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ly

《消失的愛人》有“強大到想拍爛都難”的原著做底子,又被交到大衛·芬奇手里,發酵程度可想而知。
《消失的愛人》有“強大到想拍爛都難”的原著做底子,又被交到大衛·芬奇手里,發酵程度可想而知。在這部史上最強的悍女馴夫記中,過山車般的酣暢觀感和背后陣陣寒意同時襲來,讓觀眾接受一場心靈的洗禮,哦,不,是洗劫。
精剪掉書中繁冗的心理描寫,芬奇提煉出遒勁的故事主干,將女性化傾向的原著,收歸于冷峻酷烈的個人風格。60多分鐘用來鋪謎面,過山車攀升到最高,“魔女”開關一撳下,鏡頭速戰速決,線索天羅地網。芬奇真找來牛津高材生飾演白富美,派克雖與書中艾米的精靈形象有出入,但其獨有的知性美和克制力別有風情,尤其跟帥得毫無攻擊力的阿弗萊特擺在一起,兩性權力關系高下立見,產生了更為辛辣的諷刺效果。雖然電影沒有如書評所期拍成暗黑系喜劇或搞笑系驚悚,但原著的毒舌吐槽,芬奇腹黑的壞水,找到了最佳平衡點。
原著將這對愛侶的互補關系說得透徹:父母嬌慣出艾米滿身的刺,尼克又被父親留下遍體鱗傷,她身上的刺正好配上他的洞眼。浪漫的糖粉香氛施下愛情的魔法,兩個人被馴化、被重塑、被升華。直至婚姻觸礁,糖衣溶解,刺和洞眼再度暴露,粉妝褪盡的關系岌岌可危。他們愛上的只是對方扮演出來的角色,對于艾米這樣的表演型人格來說,丈夫的出軌是失守,眼看著自己馴化成功的“作品”被打回原形,才是失敗。對手的懈怠削弱了她的存在,她也墮落成自己最討厭的那類人。沒什么比這個更絕望:身份認同的迷失無異于謀殺,殺死的是她引以為傲的靈魂。
故事若到此處戛然而止,還不至于振聾發聵。倉皇起戀,婉轉成讎,婚姻從煉獄異化成戰爭。裙釵之輩最厲害的地方就是擅以裙釵制勝,變性別弱勢為優勢,明里示弱,暗地部署,沉得住氣,狠得下心。在充滿犯罪美學和邏輯力度的局里,妻子是謀略家,丈夫就一廢柴。而且全片最黑的還不是這個陰謀,而是最后那個“圓滿結局”。尼克被釘在道德的十字架上,與蛇蝎美人共枕于婚姻牢籠,供人觀瞻,不得超生。艾米以一種不破不立的方式尋找到新靈感,搗毀舊有婚姻的窠臼,刺激彼此的關系重煥生機,形成了標本式牢不可破的新制度,甚至為了成全這對怨偶余生的“幸福”生活,警察也都智商掉線——黑色幽默得一塌糊涂,不僅將婚姻的信任值貶到最低,還把結局調到魔道相長的斗爭模式。艾米使的暗賤,導演的暗箭,一并刺入觀眾的胸口。
要不怎么說這個電影有大師氣場呢,它以一對小夫妻的相愛相殺為肇端,呈病毒式擴散,直至整個局面變成投影社會眾生相的哈哈鏡。公關大戰中雙方耍盡花拳繡腿引導輿論,對缺乏自我思考的受眾進行填鴨式喂養。媒體又跟攪屎棍一樣不斷涂抹、杜撰著“事實”。公眾消費著正義,同時也污蔑正義,原著所吐槽的當代文化現象也被一鍋端地放進攪拌機里扭曲地呈現:人肉搜索的濫用,幸福家庭的騙局,中產階級的表演欲,對“酷妞”的揶揄直指男性的膚淺審美……大師手一揮,都給你了,還不特別顯耀,就那么蜻蜓點水地一蹭,悟到什么,全憑個人造化。男主與女主絕不是在“極品”程度上有差,只是階級造就的教育、思想、能力、雙商上的差距,決定了他們的處境。并不是擺出我見猶憐的樣子就值得可憐,現象映射丑行,這場是非戰中的每個人,在哈哈鏡里的姿態都難看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