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偉兵

已經有十個年頭了吧,我對曾經萍水相逢的這兩位老人一直記憶猶新。不錯,她們是女人,但既非如花似玉的青春少女,又非風姿綽約的美麗少婦,而是兩位年逾古稀的可愛老太,她們樂天隨性的爽朗笑聲,至今仍在我耳旁回蕩。
我是在阿姆斯特丹見到她們的,當時為領略這座著名水城的旖旎風光,我和朋友搭乘一條運河游船浮行水上,她倆就坐在我們的對面。都說歐洲女士老來俏,這話正應驗在她倆身上,已經是滿臉皺紋的人了,卻打扮得花枝招展,渾身都洋溢著青春的氣息。一上船她倆就忙著嘀嘀咕咕講悄悄話,不時手舞足蹈,變換表情,說到有趣處,還忍不住哈哈大笑,笑過之后又馬上捂住嘴,“對不起、對不起”地向四周道歉。
我聽不懂她們的話語,便專心致志地觀賞兩岸的風光,倒是我的朋友懂點外語,被她們的談話所吸引,漸漸地加入到她們的談話中,跟她們一樣變得興高采烈起來。我問朋友怎么說得如此盡興,朋友告訴我這兩位老太太應該是童年伙伴兼知心朋友,正在聊小時候和年輕時的糗事,很有意思。他還說這兩位老太太的友情非同尋常,她們身處兩地卻堅持每十年一約,剛才說的是相約的往事,而這一次,她們選擇到自己祖國的首都來赴生命之約。
聽完朋友的話,我對眼前這兩位老人的話題感興趣起來,在朋友的協助下也加入到談話之中。面對面地望著這兩位女士時,我才發現她們的面龐上有一樣東西是不老的,甚至是年輕的,那就是她們眼中流露出來的那種天真無邪和坦誠明亮。“你們的十年之約進行了幾次呢?”經朋友翻譯后,其中那位穿紅裙微胖的老太太說:“五次,每次都相聚一周左右,有時去她家,有時去我家,有時就像現在一樣,到一個我們倆都想去的地方,相聚兼旅游。”“不不不!”另一位穿藍裙瘦一些、戴著一副斯文眼鏡的女士俏皮地說:“按活一百年計算,應該是七次,現在已相約了五次,以后還有兩次。我們相約不僅敘舊情,還比誰更年輕,更健康,生活得更好。但是很遺憾,我倆總是比不出高低來。”大家笑了。我又接著問,“你們年紀這么大,出來家人放心嗎?或者說,把他們留在家里,他們高興嗎?”藍裙老太答道:“我們健康著呢,他們一百個放心!”紅裙女士馬上接過話:“十年里我們有九年多給了家人,只有一點點時間給朋友,他們怎么會不高興,都支持著呢!”說到這,她低下頭去在提包里翻著什么,我正猜測,她卻拿出一張全家福照片。乖乖,好大一家子,已經四代同堂了,她的老先生非常精神,正挺直腰身沖著鏡頭微笑。“她就這樣。”藍裙女士佯裝生氣地望著自己的摯友說:“比得過我的就老拿出來展示。”隨后她也掏出一張照片,她的家人顯然比紅衣老太少一些。“但是,看看,我的老頭和孩子個個都很棒,不是么?!”我們湊近一看,果然如此。這兩位長輩真是挺逗的,我這才知道她們為什么都打扮得如此美艷,為什么一直嘀嘀咕咕地指手畫腳,原來,她們不僅用十年之約來進行生命和生活的競賽,也為熱愛生活珍視友情而鼓勵加油。
船到終點時,兩位老太太與我們不舍地惜別,我們也一直目送著她們裙袂飛揚的背影融入晚霞…… (摘自《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