為了爭取和策動國民黨軍政人員起義，中共中央指示專門選派一批適宜的干部加強此項工作。1945年10月，中共中央決定在中央軍委和中央局內設立國軍工作部。1946年5月，東北局成立了敵工部，由東北局和東北民主聯軍總政治部共同領導。6月，東北局設立國軍工作委員會，派遣人員對國民黨軍政部門展開了廣泛的策反、瓦解和軍事情報工作。

開展軍事情報活動，積極配合部隊作戰

抗戰勝利后，原由晉察冀分局社會部領導的情報組織“東北青年救亡總會”改名為“東北人民解放同盟”，由東北局社會部直接領導，繼續從事情報戰線的斗爭。抗戰時期在長春做情報工作的田琛在此設立了長春工作站，他利用偽滿時期的社會關系，迅速在國民黨黨政軍系統內建立起情報網絡。1946年3月，中央指示東北局力爭在蘇軍撤退后一兩日內控制長春、哈爾濱等市及中東路全線。為了配合部隊完成這一任務，長春情報人員繪制了國民黨軍長春防守部署要圖，詳細標注出防區劃分、陣地布置、防守重點、火力配備等情況。社會部部長鄒大鵬親自潛入長春，核實情報并安全帶出。4月14日，東北民主聯軍一舉解放長春，取得在東北戰場上的第一次重大勝利，這主要得益于事先取得準確而詳細的情報。

1946年，社會部派趙明前往沈陽搜集國民黨的軍政情報。趙明初時以記者的身份活動，后打入東北行轅經委會交通處，及時、準確地向東北民主聯軍總部提供國民黨每日軍事調動的情報。1947年11月，沈陽地下工作負責人王同安被捕叛變，敵人開始大搜捕，趙明及時通知相關人員撤離。④1948年2月，社會部派遣周立浩重新開辟沈陽情報工作。周立浩利用一切社會關系廣泛活動，建立起代號為“方濤”的軍事情報小組。遼沈戰役期間，方濤小組送出了近千份軍事機密情報，其中包括廖耀湘第九兵團的西進作戰計劃，受到林彪的高度評價。

1947年8月，社會部派遣傅毅到撫順建立地下工作網絡。傅毅很快組建了一個遍及國民黨黨政軍警各個領域并覆蓋沈陽、撫順、鐵嶺三地的情報網絡。他們搜集了國民黨軍隊的部署、裝備、配置、番號、調動以及空陸聯絡信號、軍用飛機動態、機場防護設施，沈陽、撫順地區國民黨軍“剿匪”司令部、警備司令部、軍警聯合稽查處、城防指揮部的來往信息等大量情報。

1948年4月，東北局和東北軍區決定攻打長春。據不完全統計，僅1948年3月至8月，長春工委情工組就搜集警報性情報45份，有重要價值情報180份，次要情報95份，一般情報93份。為圍城部隊搞到了長春64座鋼筋永久工事的圖紙，以及將在洮南、海拉爾、哈爾濱、庫倫、敦化、北安、延吉、牡丹江、九臺等地潛伏的特務名單。⑤由松江軍區前指領導的張正平小組開辦了“富源長制米廠”作為聯絡點，同國民黨新7軍的各級軍需部門建立起業務往來。通過對各伙食單位特務長的業務接觸，基本摸清了長春國民黨守軍的人數。他們還利用關系打進國民黨長春空軍站，掌握了國民黨駐長空軍的情況。

在遼沈戰役中，情報戰線積極配合了人民解放軍準確有力地打擊國民黨軍事力量，為東北解放做出了特殊的貢獻。最為精彩的是利用257號電臺而進行的情報戰。社會部利用繳獲的國民黨國防部二廳257號電臺發出準備進攻沈陽的假情報，同時派出部隊佯作攻沈態勢，而大部隊則秘密開赴錦州，成功實現先攻錦州、切斷敵人退路的戰略部署。國民黨軍指揮部經過飛機偵察和其他方面的“印證”，認為情報屬實，并據此部署作戰，結果被解放軍牽著鼻子走。打入國民黨軍政機關的情報人員也獲取了大量有價值的情報，甚至“剿總”司令衛立煌親筆簽發的絕密文件，尚未下達即被獲取，使解放軍對國民黨軍隊的行動了如指掌。

除了由東北局系統領導的情報組織，其他黨組織派遣到東北的情報人員也發揮了各自的作用。如東北保安司令部少校參謀趙煒是由中央社會部部長李克農直接領導的情報人員。1947年3月至9月，趙煒及時準確地向中共中央提供了大量敵軍作戰計劃、兵力部署等重要情報，對改變東北戰局起到了重要作用，中央對此予以高度贊揚。⑥

策動國民黨軍政人員起義

策動國民黨軍政人員起義是中共秘密工作的另一主要任務。在東北國民黨軍中，滇軍第60軍和第93軍約占總數的1/3。中共中央認為如能爭取其起義，對消滅其他東北國民黨軍將起到重要作用。1946年5月，中共中央派劉浩等人去東北做爭取滇軍的工作。1947年4月，東北局成立了滇軍工作委員會。同年5月，劉浩攜帶東北軍區領導人和已先期起義的第60軍184師師長潘朔端給第60軍暫編第21師師長隴耀的信，由磐石進入駐吉林的第60軍。此時，隴耀正因其師由于國民黨嫡系部隊接應不力而被東北民主聯軍殲滅大部而心情郁郁。劉浩趁機約見隴耀，面交所帶信件，并向其分析形勢，講明中共的政策，指明出路，希望他能在適當時機起義。第60軍中原有的中共地下組織也積極活動，經過上下努力和多方爭取，曾澤生和隴耀于1948年10月17日通電起義，迫使鄭洞國部投降，長春解放。1948年10月初，錦州解放在即。第93軍地下黨組織積極進行戰場起義的準備工作。地下黨負責人楊守沫安排地下黨員做第55師師長安守仁的工作。10月14日，錦州戰役打響后，安守仁接到出擊命令后，決定起義，為錦州攻堅戰的勝利做出了貢獻。

東北保安第3支隊的起義是在中國共產黨的幫助下國民黨軍投誠的典型范例。該支隊司令韓梅村在抗戰期間接觸過進步青年和共產黨員，思想上接近共產黨，其機要秘書鄧鈞洪就是共產黨員。1947年，韓梅村主動邀請中共黨員周太暄、陶濤到他的部隊工作，希望通過他們與中共建立關系。經努力，該部先后與冀熱遼軍區第17旅、第16旅取得聯系，并在第16旅的接應下，于1947年5月1日在凌源起義。

駐營口的國民黨暫編第58師主要由原偽滿軍警以及地主武裝、土匪組成，受到東北當局和蔣介石嫡系部隊的歧視和排擠，師長王家善對此十分不滿。東北局社會部了解到這一情況后決定爭取該部起義。1946年春，社會部就派人打入該部開展情報工作，其中廉榮春利用與王家善的師生關系對他施加影響。1948年2月，東北局派遼南情報站負責人石迪親自做王家善的工作，動員他率部起義。石迪多次面見王家善，向他講明形勢，最終達成起義協議。2月25日，王家善率部8000余人宣布起義，營口和平解放，對東北戰局產生了相當震動。

沈陽解放前夕，爭取駐沈陽的國民黨守軍起義成為中共秘密工作的重點。駐沈陽的國民黨軍主要有第53軍130師、新1軍暫編第53師等部。第53軍是原東北軍舊部。社會部先是通過第53軍副軍長趙鎮藩的親戚做其思想工作，后又派人帶著呂正操、于毅夫的親筆信前往沈陽面見趙鎮藩，動員趙率部起義。經過工作，趙鎮藩同意社會部人員在該部內活動，并盡其所能加以掩護。130師師長王理寰是中共爭取的另一個對象。1948年5月，經被俘后釋放的國民黨人員與之聯系，王流露出起義之意。7月，中共黨員王佩青經王化一與王理寰建立聯系，此后，在王理寰的掩護下進行秘密工作。11月2日，解放軍進攻沈陽之際，王理寰率130師起義。新1軍暫編第53師師長許賡揚和該師部分軍官也都是原東北軍舊部，士兵也以東北人為主，對蔣介石的一些做法有不滿情緒。1948年10月，社會部秘密派遣富平與許賡揚接觸，勸其認清形勢，及早起義。許表示一旦解放軍攻城，將會采取行動。10月30日，解放軍進入沈陽東郊，許賡揚派人前去聯系起義事宜，并交出了沈陽國軍兵力部署詳圖。次日，許賡揚率部起義。沈陽之所以能迅速和完整地解放，沒有遭到大的破壞，除了戰爭形勢的劇變，地下工作人員通過多渠道對國民黨守軍進行大量策反工作，也是功不可沒。

在東北解放戰爭期間，起義投誠的國民黨軍總人數達20萬人，占消滅的國民黨軍的20%。⑦這些部隊的起義投誠，對加速東北全境的解放起到重要作用。

保護、配合部隊解放和接管城市

1948年9月，人民解放軍發起了遼沈戰役。東北局指示要求保護城市設施，保護工商業。隱蔽在城市中的地下黨員廣泛宣傳黨的方針政策，動員并組織人民群眾以各種方式反搬遷、反破壞，開展護廠、護校、護路斗爭，使城市工礦企業、學校大部分完好地保留下來，為配合解放和接管城市做出了貢獻。

沈陽是重要工業基地，又是鐵路交通樞紐。沈陽市工委根據東北局的指示，大量印刷、散發和張貼《土地法大綱》等文件、文告；組織發動廣大群眾全面保護工廠、學校、醫院、鐵路、廣播通訊、公共事業、敵偽檔案和倉庫物資，防止敵人破壞；積極在國民黨中上層和進步人士中開展統戰工作。國民黨政府企圖將沈陽兵工廠遷往關內并破壞掉。地下黨員劉光亞、艾順等發動工人和技術人員，并爭取工廠中上層人士，組織起糾察隊，阻止遷廠和破壞，最后使兵工廠完整地保留下來。電信局南遷的計劃也因中共地下黨員領導的反遷移斗爭而流產。11月1日，國民黨臨撤退時派兵強占電報大樓，企圖炸毀大樓，破壞通訊設施。地下工作人員劉忠俊、曹達等爭取了一個警察中隊，同敵人進行了一場激戰，保住了電報大樓。廣播電臺吳乃光、李延超等人在地下黨領導下，預先做好技術人員、職工的工作，共同保護了電臺，解放軍進入沈陽后，立即接收了電臺。在共產黨員邊兆祥等人的爭取和領導下，一部分職員、警衛人員及民眾自衛隊保護了沈陽市政府大樓、文書檔案與辦公設備。

本溪解放前夕，煤鐵公司內地工人員把公司組織機構、組成人員和生產情況等都記錄下來，向城工部做了匯報。10月30日，解放軍即將進入本溪市區，地下黨員馬忠信等召集煤鐵公司各科股長和職員、工人開會，要求大家堅守崗位，共同保護工廠，保護好機器和檔案文件不受損失。還勸說警衛大隊連長王純一帶領警衛大隊參加到保護工廠的行列中。在地下黨組織的積極配合下，本溪完好地回到了人民的懷抱。

在撫順，發電廠的地下黨員李炳善等秘密組織了“工人護廠隊”，號召大家保護好機器設備，迎接解放。10月30日，解放軍進入撫順市郊，工人們成立了護廠指揮部，防止國民黨破壞；同時，派人與進城的解放軍取得聯系，接收電廠。地下工作人員王正、孟君平等人還組織調查了國民黨準備從各廠礦拆除和運往關內各種機械設備的情況，為解放初期撫順礦山、工廠恢復生產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軍事情報活動、策反國民黨軍隊起義、保護和配合接管城市是東北解放戰爭時期中共秘密工作的三個重要方面。這三方面的工作不是各自孤立的，而是彼此相關的。如在國民黨軍隊中的秘密工作人員，他們既從事情報工作，又做策反工作。在城市解放前夕，地下工作人員獲取城市布防圖，既配合了解放軍的正面進攻，也為接管和保護城市創造了條件。大量史實說明，隱蔽戰線上的秘密工作是中國共產黨取得東北解放戰爭勝利的不容忽視的重要因素。

（作者為遼寧社會科學院地方黨史研究所研究員；本文系2014年度遼寧社會科學院創新工程項目“東北解放戰爭時期中國共產黨隱蔽戰線研究”成果）

【注釋】

①《彭真文選（1941～1990）》，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09頁。

②宋國琛主編：《黨在長春的地下斗爭1945～1948》，長春：吉林省內部資料，準印證第9102016號，1991年，第7頁，第15～16頁。

③宋黎：《東北解放戰爭時期黨在沈陽的地下工作》，中共遼寧省委黨史資料征集委員會編：《遼寧黨史資料》（第二輯），沈陽：遼內準印證（87）第272號，1987年，第98頁。

④《遼寧黨史資料》（第二輯），沈陽：遼內準印證（87）第272號，1987年，第98頁。

⑤趙明著：《風風火火人生路》，北京：群眾出版社，2003年，第109頁，第193頁。

⑥徐林祥，朱玉著：《李克農傳》，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206頁。

⑦中國人民解放軍歷史資料叢書編審委員會：《解放戰爭時期國民黨軍起義投誠·遼吉黑熱地區》，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96年，第6頁。

責編/豐家衛（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