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衛平 黃都
【摘要】近期,跨太平洋伙伴關系(TPP)協議宣告達成,囊括了貨物貿易、海關和貿易便利化、政府采購等傳統議題,也包括了國際投資、原產地規定、勞工標準、國有企業、環境貿易等新內容或新突破。TPP對亞太貿易規則進行了重塑,對WTO、APEC、FTAAP、RCEP等現行或談判中的貿易安排將產生深遠的影響,對中國對外貿易形成了短期的挑戰,但也將促進中國進一步開放市場,融入世界經濟。正視TPP,理解TPP,在改革和發展中,應對TPP,提高中國在國際貿易中的影響力和話語權,應是時下理論研討的重要課題。
【關鍵詞】TPP WTO 十三五規則 貿易規則 RECP
【中圖分類號】F741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15.23.002
在歷時5年多的談判之后,2015年10月5日,來自12個締約國的部長們宣布結束有關談判,高標準、高目標、全面且平衡的、以促進亞太地區貿易自由化為宗旨的跨太平洋伙伴關系(TPP)協議宣告達成。“靴子落地”,關于TPP能否順利達成的爭論基本告一段落,如何看待、應對TPP對亞太地區貿易體系的影響,尤其是中國經貿格局將面臨怎樣的發展局面,成為學界和業內最為關心的問題。本文通過TPP新規則與WTO等舊規則的比較,對未來亞太和中國貿易格局進行預判,并提出中國應對新形勢的發展路徑。
TPP新規則與舊規則比較
現行的WTO多邊國際貿易體系主要由美國設計,對近二十年的國際貿易大發展功不可沒。但隨著各國經濟的發展,尤其是發展中國家從中得到的收益越來越多,而發達國家獲益漸少,各國利益的糾葛、摩擦升級,多哈回合談判停滯不前,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開始繞過WTO,轉為通過區域貿易談判來為本國牟利。奧巴馬政府最大戰略布局就是啟動了跨區域貿易談判,其中之一就是TPP。TPP一開始只有四個小國發起,一直波瀾不驚,直到美國加入,進程才明顯加快,議題也由美國主導。
與WTO和APEC等舊規則不同,TPP從傳統、單一、狹義的貿易協定拓展成為現代、廣義、綜合的貿易協定。TPP成員不僅要受到貿易機制的制約,而且還要受到法律法規、社會團體、生態環境、商業模式和公眾評判等制約,這是整體、多層次發展的自由貿易新模式。WTO和APEC的規則有很大的伸縮性,執行時可以有很大的彈性,但TPP規則相對嚴格,底線清晰。
從當前公布的TPP協議來看,這是一個全面的市場準入體系。TPP成員國包括美國、日本、澳大利亞、加拿大、新加坡、文萊、馬來西亞、越南、新西蘭、智利、墨西哥和秘魯,從地域上看,橫跨北美洲、南美洲、亞洲、大洋洲四大洲;從經濟發展階段看,既有美、日等發達國家,也有越南等發展中國家;從國家政治體制上看,以資本主義國家為主,也有社會主義國家。TPP把一群各方面不盡相同的國家聯合到一起,多樣性和全面的市場準入成為TPP的一種獨特的資產,是國際市場上的一種嘗試。
具體來看,TPP協定包括了許多國際貿易政策上的第一次,TPP涉及的新議題很多曾被WTO及各種區域貿易談判討論過,但真正被寫入協定并成為國際立法的,則始于TPP。
投資新規則。投資方面,TPP各締約方規定了非歧視性投資政策和保護措施。TPP在提供國民待遇、最惠國待遇等基本的投資保護規定的基礎上,禁止非公共目的、非正當程序、無賠償的征收,禁止如“當地含量要求”或“技術本地化”等生產要求,投資所涉資金享受自由轉賬,只有當出現收支失衡或面臨風險時,出現其他經濟危機或者為了保護金融系統的完整性和穩定性時,才可以采取非歧視性的暫時性保障措施來限制投資資金轉賬。此外,TPP各締約方采取“負面清單”機制,這意味著除了少部分例外,其市場應向外國投資者充分開放。TPP也試圖為投資糾紛提供中立而透明的國際仲裁渠道,防止出現濫用主張和無意義主張,并確保政府在醫療、安全和環保等公共利益上的監管權利。
與傳統貿易規則不同的是,TPP協定投資部分內容已經挑戰了宏觀審慎金融規則,因為投資所涉資金享受自由轉賬,意味著將限制TPP成員國對資本的管制以及金融交易稅的征收,甚至也影響到了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在全球金融危機之后也不得不開始進行的資本管制。其次是TPP協定投資草案對“投資”的寬泛定義遠超過國內有關法律對“不動產”的定義,這將導致外國法庭可以攻擊國內的非歧視性政策,這包括公共健康和土地使用政策、政府采購決策、監管許可、知識產權、金融工具如金融衍生品的監管、經營公用事業及其合同。第三是TPP協定投資草案規定程序性權利不再適用于國內投資者在外國法院系統起訴政府的情況,并不再受憲法規定的權利和義務以及法律和國內法院程序的拘束。也就是說,外國投資者和企業可以繞開國內法院和法律,并在外國法庭起訴國內政府。在那里,他們可以凌駕于一國政策之上,要求以國庫資金來賠償他們所聲稱的因其新的投資者的權利被侵犯造成的損失和預期利益。締約方加入TPP也將因外國投資者在外國法庭起訴承擔敗訴后由國庫資金賠償而產生負債風險。
原產地規定。與APEC所倡導實施的“開放地區主義”不同,TPP奉行的是“封閉的地區主義”。也就是說,TPP倡導成員之間相互取消貿易投資障礙,但嚴格地將這種優惠待遇限定在成員國之間,對非成員國實行歧視待遇。在傳統的貨物貿易領域條款中,TPP提出的標準更高,包括絕大部分工業品關稅將立即取消,提出更嚴格的原產地規則,以確保TPP締約方而不是非締約方成為協定的主要受益者。為了實行原產地規定,促進區域供應鏈并確保TPP各締約方為協議主要受益方,協議內的12個締約方同意執行一系列的原產地規定,明確規定某一產品是否為“原產”并適用于TPP關稅優惠,附于協議正文之后。TPP協議還制定了一套適用于各締約方的系統,能夠顯示和識別TPP區域內產品是否符合原產地規定,以確保各種商業活動能在TPP區域內更加便捷。
勞工標準。全體TPP締約方都是國際勞工組織的成員,都承認促進國際勞工權益保障的重要性。具體包括組織和參與工會的自由和集體議價的權利、消滅強迫勞動、消滅童工現象、消除雇傭歧視,同意制定法律規定最低工資、最長工作時間、職業安全和健康條件等。不以吸引貿易或投資為由,放棄或削弱法律對基本勞工權利的保障;不對勞動法的可持續實施打折扣,進而影響TPP各締約方之間的貿易或投資。
總的來看,TPP傾向于勞工權利保護,而APEC等傳統機制則突出便利商務人員在本地區內的自由移動。從另外的層面看,TPP向參與國提出了更為嚴苛的政治門檻,實際上在經濟發展的“面包”中裹挾了政治訴求的“大棒”。
國有企業和指定性壟斷企業。所有TPP締約方都有國有企業,它們在提供公共服務和其他活動上經常扮演重要角色,但TPP各締約方均同意規制國企的權利。確保其國企或指定壟斷企業不歧視其他締約方的企業、貨物和服務。各方同意,外國國企在本國境內商業活動的管轄權歸屬本國法院,各方將確保行政部門在監管國企和私營企業時一視同仁。TPP各締約方同意,不以向國企提供非商業性幫助的方式,對其他TPP締約方的利益造成負面影響,也不以向在其他締約方境內生產并銷售產品的國企提供非商業性幫助的方式,對其他締約方的國內產業造成損害。在競爭政策上,協議禁止各成員國給予各自的國有企業或特定企業壟斷權力,實施全面的競爭中立原則等,因此這一條被很多學者視為專為中國設限的不利條款。
環境貿易。關于環境問題,APEC成員在環境領域的工作更多是經濟技術合作方式的,TPP則是將環境保護列入法律文本中,使其成為具有約束力的規則。首先是對環境作為“貿易品”進行規定,出于環境保護的需要,各國生產的貿易品必須符合全生命周期上的綠色化。其次,對環境作為“貿易規則”進行規定,所有TPP成員國必須讓其環保法律做到“不以鼓勵貿易或投資為由削弱環保法律的力度”,這樣的條款暗含的意思是,所有成員國必須按照最高的環保標準來保護環境,否則就會面臨違規的風險。從該章節也可以看出,TPP要求自由貿易和投資不能以犧牲環境等領域為代價,這個原則不再僅僅體現在終端的產品和服務上,而是要貫穿到整個生產、投資和貿易過程與體系中,這也是與舊規則的不同點所在。
對亞太貿易體系的影響
亞太區域涉及亞洲、大洋洲、北美洲和南美洲,國家眾多,包括世界經濟總量排名前三名的美國、中國和日本,也包括眾多發展程度不高的東南亞國家,經濟發展程度相異,政治體制各不相同。眾多小國在強國博弈之間依然要尋求自身發展,因此簽署協議成為必然出路。TPP宗旨是亞太地區的貿易自由化,但隨著美國的強勢參與,演變成了打著自由貿易的旗幟,制定亞太貿易新規則的協議,并最終對亞太貿易體系進行重塑。
TPP在眾多錯綜交雜的亞太地區國家協議中增加了一種新選擇,不同國際協議成員之間出現交錯使得亞太地區國家彼此之間相互關聯、競爭和牽制,格局形勢日趨復雜化。TPP并沒有涵蓋亞太地區的大多數國家,甚至未包括中國、韓國、印度等國家,難言其對亞太經貿格局的決定性作用,但它占了一個先發優勢,在WTO止步不前的大背景下,率先達成了高規格、寬范圍的自由貿易協定,對亞太地區的影響因此不可小覷,APEC、FTAAP、RCEP、東盟等現行和談判中的區域協商機制都將應勢而變。
APEC是亞太地區范圍最廣、影響最大的經貿組織。在歷次會議通過的《領導人宣言》等文件的指導下,APEC成員間的貿易投資自由化和便利化、經濟技術合作日漸推進,主題日趨寬泛。總體上,相關國際組織和機構都認為APEC內部建立的諸多RTA,雖然有“面條碗”效應,但對推進貿易投資自由化和便利化起到了積極作用。為了避免“面條碗”效應,APEC甚至制定了15章RTA的“最佳示范條款”,以求保障APEC成員之間建立RTA的一致性和高質量。
在眾多的RTA中,FTAAP是最宏觀的愿景。FTAAP于2004年正式提出,但進展較慢,直到2014年底,APEC北京領導人會議為推進FTAAP從愿景到行動規劃了北京路線圖,方確定了APEC與FTAAP平行推進模式。根據會議的精神,FTAAP應是一個全面的自由貿易協定,可建立在推進RCEP、TPP等現有域內自貿安排的基礎之上。RCEP由東盟10國領導人在3年前的第21屆東盟峰會上提出,并隨后得到了中國、日本、韓國、印度、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六個國家的積極響應。RCEP涵蓋約35億人口,GDP總和達23萬億美元,占全球總量的1/3,建成之后,將成世界最大自由貿易區。目前,RECP已在貨物貿易、服務貿易、投資、經濟技術合作、知識產權等領域都取得了很大進展。
TPP的達成拉低了APEC成員的平均關稅水平至WTO平均水平以下,為推進關稅和非關稅領域自由化夯實了條件,并且儲備了談判人才和談判思路,同時也為RTA合并成FTAAP奠定了一定基礎。但從目前APEC成員經濟發展水平的多樣性以及市場開放的差異性分析,推進FTAAP建設將面臨艱巨挑戰,而TPP的達成,雖說是FTAAP的重要組成部分,但一定程度上也給FTAAP的達成設置了障礙。
FTAAP計劃建成為高質量的區域經濟一體化組織,RCEP和TPP都認為自己是全面和高質量的RTA,而以美國為首的TPP成員國不一定認可RCEP。如果將TPP內容照搬到FTAAP中,不少發展中成員又將難以接受,因為TPP包括的內容比RCEP還多了不少暫時難以達到的要求。如何在RCEP和TPP之間就FTAAP涉及的領域內容達成一致,將面臨挑戰。
如果說FTAAP是一種遠期的制度安排,那對RCEP而言,TPP達成的影響是立竿見影的。事實上,TPP已經分解了亞太國家已有的貿易格局。亞洲已有的東盟自貿區運行良好,成為小國整合談判力量,在大國間尋找平衡和優惠的最佳平臺。而當前部分東盟國家以單獨成員的身份加入TPP,一方面失去的是集體談判能力,另一方面也讓一些國家面臨RCEP與TPP之間的兩難選擇。RCEP談判成員國縱跨南北半球兩大洲,既有發達國家,也有新興工業化國家,還有新興市場的落后國家,馬來西亞、新加坡的人均GDP已經突破1萬美元,而緬甸、柬埔寨、老撾等國家還在為解決民眾的溫飽問題努力。社會經濟發展水平落差如此之大,直接造成了各國利益表達的南轅北轍,勢必約束彼此拓展合作,難以達到TPP所涵蓋和涉及領域的深度和廣度。
更為困難的是,RCEP各成員國在追求本國整體利益最大化的同時,還十分關注各自的敏感領域,如印度制造業平均關稅在RCEP各國中最高,自然擔心RCEP會使其相關產業受到沖擊;韓國和日本則要求對農業和糧食生產者提供特殊待遇;中國的服務業開放程度相對較低,當然會提出漸次開放的條件和具體范圍等,這些核心問題的反復磋商,都將放緩RCEP的談判進程。RCEP中的澳大利亞、日本、馬來西亞、新西蘭、新加坡、越南和文萊等七國都參與TPP之中,這些國家必然重新審視RCEP的定位,希望RCEP像TPP一樣實現高水平的自由化率;與此同時,韓國以及泰國、印尼等更多國家都有申請加入TPP談判的沖動,這些國家投入RCEP談判的熱情和希望也可能大不如前,RECP的變數由此增多。
從再低一層級的視角看,TPP的達成將使東盟經濟一體化進程減速。東盟經濟一體化是東盟及各成員國謀求經濟長期穩定發展的重要戰略措施。東盟成員國在AEC談判過程中面臨的最大困難是克服各成員國間經濟發展水平巨大差異帶來的挑戰。馬來西亞、新加坡、文萊、越南四國加入TPP不但不一定會帶動東盟經濟整體發展,反而會進一步拉大東盟成員國間的差異,阻礙東盟經濟一體化計劃的實施。在TPP框架下,馬來西亞、越南的電子產品零部件生產企業將會受益,但這將會使東盟其他國家參與該產業鏈的機會減少。柬埔寨、老撾的電子產品零部件產業剛剛起步,期望借助該產業鏈促進國內經濟產業結構升級。但TPP形成后,美國、日本可能把電子產品零部件的生產線轉移至越南、馬來西亞,并從越南、馬來西亞進口電子產品零部件,柬埔寨、老撾受損。
對中國經貿格局的影響
TPP在投資規則、標準與認證、環境保護、知識產權、勞工標準、政府采購等問題上均對中國現行的管理體制和機制構成了一定挑戰,每一個領域的改革與開放,對中國而言都是艱巨任務,需要新的改革試驗和制度設計。因此,短期內中國不具備加入TPP談判的條件,并會遭受一定的不利影響。然而,TPP代表了未來國際貿易發展的一個方向,其中不少的議題也是未來中國發展所亟需解決的,TPP的出現會讓這些進程加速。
短期內沖擊中國的進出口貿易。2014年中國外貿進出口同比增長2.3%,低于預期。一直以來,出口作為我國經濟增長的“三駕馬車”之一,對經濟的促進作用是很重要的。而TPP這只“落地的靴子”,無疑讓中國的外貿形勢更為嚴峻。由于TPP成員不少也是中國重要的貿易方,其成員之間的很多關稅直接降為零,會刺激成員國之間的經濟往來和對外貿易,那么這部分交易會替代以前從中國進口的商品,導致中國出口規模下滑,進一步壓縮了中國出口企業的生存空間。
TPP的付諸實施,也將使中國的影響力和話語權受到挑戰。在以TPP為代表的此輪全球貿易規則變化中,美國等發達經濟體的主導,使得中國基本被排除在新貿易規則的形成體系之外,很難在新規則形成中提出自己的訴求,使中國在國際影響力和話語權上處于被動局面。中國重點參與的RCEP,在面對TPP的高標準和寬范圍時,陷入了兩難,達成同樣規格的協定困難重重,低于該標準又降低了影響力和實用性。TPP的出現,讓中國的節奏逐漸變得難以掌控自如,短期的陣痛和沖擊將無法避免。
對中國形成“倒逼”機制促發展。世界經濟持續低迷復蘇緩慢,歐美國家開始實施再工業化戰略提振本國經濟,促進就業,減少了對“中國制造”的依賴。“人口紅利”漸失,中國低人力成本的傳統優勢不再,部分加工貿易產業已經向東南亞國家轉移。中國制造業的綜合成本與美國的差距也日益縮小,“中國制造”面臨的形勢越來越嚴峻。即使沒有TPP,中國也需要通過全面市場開放、轉型升級國內產業來應對不利局面。
TPP不是洪水猛獸,其高標準、高目標、全面且平衡的規則體系為國際貿易帶來了新方向,它的出現對中國而言不全是壞事。略為比較便會發現,TPP所倡導的負面清單、準入前的國民待遇等內容,本來就是當前中國改革的重要內容,有學者甚至表示,上海自貿區實際上便是一個小型TPP的嘗試。TPP中涉及的國有企業等問題也并非無解。新加坡的國有經濟占比60%左右,比中國高很多,但仍然可以作為TPP的重要成員。新加坡國有經濟的經驗可以為中國進行中的國企改革提供重要參考。
即使是中國加入TPP或者把RCEP打造成與TPP同等規格的貿易協定,也不是不可能。當前世界經濟的運行表明,經濟全球化是大勢所趨,貿易保護主義難成主流,各國都從國際貿易中獲利頗豐。在加入WTO之前,國內也有很多反對的聲音,認為開放國際貿易將對國內產業產生致命沖擊,使中國經濟倒退。但事實是,加入WTO的十多年,恰恰是中國經濟大發展的十多年,并沒有出現經濟倒退,反而是出口持續增長,國內產業在國際競爭的促進下自我提升。十三五規劃建議提出,堅持開放發展,順應我國經濟深度融入世界經濟的趨勢,發展更高層次的開放型經濟,提高我國在全球經濟治理中的制度性話語權。TPP的達成,正是為中國開放發展提供了改革的重要參考標準。
當然,TPP也并非盡是精華,里面的一些條款仍有待商榷。如前文提到的在投資領域國際法替代國內法的問題,某種程度上否定了一國對本國產業的任何保護和安排,稍有跡象,就可以被其他TPP締約國在外國進行起訴和索賠,甚至可以說是一種主權的弱化。其仲裁機制中,雖然言明會邀請一些諸如WTO等領域的專家作為法官和律師,但一個新機制的公平性,其被某些大國操縱的可能性是個未知數。如果仲裁不公允,大國頻繁使用該機制,將使發展中國家背上沉重的負擔,陷入利益捆綁無法自拔。
中國經濟利益對亞太新秩序的反牽制。各國簽署TPP的初衷是為了自身的經濟利益和貿易發展,對協議的執行度和忠誠度取決于獲得的回報和收益,因此TPP也無法阻止成員與TPP之外國家或地區的經濟合作和往來。事實上,除了墨西哥和加拿大之外,其他TPP成員對中國的出口額基本上都高于對美國的出口額,TPP成員與中國的經濟利益使美國通過TPP制約中國的意圖不會盡如人意,亞太地區仍處于競爭與合作并存的狀態。
中國應對TPP的貿易戰略
以WTO為框架,構建覆蓋全球的高水平自貿區網絡。WTO體系在近二十年的國際貿易中發揮了無法替代的作用,雖然當前有所弱化,但在可預見的短期內其規則和影響還不會被取代。貿易新規則最終預計都需要回歸或者上升到WTO的多邊體系中,才能夠成為全球規則。中國是多邊貿易體制的積極參與者、維護者和貢獻者,增強在WTO體系中的話語權對中國來說非常重要,中國也應該積極倡導在WTO多邊體系中推動全球貿易新規則。只有在這個大框架下,團結和凝聚其他發展中大國,集體行動影響全球貿易規則的形成,努力構建有利于中國和發展中國家利益的全球貿易和投資規則,才能在亞太地區打破國際貿易的“面條碗”效應,形成真正有效的亞太自由貿易體系。
以APEC為依托,加快RCEP談判進程。中國可將TPP視作亞太地區推進貿易投資自由化和便利化的重要途徑,尊重其存在。與此同時,美國也需要尊重RCEP。美國可以搭TPP的臺,中國可以搭RCEP的臺。RCEP將是一個涵蓋16國統一市場的自由貿易協定,建立之后,16個國家的人口總和達到35億,占據全世界人口的1/2,GDP總和將達23萬億美元,占到全世界總量的1/3,無論是規模還是人口、市場都遠遠超過TPP。RCEP認知了不同國家的發展階段的差異性,中國要積極學習和研究TPP談判所涉及的領域、談判標準和規則制定,去其糟粕取其精華,協助東盟盡快構筑RCEP一體化合作平臺。未來亞太地區將形成TPP進程和RCEP進程雙軌并行局面,條件成熟時走向融合,形成亞太自貿區。
推進中日韓自由貿易協定。TPP并非無懈可擊,對中國也并非完全“合圍”,進行中的中日韓自由貿易協定談判是反制TPP的有力手段。目前,中韓已經簽訂了自由貿易協定,韓國國會已于2015年11月30日通過,90%的產品在過渡期后將進入到零關稅時代。在2014年全球GDP的構成中,美國占據22.54%,中國占據13.43%,日本占據5.98%,韓國占據1.84%。可見,當中日韓的自由貿易協定達成后,總體份額將與美國相抗衡,總額超過16萬億美元。這會在一定程度上抵消TPP對中國的負面影響,并提升中國在世界上的話語權。此外,韓國與美國、歐盟、新加坡、智利、東盟等均有自由貿易協定,中國通過鄰國韓國的橋梁也可以一定程度上同環太平洋地區國家形成良好貿易結構和交易往來。
突破地域限制,加強亞太區域外國家合作。多邊合作機制有利于中國的對外交往,并在國際社會上逐漸增強影響力。古時即有“合縱連橫”,也有“遠交近攻”,當中國在亞太地區的影響受到美國牽制時,可以開拓亞太以外區域的雙邊多邊合作機制,尤其是美國未參與或影響度較小的區域。
首先,應加快推進“一帶一路”戰略。以絲綢之路經濟帶上的中亞地區為例,當前中國與中亞國家之間的深度合作,不僅可以推動中國優勢富余產能“走出去”,還能為中亞各國創造更多就業崗位,幫助各國加快產業結構調整和工業化進程。2014年,中國與中亞國家貿易額達到450億美元,較建交初期增長100余倍。其次,要強化金磚五國的合作機制。金磚國家是現今世界上經濟發展速度較快并維持穩定的國家,中國與其他金磚國家的進出口總額已超過3000億美元。要加強和鞏固與印度等金磚國家的經濟和政治往來,增強互信和合作,盡快讓金磚發展銀行實現運轉,擴大中國的貿易空間并推高國際影響力。
堅定不移推動人民幣國際化步伐
人民幣國際化不僅體現的是一國貨幣在國際貨幣體系中的地位,更是國家政治、經濟、外交實力的反映。人民幣國際化能有效促進我國的國際貿易與合作,與國際貿易相輔相成。某種程度上,正是人民幣國際化戰略的持續推進,觸動了某些大國的神經,因而在國際貿易規則中處處設限,為難中國,以阻滯中國的崛起。從目前的情況看,人民幣國際化戰略的推進成果頗豐,趨勢良好。一是雙邊本幣互換協議簽訂順利。截至2014年底,中國人民銀行已與26個國家貨幣當局或境外銀行簽訂雙邊貨幣互換協議,總額達2.9萬億。二是人民幣已成為世界重要的儲備貨幣。2014年英國成為第一個將人民幣作為外匯儲備的西方國家,隨后澳大利亞、俄羅斯等也在積極跟進。三是債券市場體系和人民幣離岸市場全球布局日趨完善。目前已有108家境外機構獲得RQFII資格,有些已頗具規模。近日,IMF更是宣布將人民幣納入SDR貨幣籃子,權重達10.92%,超過日元和英鎊,僅次于美元和歐元,標志著人民幣向國際儲備貨幣又進一步。要延續當前這種有利局勢,堅定不移、持續推進人民幣國際化,讓人民幣在國際市場扮演更重要角色的同時,也為中國國際貿易的“突圍”如虎添翼。
國際經貿格局形成于各國實力均衡和較量。短期的平衡或優劣勢會隨著各國實力和權力的增減而出現變化,趨于新的均勢。從量變積累到質變,中國作為發展中國家的龍頭,成為地緣政治和經濟中心的大趨勢是不可阻擋的。Augus(2007)依據購買力平價對世界主要國家進行了預估,到2030年,美國占世界經濟的比重降至17.7%,中國升至18.4%。中國接近美國,甚至超越美國并不是天方夜譚。
壓力創造動力,TPP不是第一個遏制中國發展勢頭的嘗試,也不會是最后一個。打鐵還需自身硬,我們應全面深化改革開放,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到決定性作用并更好地發揮政府作用,進一步理順體制機制。在經濟上,對傳統勞動密集型產品進行升級和創新,增加研發投入,鞏固現有市場并開拓新市場,才能將我們有競爭力的產品、企業、服務推向國際。亞太貿易規則在重塑,但也在因為中國而改變,正視TPP,理解TPP,學習TPP,既不用自慚形穢,也不應孤芳自賞,在發展中提高自身經濟、政治、文化發展水平,很多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注釋
莊芮 :《APEC與TPP的路徑比較與中國策略分析》,《亞太經濟》,2014 年第 2 期。
熊李力 :《參與還是回避——TPP 機制的發展與中國的區域戰略應對》,《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15 年第 1 期。
Buhara Aslan: "Transatlantic Trade and Investment Partnership and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Policy Options of China", China & World Economy, 2015, NO.6.
李春頂 :《國際貿易規則新變化及中國對策》,《國際觀察》,2015 年第 5 期。
Rahman Mohammad Masudur: TPP, TTIP and RCEP, South Asia Economic Journal, 2015 ,NO.1.
宮占奎 :《APEC與FTAAP平行推進問題研究》,《南開學報》,2015 年第 2 期。
責 編∕凌肖漢
Abstract: The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TPP) agreement has been reached recently, which covers traditional issues such as trade in goods, customs and trade facilitation, and government procurement, as well as some new issues concerning international investment, rules of origin, labor standards, state-owned enterprises, and environmental trade. The TPP reshuffles the Asia-Pacific trade rules and will have far-reaching influence on WTO, APEC, FTAAP, RCEP and other trade arrangements existing or still under negotiation, pose challenges to China's foreign trade in the short term while getting China to further open its market and integrate into the world economy. Facing up to the TPP, understanding it, dealing with it amid reform and development, and increasing China’s influence and voice in international trade should be the important topics of the current theoretical research.
Keywords: TPP, WTO, Thirteenth Five-Year Plan, trade rules, RE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