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映宇


“多美的故事啊!”
在《牧羊少年奇幻之旅》的引子部分,煉金術士感慨唯美主義者奧斯卡·王爾德寫的水仙花的故事,但這是不是在變相地夸贊自己的超級暢銷書?
巫師、煉金術士、神父、吸血鬼……柯艾略寫作的對象總是讓人覺得撲朔迷離,這是一位怎么樣的作家?全部作品累計銷量超過1.75億冊,他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是世界上唯一一本出版語種超過《圣經》的書。這就意味著,柯艾略乃是除了上帝以外拿版稅最多的人,難道他寫那些宗教性的故事就是為了與上帝比肩?
在中國,這位超級暢銷書作家的影響力也是與日俱增,2014年,在出席金磚國家領導人第六次會晤前夕,國家主席習近平接受了巴西、阿根廷、委內瑞拉、古巴四國媒體聯合采訪。在采訪中,習近平主席提到巴西作家保羅·柯艾略,并引用了他的名言:“世界掌握在那些有勇氣憑借自己的才能去實現自己夢想的人手中。”
事實上,保羅·柯艾略本人就是這樣一個,有勇氣、有才能、從而實現自己夢想的人。
《生于一萬年之前》
人生就是博爾赫斯式的迷宮,柯艾略很感慨自己生命中的一些特殊際遇。事實上,在柯艾略真正開始自己成為一個超級暢銷書作家的個人傳奇之前,他什么都做,他是一名編劇、劇場導演和記者,還為巴西最著名的搖滾樂歌星創作過《生于一萬年之前》等60余首歌詞。
他清楚地記得,那時候他正在給一份雜志寫文章,有一天,一個穿著黑色套裝的男人來到他的辦公室,自稱是一家唱片公司的主管,要找一個對UFO有所了解的人。柯艾略不知道,親自跑上門來請賢的這位公司主管會改變他的人生,后者的名字叫Raul Seixas,后來他從幕后走到了幕前,成為了一名在當地家喻戶曉的搖滾巨星。

柯艾略答應這位日后的搖滾歌手的寫稿要求有自己的打算,當時他的考慮是,這是一個為雜志拉得贊助的絕佳機會。可是他沒想到,Raul進而提出要求,要柯艾略幫他寫歌,于是就操刀寫就了《生于一萬年之前》,還有其他的一系列歌曲,柯艾略說:“我沒想到我會給一位搖滾歌手寫歌詞,和他在一起的經歷令人驚奇,他還說:你只需要堅持寫作,你的生活就能因此改變。”
這些工作雖然只是他人生中的小插曲,確實也是他不可或缺的人生體驗。對于一個原本對寫作并沒有太大自信的年輕人來說,開始小心翼翼地寫出自己的第一批作品是一件最重要的事啊!
周游世界
另一件改變他命運的事是旅行。
年輕時的柯艾略就喜歡旅行,長途跋涉于山川之間。“在我的人生中,旅行是最豐富多彩的一段經歷。”柯艾略說,“你可能不知道我當時有多窮,身上只有兩百美元,卻喜歡滿世界地跑。這點錢住不了很好的旅店,晚上我只能睡在汽車里,白天到達一個城市,住青年旅社。但是,錢對于當時的我來說并不是最重要的,后來,在旅行中,我實現了許多其他的夢想,例如去埃及看了恢宏的金字塔,我也更好地了解了中東的歷史和風俗,當然還有重新發現了中國。”
但是真正改變他的人生軌跡的一定是1977年歷時3個月、徒步行走近600公里的朝圣之旅。柯艾略承認,那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轉折點。朝圣,從法國南部穿越比利牛斯山脈,向著西班牙加利西亞地區孔波斯泰爾的圣地亞哥前進。這一次旅行的經歷最后成為了他于1987年出版的非虛構性小說《朝圣》。他說他的傳奇冒險都在那本書里了,他在此次行程中的種種體驗以及所受到的種種啟示讓人震驚,與《朝圣》中的圣雅各一樣,信仰和熱誠在柯艾略身上也是透明的,也許正是這種透明讓讀者為之傾倒。一路上,他遇到了任何人一生都可能不會遇到的奇遇:奇特的宗教儀式、影子功、拉姆吐納功、舞蹈功、聽命與服從……在這個追求夢想、完善人生的寓言故事中,嚴肅的邏輯和奇特的直覺結合在了一起。這部小說為他帶來了巨大的聲譽,而此時,大器晚成的他已經47歲了。
他的人生巔峰時期到來了!《朝圣》之后出版的是他最著名的長篇魔幻小說:《牧羊少年奇幻之旅》:牧羊少年圣地亞哥連續兩次做了一個同樣的夢,夢見在埃及金字塔附近埋藏有一批寶藏。他于是賣掉羊群,矢志向南,跨海經過撒哈拉大沙漠,直往金字塔而去。柯艾略的心中一定活著一個牧羊少年圣地亞哥,那樣的純真,才能在精神的長途旅行中,獲得感動和領悟。
柯艾略喜歡從各種歷史典籍和傳奇中吸取靈感,一直在構筑一個想象和幻想的文學世界,尤其是中東和阿拉伯世界的一些文化和文學的典籍,成了他很多小說的創作靈感的來源。據說他花了11年的時間,專門研究煉金術,他證實說:“我的確研究煉金術11年,也就是說,我閱讀了有關這個問題的所有東西。但那時的我非常像書中的那個英國人,認為如果讀了這些復雜的書,就一定能夠掌握其中的知識。我花了很多時間才認識到,世界的教義存在于每一種簡單的元素中。因此我們可以在每一件事物和每一個人身上學到東西。但是為了做到這一點,我們需要善于接受這個世界,如果我們保持開放的心靈,就能夠真正實現這一點。”
看到自己的靈魂
“我并不想教任何人任何東西。我寫書是為了和自己進行討論,以便更好地理解自己。”柯艾略覺得自己的魔幻小說不過是內心探索的一部分。

世界上唯一一本翻譯語種超過《圣經》的書:《牧羊少年奇幻之旅》。
我們也許可以說他是通俗版的馬爾克斯,將《百年孤獨》變成每個青少年都會有的幻想,于是,牧羊少年就開始“夢游”。保羅·柯艾略被稱為“繼馬爾克斯之后,擁有最多讀者的拉美作家”。迄今為止,他的大熱小說《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已被翻譯成69種語言公開出版,在全球160多個國家和地區銷量超過3500萬冊,登上20多個國家暢銷書排行榜第1名,并榮獲33項國際大獎,到2000年為止,這本書光在巴西就印了令人瞠目結舌的158版……
博爾赫斯幫助他理解了人類的象征性語言,亞馬多使他理解了巴西人的靈魂,亨利·米勒使他理解了寫作必須是自發的,威廉·布萊克讓他看到了寫作的充滿想象的一面。雖然他口口聲聲說自己不關心傳統,但事實上,柯艾略善于從神秘主義出發寫一個簡單的故事,讓博爾赫斯的靈魂飛翔在一個童話般的國度。
在長篇小說《波多貝羅女巫》中,柯艾略塑造了一個名叫雅典娜的女孩。女孩從小被吉普賽母親遺棄,一對黎巴嫩夫婦收養了她,她因展現出驚人的宗教天賦而被誤解為女巫。又是一個關于女孩和女巫的故事,宗教對于保羅來說,既是神秘的懸念,也在建立一個屬于柯艾略的童話般的王國。他在這樣富有想象力的小說中表現出他的童心和博愛之心,這是他能擔任聯合國和平大使的前提條件。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動情地說:“柯艾略先生是一位天才的作家,能夠觸動不同文化背景的心靈,這將使他成為一名強有力的大使!”
柯艾略的寫作更加大了懸疑的部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風靡全球的丹·布朗風潮的影響。雅典娜在故事中并不真正現身,我猜我猜我猜猜猜,所有關于她的事跡皆由其前夫、親生母親、養母、找她學戲的女演員、記者、餐廳老板、歷史學家等人的訪談記錄串成,從中抽絲剝繭,讀者可以逐漸拼出雅典娜的真實面貌。
但柯艾略本人并不認為懸疑是他真正追求的目標,他熱衷的仍是宗教的真正核心:靈魂。由新經典最新出版的《阿克拉手稿》同樣與宗教有關,遭十字軍長期圍困的圣城耶路撒冷、神秘的詩人、《圣經》似的智慧箴言……都打上了宗教的深深烙印。他說:“讀者會在小說的人物中看到他們自己的靈魂。我在寫作的時候,我給這些筆下的人物所設定的,將被讀者自己對人物的想像所取代。每個讀者都有自己的生命,有自己的想象力,他們會塑造自己的復雜的雅典娜,作為一個小說家,我所能做的就是尊重他們。”
訪談:寫作為了更好地理解自己
《新民周刊》:在從事文學創作之前,你曾擔任過編劇、劇場導演和記者,這些工作對你之后成為一名作家有怎樣的影響?
保羅·柯艾略:在我真正開始成為一個作家的個人傳奇之前,這些都是我曾經做過的工作。
是這樣,我一直想要成為一個作家,年輕的時候認為自己必須通過做一些其他事情來“獲取經驗”,當然這些事情要和寫作有關,但我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去寫。其實在根本上,我是害怕,沒有足夠的自信。去圣詹姆士的朝圣改變了這種情況。我認識到,為了到達目的地,你需要毫不猶疑地向目標邁進。
《新民周刊》:巴西老一輩的作家若熱·亞馬多對你深刻的影響是否最終促使你致力于寫作?
保羅·柯艾略:對我和大多數巴西人來說,若熱·亞馬多是巴西現代文學之父。他能夠以如此鮮明生動的方式描繪出巴西人的靈魂,今天,我們依舊想要用這種方式來描述我們自己,并經常以他的作品來幫助自己。此外,他還是我的親密朋友,在我的事業剛剛開始的時候,他以實際行動和語言鼓勵給了我很大的支持。他去世的時候,我寫過一篇關于他的文章,這篇文章已經在世界范圍發表了。
《新民周刊》:什么時候開始擺脫對亞馬多式的現實主義小說的迷戀,而沉迷于研究煉金術、魔法、吸血鬼等神秘事物的?
保羅·柯艾略:雖然我非常欽佩若熱·亞馬多,但我從來沒有想要成為像他那樣的人。事實上,我從來沒有想要成為“什么樣的人”,或者像其他作者那樣寫作。我欣賞很多作家,但是為了成為一個真正的創造者,你需要顯露出真實的自我。真正的寫作,需要讓自己赤裸,需要找到自己的聲音,而不是模仿別人。如果你試圖跟隨某人的風格,那你只會學到一個空虛的外殼,并開始無視自己擁有的財富。在我看來,這樣的作品不可能真正成功。
《新民周刊》:對《吸血鬼研究實踐手冊》一書自己不甚滿意?
保羅·柯艾略:是的,我停止了這本書的發行,我認為這本書我寫得很糟糕。
《新民周刊》:你寫神秘小說是為了表現一種宗教熱忱?
保羅·柯艾略:我并不想教任何人任何東西。我寫書是為了和自己進行討論,以便更好地理解自己。我的讀者遍布世界,我肯定他們并不認為我是要在小說里解決問題。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理解,自己的思考,哪一個是好的?我的書中并沒有我自己計劃確切要闡述的主題思想,一本書就好像人一樣復雜,由各種沖突構成。我在書中唯一要實現的目標就是和我自己交流。所有其他的結果取決于讀者和他們的理解。
《新民周刊》:你個人最喜歡的自己的著作是哪一本?為什么?
保羅·柯艾略:寫作的時候,你試圖投射到人物身上的并不是你所想的,而是他們所想的。但是然后你意識到這些人物是你靈魂的一部分,而你自己非常復雜。有時候我可能會不同意書中那個英國人或者雅典娜的想法,但是他們有自己的生命,而我作為小說家不得不尊重他們。沒有最喜歡的,人物或者書都沒有。每一個都是獨特的。
《新民周刊》:你對加西亞·馬爾克斯、巴爾加斯·略薩、富恩特斯、帕斯和博爾赫斯等拉丁美洲的文學巨匠怎么評價?
保羅·柯艾略:他們都是里程碑式的人物,特別是博爾赫斯。
《新民周刊》:馬爾克斯等作家都用西班牙語寫作,你和亞馬多用葡萄牙語寫作,你覺得這兩種語言的文學傳統和寫作風格有著什么明顯的區別嗎?
保羅·柯艾略:到今天為止我也不認為語言問題會像內容那么重要,因此,忽視背景和寫作的語言,你依然能夠和自己的靈魂交流。
《新民周刊》:2007年,你被任命為聯合國和平大使,擔任此任命之后,你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負責什么樣的工作?
保羅·柯艾略:在聯合國做和平大使或特別顧問,其主旨基本上是一樣的。文學藝術是不同文化間的橋梁。幾十年來,在西方,我們只可能學習“美國的生活方式”。現在,世界——包括美國,對其他文化更開放了,這是抓住機會的一個恰當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