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野書屋

劉華

一個坐落在百年古榕與棕櫚樹林掩映的公園中，有高挑波浪形天花板、帶臥榻的落地窗和無處不在的藝術品，這樣的圖書館讓每個人都愿意放下手邊的事情，走進去品讀，雜志、書，以及它本身。

在開門迎客的第一個月，達文波特圖書館就迎來了近三萬名訪客，這對于一個人口不足六千，偏居奧克蘭北岸一隅的傳統(tǒng)富有階層社區(qū)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數(shù)字，這也讓設計師Jon Rennie及他的團隊略感欣慰，或許它是對那些反對者一直以來關于“這里是否真的需要這個建筑”的有力回應。

公共建筑的誕生總會伴隨重重困難，年初落成開放的達文波特圖書館也不例外。早在13年前，管轄當?shù)氐谋卑妒凶h會就提出改建計劃，商討是否該讓那個建于1953年，外表平庸、采光不佳、漏水，并且已被列入地震危險隱患地帶的老圖書館變個樣子。“在這邊透過海港俯瞰市中心繁華，那邊滿街維多利亞風情老房子的古雅街角，一個每到下雨便要在門外堆滿防洪沙包擋水的建筑，確實有礙觀瞻。”現(xiàn)任圖書館長Allison Dobbie的想法可以代表很多當?shù)厝恕５酉聛淼牡缆樊惓？部溃仁墙?jīng)費遲遲無法全部到位，接著是業(yè)主的反對，民眾的質疑，它們一直持續(xù)到模擬沙盤呈現(xiàn)在議會征詢民意。

設計之初首要解決的問題就是建筑風格的定位：用一座風格繁瑣的復古建筑向曾經(jīng)的美好年代致敬？顯然行不通；走標新立異的現(xiàn)代風格？更有巨大風險，一旦相對周圍環(huán)境顯得突兀，如面前海岸每日漲起的潮水般猛烈批評定會如期襲來；平衡兩者的折中方案則必然導致作品的平庸，這是任何一個設計師最不想看到的。最終，Jon與他的團隊選擇向自然靠攏，畢竟圖書館將位于溫莎公園保留地中央，大片的草坪、茂密的樹木以及面對著的白沙覆蓋綿長海灘……何不低調(diào)地置身其中，成為它們的一部分？

這樣的選擇讓一切都變得簡單，而伴隨著建筑的落成，友好的人與環(huán)境交互界面水到渠成般建立起來，沒有任何刻意，一切都好像順理成章。百年古榕樹葉須從高處垂下，恰好錯落遮擋地遠遠遮住圖書館木色紅雪松部分外觀，看上去，后者像是與棕櫚樹林中的一部分，而不是一個建筑。轉到另一半，從一個不太起眼的角落觀察它的側面，你又會恍然發(fā)現(xiàn)它的輪廓像一艘船，這是設計者留給善于觀察的有心人的一個“彩蛋”，它與不遠處Waitemata海港那些停泊在海面上的船如此相似—圖書館內(nèi)部也與之形成呼應，二樓那個頗受歡迎的圓形舷窗，讀者可以舒服地躺在那眺望遠處，就像在游輪上。事實上，這里也有整個圖書館中最好的觀景地。

與自然融合的特征在圖書館內(nèi)部被很好地繼承，高挑的空間，落地大窗加極少的立柱，讓室內(nèi)無論哪個朝向什么位置，在整個白天都有極好的自然采光，陽光透過屋頂傾灑而入，如置身戶外。百葉窗式的自然通風設計則隨時讓室內(nèi)享有與外面一樣的新鮮空氣，相比一般建筑，僅照明與通風，就可以節(jié)省下65%的用電量，這讓達文波特圖書館成為名副其實的低能耗建筑。

說起圖書館與自然的友好關系，那只名叫Benjamin的蘇格蘭短毛貓應該比任何人都更有發(fā)言權：對于別人，圖書館朝九晚五開放，但Benjamin卻是隨時可以回來的“主人”。沒有誰能說清楚這只超過十歲的老貓最初出現(xiàn)在圖書館是什么時候，但至少在原圖書館關閉以前，設計師便給它留出一席之地—進入圖書管理員辦公室側門下方的圓孔是Benjamin的專屬入口—感應開關與掛在它脖子上的芯片連通，Benjamin就這樣戴著門卡自由出入，一天中的任何時候都可以去街上逛逛、或者回到圖書館中發(fā)呆、睡覺—有貓常住的圖書館，達文波特或許是全球唯一。

達文波特的人類居住歷史可以追溯到五六百年前的毛利村寨，位于高處的休眠火山錐至今還留有當年的痕跡。一個多世紀前，它被打造成英倫小鎮(zhèn)開始，其優(yōu)雅與濃厚彌漫的度假氣息一直持續(xù)至今，盡管離喧囂的市中心只有十分鐘船程的一海之隔，但鬧中取靜和氛圍迷倒一代又一代人，從當年的傳統(tǒng)英國紳士到一代代熱愛戶外生活的Kiwi，再到如今把這里房價哄抬到離譜的亞洲新移民。慵懶的氣息給達文波特留下深刻烙印，設計者自然不會忽視這些，他們邀請數(shù)位來自不同領域的著名設計師，用他們的作品，很好地詮釋了這里的歷史與榮耀：入口處代表四個早年在此生活的毛利部落圖騰的雕梁、陳列在圖書館內(nèi)顯著位置的磚雕、個性鮮明的窗簾（因為耗資超過10萬紐幣而曾受到質疑）和從挑空天花板垂落的巨大燈飾—每個作品內(nèi)涵及藝術家本身的經(jīng)歷，都無不與達文波特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息。

小鎮(zhèn)的慵懶氛圍，更是被從咫尺之外的海灘，帶進圖書館中。黑白幾何圖案的地毯遍布室內(nèi)，它的靈感來自傳統(tǒng)維多利亞風格別墅，這如波浪般造型的圖案也讓空間立體感得到了加強，更讓那些久居這里的人感到久違的熟悉—他們或許能想起自家老宅的客廳，推開門，眼前便是大海。每個落地窗前，臥榻被大量使用，它讓人們可以自由選擇：坐直身子還是斜靠或者干脆半躺下來，如果你選擇了后者，則也成為建筑本身氣質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路人會看到你正享受其中，沒錯，你大可以只是這個地方本身享受，就像Benjamin那樣，在這里閑逛上一整天而不看一頁書，只是發(fā)呆、看風景或者昏昏欲睡。對于大人如是，孩子則更是如此，圖書館對他們是一個玩樂場所，位于中央那個階梯狀區(qū)域便是這一說法的最好佐證。即便他們是剛才還在外面玩得開心，此刻不情愿地被父母拉進來的，也可以立刻開始在這里延續(xù)剛才的快樂時光。大量彩色條紋的沙灘榻散落其間，或靠或坐或爬……它給孩子們提供了多種選擇，擺滿四處的還有那個被稱為“Squab”的松軟方墊，如果是和兄弟姐們一起或遇到熟識的小朋友，它們是“枕頭大戰(zhàn)”的最好武器……在傳統(tǒng)KIWI文化中，圖書館從來就不是正襟危坐、保持嚴肅緊張的地方，無論大人還是孩子。隨時上演在這里的場景都是很好的證明：兩個久未謀面的女士突然碰到，她們高興地歡呼擁抱，旁若無人地表達彼此的問候與思念；一家三個孩子在發(fā)起搶占舷窗位置的總攻，腳下是被他們散落一地的看圖識字讀物。

項目名稱：達文波特圖書館

項目屬性：市政公共建筑

完工時間：2015年

建筑面積：950平米

工程造價：780萬紐幣

設計委托人：Auckland Council & Devonport-Takapuna Local Board

設計團隊：Athfield Architects

設計師：Jon Renn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