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不夠漂亮

流沙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曾經固執地認為攝影是一門技術活。但當曾經獲得“荷賽”金獎的浙江攝影師陳慶港親口說，那張獲得大獎的照片《走出北川》，是用一臺老舊相機隨手拍下的，從此以后，我對這門技術活有了新的理解和定義。

此前我一直非常困惑，身邊不少攝影發燒友經常傳一些他們拍的照片給我欣賞，他們器材都是萬元級別的，甚至買一個套機十幾萬元的也有，他們拍的照片精度很高，正如他們自己所說的，美輪美奐。既然大家都在說好，我也只能點個贊。但說這些照片如何感動到我，真的沒有那么夸張，我只是把它當成一幅色彩寫實逼真的圖片而已。

初冬，縣里舉辦以“治水”為主題的攝影聯展，幾百張照片，都是綠樹、清水、鮮花、藍天……真的很美。有一張照片掛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把我吸引住了：一個農村的工地上，剛剛通了自來水，幾個農民掬水在喝，一束陽光照在他們的臉上……沒有人會關注這張照片，因為它的構圖并不合理，色彩也不夠五彩繽紛。但畫面的內容打動了我，這是一張極有“誠意”的照片。但這張照片擺放的位置卻告訴我，主辦方也沒有看重它，注定沒有多少客人會關注它。

都說攝影是一門光影藝術，但對我這樣一個門外漢來說，我認為要拍一張漂亮的照片是容易的，但要拍一張有內容的照片卻是困難的。這與寫詩很像，寫一首百行詩很容易，但要寫一首打動人的有內容的詩很難。而且我非常固執地認為，你拍的照片沒有內容時，才會把它拍得漂亮些。就像現在的詩歌，華麗辭藻堆積，但是真正打動人心的名作，都是語句樸素的，就像木心的那首《從前慢》。

每年都有攝影大賽，世界各個通訊社的年度照片都會集中出爐。法新社公布了65張年度照片，這些照片涵蓋了埃博拉病情、蘇格蘭公投、烏克蘭沖突、MH170空難以及香港“占中”。你會發現，這些照片如果你在現場，你也可以拍。是的，有內容的照片不需要構圖合理，甚至連技巧也不需要。只是，我們都不在現場。

法新社也特別有意思，入選了兩張取景自中國的照片，一張是國慶前期上海高架橋上的夜景，一張是在水中拍婚紗的中國新娘。這是唯一的兩張沒有流血、沒有事件的照片。中國現在沒有戰爭，也沒有沖突。但中國留給世界的，就是這兩張照片中的氛圍。也許這才是最高主題的“大事件”——和平與幸福是全人類共同追求的理想。

已經記不起是哪位戰地記者說過的話，他說：“如果你抱怨自己拍不出好照片時，不是你缺少拍攝的場景，而是你的鏡頭離戰爭不夠近。”同理，如果你抱怨自己不夠幸福時，不是你缺少感知生活的眼睛，而是你的心離幸福不夠近。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