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杰華
【摘要】制度與文化一直是人類發展史中密不可分的因素,當代中國的協商民主建設同樣需要相應的政治文化支撐,文章以政治文化的構建與協商民主制度發展的相互聯系為切入點,認為當代中國政治文化的構建受到馬克思主義相關理論、當代西方政治哲學和我國傳統政治因子的多重影響,在此基礎上,文章對當代中國協商民主政治文化的構建進行了探索。
【關鍵詞】協商民主 政治文化 維度
【中圖分類號】D6 ? ? ? ? ? 【文獻標識碼】A
作為現代民主制度的發源地,西方政治家以自由競爭和政黨政治為基點,構筑了一系列選舉民主的政治光譜,并以市場經濟為助力,力求將之放諸四海,成為普適性價值。然而,事過境遷之后,以個體權利為核心,強調民意聚合的競爭性自由選舉制度已無法真實地反映社會不同階層的利益訴求,尤其是無法包容政治文化的多維度發展,在社會生活中暴露出種種弊端,促使西方學者進行理論上的反思,“協商民主”理論借此獲得了復興。
中國作為一個發展中國家,民主制度的建設和不斷完善,不僅伴隨著全球化時代的不同質文明之間的交流融合,也會受到傳統政治文化的軟性制約。協商民主理念的廣泛傳播,無疑會為我們探索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提供可資借鑒的文明成果,但以人民政協為主要載體的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研究也注定會烙上顯著的中國符號。因此,我們既要吸取西方學者的理論精髓,又要結合當代中國特有的現實圖景,深入探討產生政治制度的文化土壤,進而構建中國特色話語邏輯體系下的理論架構。
政治文化與協商民主制度發展的相關性
每一顆民主理論的種子都需要找到適合的文化土壤,與顯性的制度約束相比,政治文化對民主政治的影響表現為一種隱形的、潛移默化的軟約束,這種約束機制的形成需要經過長期的歷史積淀,是一個民族政治心理、政治觀念、政治傾向等多方面的綜合反映。當民族國家的政治文化形成之后,便會以彌散性的方式對社會政治生活的方方面面產生影響,無論是在維護政治秩序的穩定上還是在對社會價值觀念的引導上,政治文化都會展現出獨特的深遠影響,甚至當社會制度發生根本性的變革時,政治文化的傳承也不會瞬間斷裂,反而會憑借巨大的慣性,重新滲透到政治系統之中,與新的政治因子相混合,繼續發揮無形的作用。在不同的政治生態系統中,在不同的歷史發展階段,政治文化的演變形式也不盡相同,我國現階段的政治文化發展伴隨著整個社會的轉型和變革,公民的權利意識和政治參與意識逐步增強,傳統意義上的單一價值觀發生分化,政治文化對社會訴求的整合作用減弱。所有這些變化都對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不斷發展和完善提出了更大的挑戰,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也彰顯了構建與協商民主相適應的政治文化基礎的重要性。
政治文化影響著協商主體的政治行為。從本質上講,協商民主是通過偏好的轉換而不是偏好的聚合,來達到共同的善,在這一過程中,文化背景的影響是顯爾易見的。所謂“偏好”,在政治學話語邏輯體系中,表現為一種政治認同和政治傾向,它會直接影響到社會個體在面臨問題時的政治選擇,這種對相關政治行為的影響可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也可能僅僅是本能的反映,不管是哪種情況,都是政治文化的一種直觀的外在表現。所以,我們說個體偏好的形成是其所處的文化環境的縮影,相同的文化背景還可能在某個特定的群體內形成文化邊界,最終影響著協商主體在協商過程中表現出的政治行為。因此,政治協商的過程實質上是不同政治文化之間的碰撞和交融,包容性的政治文化則有利于消解自由主義的民主困境。
政治文化影響著協商進程中的博弈與均衡。在民主協商的過程中,公共理性和相互妥協是必不可少的,多元社會中進行民主協商所面臨的最大現實困難在于,由于文化的多元性,導致不同社會個體之間以及不同社會群體之間價值落差的增大,社會矛盾和沖突往往會突破物質利益的界限,深入到文化領域,這也在客觀上增加了彼此妥協的難度。“不同的文化結構也許會把不同問題歸結于不同的理性形式。這些爭論都是關于正當性和判決本身的,因此就產生了運用多元公共理性的需要。”妥協是達成公共理性的必由之路,謀求的絕不僅僅是簡單的讓步,而是通過對話和溝通,參與協商的各方能夠了解彼此的立場和需求,在意識到他者的合理性和正當性之后,反思自我的價值立場,修正偏好傾向,最終使博弈過程由于得到文化水平和道德理性的支持,所以超越了一般意義上的討價還價,達致均衡,同時也促進了公共文化的形成。
政治文化影響著達致協商共識的政治體系。“協商民主的挑戰性任務,就是要揭示出平等主義民主的核心思想—法律的合法性由遵守它們的公民所賦予—在復雜而多元的社會中依然是可信的。”政治協商的終極目標是要達成協商共識,這一過程是依托一定的政治體系來完成的,政治文化通過對不同利益訴求和價值觀念的整合,在政治體系中樹立了統一的價值評價標準,使得參與者的行為得到規范。同時,政治文化的包容性還有助于將不同的聲音納入系統之中,特別是通過對少數群體和弱勢群體文化上的尊重,推動政治體系內部的理解和融合。
當代中國協商民主政治文化的現實圖景
當今中國在政治文化領域呈現出一種多向重合的態勢:馬克思主義仍然占據意識形態的主導地位、西方話語借助全球化背景強力滲透、傳統文化伴隨著民族意識的蘇醒逐步回歸,三者之間的交錯融合,構成了當今中國政治文化的現實圖景。
第一,馬克思主義理論淵源。科學、系統的馬克思主義是我們建黨建國的理論基石,馬克思主義的多黨合作及其統一戰線理論要求共產黨人為了工人階級最終的目的和利益,必須同各民主政黨、團體合作,反對共同的敵人,這為協商民主尤其是黨派之間的協商奠定了理論基礎。
馬克思、恩格斯根據無產階級革命和資產階級民族民主革命相交織的現實情況,認為資產階級民主革命是無產階級革命的直接序幕,當推翻封建專制制度成為無產階級革命的第一步時,共產黨人就要善于聯合其他民主政黨,在一定時期內進行協商,并達成政治協議。與此同時,馬克思和恩格斯也指出,在建立了政黨之間的合作關系之后,無產階級政黨在處理彼此關系時,要遵守一些基本的原則,特別是不能使共產黨的無產階級性質發生改變,不能放棄社會主義的目標。馬克思、恩格斯不僅在理論上提出了自己的見解,而且組建了國際工人協會等國際組織,在這些組織內部主張通過協商的方式解決問題,在實踐中檢驗和發展了協商合作的思想,同時也為無產階級政黨與其他政治組織和政治派別之間的協商合作指明了方向。
第二,西方政治哲學理論淵源。根據所持學術觀點和立場的不同,西方學者對于協商民主理論,可以分為以下三種派別:
以羅爾斯為代表的自由主義協商民主理論。羅爾斯針對社會多元化的發展趨勢,從多元理性的觀點出發,在自由主義的理論基礎上構建起協商民主理論。為此,他將原初狀態和無知之幕看作協商民主順利進行的理想化條件,強調正義原則在協商過程中的重要意義。公民作為協商參與者,在理性溝通的過程中,所追求的是一種“重疊共識”,這同時也是自由主義協商民主理論解決社會沖突,包容文化差異的主要途徑。
以哈貝馬斯為代表的批判主義商議民主理論。哈貝馬斯的批判主義商議民主理論產生于對競爭性民主理論和實踐的反思與批判,認為這一民主形式用程序上的平等掩蓋了多數人對少數人權利的剝奪,并不能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公平,所以,他提出實質民主的概念,強調在一個多元分化背景下的共享世界里,所有意見或主張都應該平等地受到理性的批判,公民以話語方式參與社會意見形成和國家意志形成過程,通過公共理性的商談,提高對政治共同體的內心認同和支持。
合作主義的協商民主思想。與上述兩種思想不同的是,合作主義的協商民主思想是為了化解勞資雙方的矛盾而提出來的,所以,在這一框架下的協商民主參與主體是三方,勞資雙方的代表自然是參與協商的主要角色,國家則處于中立的地位,代表著“公共的善”,主持其他兩方的對話和溝通,并在沖突中發揮“仲裁者”的角色。合作主義在協商民主中的運用,彌合了國家與社會的二元分化,三方平等、理性的合作機制也為整合由于文化的多元發展而日益分散的社會力量、實現不同訴求目標之間的均衡提出了新的思路,從實踐運作上拓展了理論的空間。
第三,傳統政治文化中的理論淵源。“和合”思想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核心價值之一,學者們從傳統政治文化中汲取現代理論發展的養分,認為和而不同是社會事物和社會關系發展的一條重要規律,求同存異是協商民主的結果,和而不同的理念就是協商的理念。中國傳統政治文化本身就是一個兼容并蓄的體系,在強調國家政權建設層面“大一統”理念的同時,也非常注重不同思想、觀點的并存發展,在長達幾千年的發展演變中,傳統政治文化以儒家思想為主體,吸收了不同思想流派的合理內核,是一個開放的、動態發展過程。在國家治理中,傳統文化強調天、地、人,君、臣、民之間的和諧共處,在價值取向上倡導“和衷共濟”,從不主張對立面之間的攻擊、對抗。雖然受到歷史條件的局限,傳統政治文化并不能為我們提供直接的、法治基礎上的理論資源,但“和合”思想本身暗合了協商民主理論中處理“同”和“異”關系的基本原則,縱使二者在具體的過程解讀上存在差異,但源于中華民族自身歷史積淀的傳統政治文化,仍然可以為當代中國的協商民主建設提供厚重的文化根基。
當代中國協商民主政治文化的構建維度
任何顯性的制度安排都會受制于本民族內部特定的文化軟約束,這一軟約束不僅影響著我們對概念、范疇的理解,而且會毫無疑問地規制著實踐路徑的選擇。公共理性和西方政治文化傳統是西方協商民主理論的政治文化基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建設,應該明確當下的價值定位,通過對現有語境的提煉,構建與實踐相適應的文化土壤。
當代中國協商民主政治文化構建的特點。當代中國協商民主政治文化的構建依托于社會轉型與發展的時代背景,體現出自身特點。
首先,政治文化的核心由革命與斗爭轉向發展與民主。大規模疾風驟雨式戰爭時代的結束和國際社會時代主題的轉換,都必然使政治文化轉變自己的思維模式和理論表征,從強調對抗、否定、斗爭的二級對立視域轉向強調溝通、交流、妥協、寬容的發展視域。
同時,政治文化邏輯主體之間的關系也將由對抗轉向和諧。自我與他者之間認知角度的差異是造成文化主體之間對抗關系的根源,在革命與斗爭為特征的文化體系中,消除這一差異的主要方式是通過彼此之間激烈的抗爭,形成壓迫性的關系結構,而在以發展和民主為特征的文化體系中,是通過認知角度的轉換,重塑自我,從而達致集體理性共識。在這一過程中,相應的,政治文化的模式也將由排他性的二元對立轉向共識基礎上的多元并存。
當代中國協商民主政治文化構建的理論維度。近年來,學者們已經逐步認識到政治文化的基礎構建對推動當代中國協商民主發展的重要意義,從不同角度進行了理論層面的探討。由于這是一個龐大的系統工程,所以在具體路徑上存在一定程度的爭議,對具體實現模式也存在實踐上的不斷探索,但對構建的目標卻是非常明確的,即實現政治文化的民主化、法治化和現代化。考慮到當代中國的政治文化演變受到古今、中外的多重因素影響,其構建問題實質上是文化的主體性、理論的原創性問題,關鍵是要處理好中國傳統文化資源、當代西方民主思想和馬克思主義相關理論三者之間的關系。
傳統政治文化中雖然蘊含“民本”的思想,但并沒有現代意義上的民主概念,作為舶來品的民主理念在中國的實踐過程中必然有一個本土化、中國化的過程,這就必然要求在不同的理論認知之間搭建一個廣泛的交流平臺,從一個更加宏大的視角進行理論上的探索。在這一過程中,首要的一點是要尊重人的主體性,重新確認已分化的個人利益訴求為基礎的社會主體地位。因此,以人為本無疑是當代中國政治文化構筑的根本出發點和落腳點。
當代中國協商民主政治文化構建的實踐維度。協商意味著政治共同體中自由、平等的公民,通過廣泛的討論交流,互相了解各自的主張和觀點,理性地修正彼此的偏好,并實現偏好轉換,盡可能地達成共識、促進決策。
當代中國的協商民主發展極好地體現了民眾日益增長的民主訴求和政府層面推進民主政治創新的努力,在其發展過程中,必然會強調民眾廣泛的政治參與,以弘揚人的主體性和理性為表征,尊重社會日益分化的權利結構,從而增強實現目標的政治能力。在國家和社會進一步分離的基礎上,當代中國協商民主的發展在具體的方式選擇上將更加多樣化。除了原有的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之外,“民主懇談會”等基層民主協商模式發展迅速,另外還有專題協商、對口協商、界別協商、提案辦理協商等具體化的制度安排。
另外,構建與現代民主政治合法性根基相適應的公民文化,也是當代中國協商民主政治文化構建的重要一環。作為“一種天生的政治動物”,社會個體需要對自身所處的政治環境形成一個基本的認知,在政治實踐中傳承和修正政治文化。從理論上講,協商民主的運作過程更能體現公民文化的特征,在通過話語溝通參與政治活動的過程中,更加強調參與各方在平等、自由的前提下的民主協商,更加強調參與過程的妥協和包容。
當代中國作為一個后發的、處于現代化轉型過程中的發展中國家的基本國情,使得任何政治發展都不會是完全自發產生的,中國共產黨將是推動當代中國協商民主發展的主導力量。如果從歷史脈絡來考察,中國共產黨在成立伊始就提出了共同協商的思想,在抗日戰爭時期的“三三制”政權更是一次對民主協商的成功嘗試。新中國成立前夕,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的勝利召開,標志著協商民主這一民主形式在社會主義中國的全面實施。雖然經歷了一些波折,但改革開放后中國形態協商民主制度的不斷發展和完善,充分說明了作為執政黨的中國共產黨對這一民主形式的充分認可,并推動其不斷向前發展,成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實現形式之一。
(作者為中共河北省委黨校副教授、河北師范大學博士研究生;本文系河北省社科規劃課題的階段性成果,項目批準號:HB2009G06)
責編 / 豐家衛(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