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疼痛和警醒

王欣閣

“南京大屠殺和我有什么關系？”

這是曾經在網上引發(fā)熱議的一個提問。話題很快引爆了輿論場。

如果故國家園的蝕骨苦難，同胞袍澤的焚心之痛都和你沒關系，哪和誰有關系？

“如果說，有的國家對歷史的健忘是選擇性健忘，那我們自己更多的則是習慣性遺忘?！避娐米骷叶⌒樤谛陆霭娴摹兑磺粺o聲血》（上海文藝出版社2015年8月出版）中，一句句詰問振聾發(fā)聵、一聲聲感喟擲地有聲。“經過了70年，我們國家是否已經能夠足以抵御外侮？國人應以怎樣的精神狀態(tài)面對未來？”

這部作品定格世事無常、起伏跌宕的冷暖人間，將溫暖的目光鎖定那些流落民間、融入塵埃的抗戰(zhàn)故事，激賞一群身居草莽、心懷天下的普通百姓，深入發(fā)掘、打撈并擦亮在蹉跎歲月和艱難困厄中，那至真至善至美的人性光輝，每一絲洞幽燭微都足以震撼和警醒世道人心。

這是一位軍旅作家肩負使命、心存熱血、情懷憂患的探訪記述之旅。作者苦心孤詣搜羅史料片段和塵封往事，輾轉騰挪尋訪戰(zhàn)爭故地和英雄故園，深度對話這個行走在蕓蕓眾生中卻不入俗流的特殊群體，他們中既有那場戰(zhàn)爭夢魘的參戰(zhàn)者、受害者和見證者，也有對那段歷史深切追憶緬懷的關注者、研究者和反思者，歷時3載終將一部血肉飽滿、感人至深的厚重之作呈現(xiàn)在世人面前。

在作者筆下，這群人無疑都堪稱國家的魂魄、民族的脊梁和時代的良心。為了給在抗戰(zhàn)中遭受侵害的“慰安婦”們爭取做人的尊嚴和生活保障，山西盂縣小學教師張雙兵在33載光陰里尋訪172位慰安婦，還展開長達20余載的跨國訴訟，自己直落得一身傷病、一貧如洗；高材生王選在人生盛年放棄留美深造、辭退優(yōu)裕工作，義無反顧地加入日本民間細菌戰(zhàn)調查團，一條漫漫無期的細菌戰(zhàn)調查和對日訴訟索賠之路，她艱難跋涉了20年仍舊風雨兼程；四川退休職工蒲寒以老邁之軀，在5年多時間里和志愿者們一道尋訪、收集和整理了近600多份抗戰(zhàn)老兵資料，如果不是決然投身為中國遠征軍老兵服務的事業(yè)，她應該在家含飴弄孫，盡享晚景之樂；唐山普通職員戚輝自費行程2萬多公里，足跡踏遍冀東周邊26個縣市區(qū)，歷盡千辛萬苦推出“永不褪色的記憶”冀東抗戰(zhàn)老八路專題，將153名抗戰(zhàn)老兵的珍貴存照呈現(xiàn)在世人面前；四川商人樊建川20多年來傾心收集、整理和陳列抗戰(zhàn)文物，散盡家財、多方籌資最終建成國內民間資本投入最多、建設規(guī)模和展覽面積最大，收藏內容最豐富的抗戰(zhàn)主題博物館；軍旅作家余戈在繁冗公務之余潛心滇緬抗戰(zhàn)史研究，10年內9次進滇實地探訪記錄，接連捧出兩部 “微觀抗戰(zhàn)史”研究專著震動軍內外……那些苦難掙扎本和他們沒有交集，但因為道義之心和悲憫情懷，他們的人生于是陡然轉向，呈現(xiàn)出別樣的況味和風景。

魯迅曾說過，無窮的遠方，無數(shù)的人們，都和我有關。丁小煒通過《一腔無聲血》的泣血書寫告訴我們：歲月風干不了歷史，那些事、那群人的遭際攸關我們的未來！抗戰(zhàn)英雄不容遺忘，血色往事需要溫故！

是啊，若不去尋找和記述，一個國家的歷史無論留下多少創(chuàng)痛都只能歸于塵土、埋沒荒草；若沒有追憶和警醒，一個民族的精神無論籠罩多少陰霾都只能一枕黃粱、湮滅無聲。

當我跟隨作者的足跡遠赴哈爾濱、沈陽、唐山、淶源、義烏、成都、萬州等地的城鎮(zhèn)與鄉(xiāng)村，平原和山區(qū)，鬧市與寂野，像考古那樣滿懷虔誠去審視、咀嚼那些抗戰(zhàn)往事，眼底心頭總有一種暖流如泉涌動，有一種悲憫油然而生。

作者這種以胸膛行走大地、以真誠撫慰傷痛的血性書寫，帶給讀者的何止是疼痛和警醒。在人們物質財富極大豐富、精神空間卻日漸逼仄的今天，當身邊“和我有什么關系”式的詰問屢屢沖擊耳膜，當看見老人摔倒不出手相扶、歹徒行兇不挺身相助的社會新聞一再刺激眼球，每個人都應深刻反思：先輩留下的烈烈英風浩然之氣為何不再，我們從何時冷卻了一腔熱血？

日本思想家池田大作說：“歷史不但是過去的事情，乃是光芒四射的路標，照亮人的現(xiàn)在和未來，教導我們生存的方式?！薄兑磺粺o聲血》打撈微觀歷史、為“草根”做傳的另類視角，看似沉靜無聲，卻發(fā)出了洪鐘大呂之音。

英雄非無淚，不灑敵人前。

男兒七尺軀，愿為祖國捐。

英雄拋碧血，化作紅杜鵑。

丈夫一死耳，羞殺狗漢奸。

如果不是讀到這首悲歌慷慨之作，對偶像演員頂禮膜拜的當今年輕人，有誰知道這個世界上曾有個鐵血詩人名叫陳輝？！在那風雨如磐的年月，這個不帥也不高大的男人“含著淚戰(zhàn)斗，笑著臉響槍”，以杜鵑啼血般的果敢決絕，為祖國和同胞唱出了最為壯美的陽剛詩篇。誰說不是呢，我們的時代，太需要灌注這種匹夫之勇和剛猛之氣了。

24年軍旅生涯，青年作家丁小煒以詩人的敏感和柔軟，通過充滿煙火氣和泥土味，有筋骨、有道德、有溫度的書寫，深切關注“遭遇”戰(zhàn)爭劫難后人的精神創(chuàng)傷、生命遭際和生存狀態(tài)，書中許多細節(jié)和場景讓人觸目驚心、眼眶溽熱。中國遠程軍老兵袁秀堂一生未婚獨居，當他吃到最普通的生日雞蛋時，忍不住流下了渾濁的淚水；蔣宣雨老人被問到想過什么樣的生活時說，當年在緬甸打仗時吃過牛肉罐頭，那是最好吃的東西，現(xiàn)在只想每天有兩三片豬肉吃；當年張先兔老人的父親為籌錢將女兒從日軍的魔窟救出，無奈昧著良心咬碎牙關為日軍搜集八路軍的情報——“可不敢再活了?！睆埾韧檬茉L時說這句話仍舊目露驚恐……漫漫書卷，都是不屈的靈魂獨白、沉重的生命喘息，我們在拋灑一掬清淚、激揚一股正氣之外，能強烈感受到軍旅作家“為人民抒寫、為人民抒情、為人民抒懷”的熾熱之心和強烈擔當。

在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里最顯眼的地方，鐫刻著一句來自當年在大屠殺中幸存的老媽媽的話：“我們要記住歷史，但不要記住仇恨?！闭箯d另一個地方，約翰·拉貝的一句話同樣振聾發(fā)聵：“可以寬恕，但不要忘卻?！?/p>

閱讀《一腔無聲血》帶給我的重要啟示是，國人當永世不忘血色記憶，大力弘揚偉大的抗戰(zhàn)精神，永遠捍衛(wèi)保護好吾國吾土和父老兄弟，戮力同心為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推波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