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個沒有固定工作的小鎮婦女。她雖然一字不識,但特別尊重有文化的人。父親病逝后,母親就用她一生的辛勞供養著我們讀書,艱難可想而知。我中學一畢業就作為知青下鄉了。
終于,中斷的高考制度恢復了。我開始準備參加高考。但在經歷了三年的知青生活后,中學的各門功課都已荒廢,尤其是英語已基本還給了過去的老師。其他知青紛紛購買收音機,跟著廣播英語講座復習單詞,而我沒有錢買。
這天,母親從鎮里來到我下鄉的地方,給我送日用品,她看見同宿舍的一個知青正趴在床上,捧著收音機,一邊聽一邊嘴里發出唧唧哇哇的聲音。母親問我他在聽什么,我低聲回答,他在跟著收音機復習英語。看著面露羨慕的我,母親沉默良久。
第二天上午,母親又來了,把我拉到屋外的一棵槐樹下,遞給我一件用她的藍花頭巾緊緊裹著的東西,我打開一看,是一臺“華山”牌小收音機,藍色外殼,玲瓏精致,令我愛不釋手。這臺收音機價格不菲。
我問:“媽,哪來的錢?”“耳環換的。”“耳環?”我突然像木樁子一樣呆在了原地。母親的耳環是外婆臨終時送給她的。我擦了一下濕潤的眼睛,迫不及待地打開收音機,調試來調試去,卻只收到一個廣播電臺,更不要說收聽英語講座了。再打開后蓋我便傻了眼,那些電阻電容二極管等零件都是歪歪斜斜地插在電路板上,一看就知道這是一臺人工組裝的收音機。一股憤懣之情頓時涌上我的心頭。
我努力克制著情緒,輕聲問道:“媽,您從哪換的?”“地攤上。”我本想換回耳環,聽說是從地攤上交易的,心想是不可能的了。母親見我沉吟不語就擔心起來,問:“怎么啦?它能幫你復習外國話嗎?”面對母親花花白白的頭發,和那滿懷期望的眼睛,我使勁點著頭說:“媽,它能!”
我暗下決心,決不辜負母親。通過刻苦學習,我考上了南京的一所重點學校。當我將紅色的入學通知書遞給母親看時,她流下了幸福的淚水,笑著說:“好,耳環沒有白費!”
參加工作后,我用第一筆收入為母親買了一對金耳環。那臺收音機,依然被母親的藍花頭巾包裹著,一直被我當成人生的寶物放置在書櫥里珍藏著。當然,只收一個廣播臺的真相,我一直沒有告訴母親,直到她去世也沒有。
(摘自2015年5月18日《中國國土資源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