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懷生 邱小林
【摘要】城市化在社區產生了失序問題、失靈問題和整合性差的問題,以維護社區穩定、安寧為目標,探索社區法律治理城市化問題的方法,縮小失序延續時間,控制失序范圍,以達到失序而不混亂的治理效果;將法律規范與道德行為習慣制約相結合,建立規范控制體系;以居民委員會為主導,建立社區自治組織體系。
【關鍵詞】社區治理 城市化問題 法律規范
【中圖分類號】D922.1 ? ? 【文獻標識碼】A
城市化進程中的社區經歷了禮俗社會向法理社會轉化的過程,產生了社區失序問題;法律治理失范,產生了社區失靈問題;人口流動性增加,產生了社區整合性差問題。在對社區進行法律治理的過程當中,應重點研究這些問題,尋求解決問題的方法。
禮俗社會向法理社會轉化產生社區失序問題
社會學家將社會分為禮俗社會和法理社會①。禮俗社會建立在以家庭、近鄰、種族、宗教等為紐帶的直接首屬人類關系基礎之上,家庭或家族是組織的基本單元,用深度、凝聚力、滿足度等特征描述社會關系,以看護和家庭的方式把人們聚合在一起,通過來自家庭和鄰居非正式的紀律規范約束個人行為,其成員有相似的背景與生活經驗,彼此熟識而親密,以私人方式交往互動,隱私較少,人們有共同的價值觀念和道德傳統,秉承集體主義至上原則,通過道德勸說、閑話、表情手勢等非正式的道德控制手段來維持社會秩序。社會團體成員生于斯,長于斯,自然形成,與他們的祖輩相似,以人的相似性為基礎形成機械融合體,由這種融合體組成的社會是一種封閉的前工業社會,相似于農業社會。
法理社會建立在不同家庭、宗教、團體、組織的人們相區隔的間接次屬人類關系基礎之上,源于經濟組織模式的理性、效率和契約責任,大部分社會交往趨向于短暫化和表面化,人們通過正式的聯系集聚于機構和組織中,非個人的、制度化的規則約束個人行為,即法律是社會控制的主要手段,運用法律來約束個人行為,其成員由不同生活背景、文化價值觀念和道德傳統的人口組成,缺乏感情交流,人際關系松散,人們關心的是自己的私利,堅持個人主義至上原則,社會團體成員存在著明顯經濟角色差導,以這些差異角色為基礎形成融合體,由這種融合體組成的社會是一種開放的工業城市化社會。
禮俗社會和法理社會是兩種既定對立的理想社會,禮俗社會是基于血緣、親緣、地緣和共同感情經歷歷史形成的自然產品;法理社會是人們有意識地建立、設置的人工制品,由自然形成向人工建造轉變,由禮俗社會向法理社會轉變,由農業農村社會向工業城市社會轉變是人類社會發展的歷史必然。②在社會轉變過程當中,原有的社會控制體系逐漸解體,新的社會控制體系還沒有完全建立起來,一些人感到孤獨、困惑,不知道該如何做,一些人容易挑戰或無視社會規則,這種狀況的一個后果就是失常行為增加,社會走向了無規范的失秩狀態。“失序”是指因社會轉型以及由此而導致的社會失范所引起的社會秩序在一定程度和一定范圍內的紊亂。③亨廷頓曾說:“現代性孕育著穩定,而現代化過程卻滋生著動亂。”④中國從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變的過程,也是一個容易出現動亂和失序的過程。
社區是社會的縮影,城市化引起的失序狀態在社區表現得尤其明顯。城市化使社區由熟人社會變成了陌生人社會,人們相見而不相識,割斷了建立在家庭、鄰居關系基礎上的聯系紐帶,勸說、輿論等道德手段失去了對社區的控制作用,法律控制手段還沒有完全建立起來,控制手段出現了斷層,社區陷入了混亂的失序狀態。失序是社會進步過程當中出現的一種反常現象,它打破了現存社會秩序賴以存在的常規,并且就此毀掉了文化和經濟的價值,諸如勤儉的習慣、熟練的技巧,以及個人的希望、抱負和作為社會秩序內容的生活計劃,但如果經過合理的調適,能在更高的層次上形成良好的社會秩序,并以之推動社會向高級階段發展。
在社區由禮俗社會向法理社會轉變過程當中,法律成了社會控制的主要手段,對社區的發展具有引領、規范和調適作用,這種作用建立在法律與社區實際情況相符合的基礎之上,但是,由于人們在面對新生事物時往往知識、經驗不足,不能很快把握社區法律治理的真諦,真理的獲得需要有一個不斷實踐的過程,法律對社區的治理也有一個不斷的修正過程,即要經過立法—適用—修正—適用—修正的不斷反復過程,也就是說要經過一個法律治理的探索階段。探索階段,有可能出現法律空缺、法律秩序滯后、法律實施困難等情況,這些情況都有可能產生社區的失序問題,在社區法律實踐中應對此進行深入研究,并加以解決,盡量縮小失序的延續時間,將失序控制在一定的范圍之內,使失序而不混亂。
法律治理失范產生社區失靈問題
“失范”這個概念最早由法國著名的社會學家涂爾干提出,是指一種無規范狀況,或者是社會準則的缺乏和混合不清。羅伯特·默頓從功能主義的觀點出發,對這個概念進行了更改,他把失范看成是“規范的缺席”,即人們對現存的社會規范缺乏廣泛的認同,從而使社會規范喪失了控制人們行為的權威和效力。涂爾干和羅伯特·默頓界定的這兩種失范問題,在城市化進程中的社會普遍存在。
就前者來說,城市化社區,首屬社會關系向次屬社會關系轉化,動搖了基于家庭、近鄰、種族、宗教基礎上建立起來的緊密聯系紐帶,人們混雜在一起,相互不了解,生活上相互依存,情感上相互遠離,不同收入、家庭、宗教、團體、組織的人們相區隔,社會控制條件和社會控制模式發生了變化,以首屬社會關系為基礎的道德控制方式向以次屬社會關系為基礎的法律控制方式轉化。在轉變過程當中,舊有的價值觀念和行為模式被普遍否定或遇到嚴重破壞,逐漸失去了對社會成員的約束作用,新的價值觀念和行為模式未被普遍接受或尚未形成,社會成員的行為缺乏明確的社會規范約束,形成社會規范權威失范、社會規范真空或規范沖突這樣一種社會狀態。在這樣的社會中,社會規范缺乏明確性、確定性和肯定性,對社會成員的指導性不強,增大了人們依照規范行事的難度,人們的社會行為表現就是各行其是,整個社會陷入了混亂局面。
就后者來說,城市化社區,用理性和客觀程序建立法律秩序,這樣的秩序永遠不能完全取代建立在共識和道德力量基礎上的規模較小的直接群體的秩序,人們也習慣于建立在道德基礎上的社會控制方式,對法律控制方式缺乏廣泛的認同感,使法律規范喪失了控制人們行為的權威和效力。結果,城市生活導致了社會結構松散,允許以自我為中心等不正常行為泛濫,放縱個人問題迅速膨脹成為社會問題。……以客觀制度化的控制來替代自我控制和社會控制的生活方式,……不僅加劇了反道德行為和社會的混亂,同時也造成了道德秩序、社會穩定和社會控制更為普遍的瓦解,形成了一種被認為是社區解體(social disorganization)的狀況。社區混亂與社區解體相互疊加,產生了社區治理的失靈問題。
解決社區失靈問題應從以下三個方面著手:
首先,建立完善的社區法律制度體系。目前的社區法律制度滯后于社區的發展速度,不完全切合社區治理的實際需要,不能很好地發揮對社區的引領、規范和調適作用。應該依照社區發展的客觀規律,對這些法律進行反復的實踐和修正,建立完善的社區法律體系,調整社區的社會關系,規范社區各類主體的法律行為,維護良好的社區法律秩序。
其次,將法律制度建立在人們良好社會行為習慣的基礎之上。城市社會學家認為,任何一種比較正式的控制方式,都必須建立在本能、自發的基礎之上,才能顯出其效力。在正規的法律形式取代民俗的過程當中,城市行政的控制辦法應深入到以往只是由個人的愛好和意愿自行決定的某些活動中來,這樣的社會控制方式才能有效地發揮作用⑤。
再次,運用法律與道德相結合的控制方式。社會的演進是一個否定之否定的發展過程,是一個不斷地由低級到高級的發展過程,在此發展過程當中,新的社會是原有社會的延續,保留有原來社會的因素。在社區由禮俗社會向法理社會轉變過程當中,也要遵循否定之否定的發展規律,道德規范和法律制度在本質上具有同一性,都對社區具有凝聚力和調節作用,在用法律進行社區治理的同時,也要注意運用道德控制方式,使兩者相輔相成,促進社區的穩定和發展。
人口流動性增加產生社區整合性差問題
社會整合是按照一定的價值觀念和規范,對社會中既相對獨立又互相聯系的因素進行整合,形成統一體的社會活動。社會整合是社會發展的必要條件,它既能維護社會系統的完整性,又能使社會進入更高級的適應能力。社會整合的基本功能是保持社會的秩序化、規范化,其目的是防止社會結構的各個部分因缺乏親和力而導致發展失控,引起整個社會的混亂、無序。⑥
社區互動關系是社區整合的基礎條件,社區互動的關系有兩種,一種是主要關系,另一種是次要關系。主要關系包括親戚之間的關系和私人朋友之間的關系,親戚之間關系建立在忠誠和責任基礎之上,私人朋友之間關系建立在吸引力和項目的興趣基礎之上。次要關系是具有目的性的關系,是為獲得特別的目的而聚集在一起的不同個體之間的關系。他們經常被劃分為兩類,一類是具有內在滿足感的互動(情感性互動)關系,另一類是僅獲得某種目標的互動(工具性互動)關系。情感性互動典型地圍繞不同類型自愿協會的形式被組織,如運動會、業余愛好組織、聯誼會、志愿組織;工具性互動經常發生在商業協會、工會、政治團體和壓力團體的框架內。社區整合就建立在這些互動關系的基礎之上。整合后的社區能使所有成員的福祉獲得改善,但是當成員可以自由進入或退出該群體時,這個結論就不可信了。⑦由于城市化的流動性、社會服務安全提升和生活節奏差異化增大,人們較少受到居住鄰近性的約束,地方支持系統變得越來越不重要,讓更多的人參與到鄰里生活中來變得日益艱難。在這人口頻繁流動的城市化社區中,人們自我分類和被分類成城市組織的不同部分,經過隔離、同化、再隔離的協同過程,城市的不同部分和住房的不同類型逐漸由不同社會經濟狀況、不同規模結構的家庭和不同民族、種族背景的人們所表征。⑧人員流動性增加和分化,使社區失去了具有相似社會經濟資源和文化價值觀念的親近性支撐,無論是主要互動關系,還是次要互動關系都很難實現。人與人之間沒有了社會互動關系,社區整合無法進行。
城市化社區存在兩個方面的問題:一是情感智力發展不足,心理壓力增大;二是文化價值觀念多元化,生活方式多樣化。就前者來說,城市既解放著人類,又限制著人類,在此,人類實現自我,展示創造的力量,追逐生存、財富、地位、權力、知識等目標,卻又忽視情感的培養,人口膨脹、非充分就業、不快節奏的城市生活,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就后者來說,城市化進程中的社區被社會經濟、人口、文化價值觀念、生活方式存在明顯差異的群體“侵入”,模糊了人的價值理念,動搖了道德的行為規范性,產生墮落、混亂、無序和沖突。如果缺乏互動和整合,這些問題很難解決。
從任何意義上都可以說,是那些對社區沒有治理能力的人們仍對地方社區保持著興趣,并活躍在我們各大城市的地方社區中。婦女,特別是未受過專業訓練的婦女,以及從地域上被隔絕、禁閉在異地語言中的無形壁壘之中的移民們,才注定要保持著他們對鄰里生活的某種興趣。有能力的人不關心社區事務,關心社區事務的人沒有能力,選舉產生的社區自治組織自治意識薄弱,社區整合能力不強,很難通過交往互動的方式行使社區自治權利,在社區法律治理過程當中,需要政府權力的適當介入,整合社區資源,培育社區自治組織,提高自治組織的自治能力。
依照政府與社會相分離的治理理念,政府權力不是直接介入社區自治事務,而是賦予居民委員會部分行政管理權力,讓其在城市化社區自治中起主導作用,整合居民、業主委員會、物業服務公司等社區主體形成綜合治理能力,解決在人口流動過程當中社區存在的城市化問題。社區居民委員會有豐富的社區治理工作經驗,長期以來,社區居民也習慣于居民委員的領導,居民委員會有能力在社區治理中起主導作用。對此,要為居民委員會在社區整合中發揮主導作用搭建一個平臺,這個平臺就是建立以居民委員會為主導的議事協調機構。居民委員會、業主委員會和物業服務公司三個法人組織主體都在社區行使權力,權力邊界并不清晰,存在相互重疊和沖突,應通過議事協調機構協調三方的社區整合行為。居民委員會因具有社會管理職能而在協調機構中居于核心主導地位,是協調的組織領導者,業主委員會和物業服務公司是協調機構中的積極參與者。居民委員會在組織召開協調會議之前就擬協調的議題征求包括業主在內的全體居民的意見,協調中對共同管理的事項和各自管理的事務進行充分協商,劃清權力邊界,明確職能分工,達成共同治理社區的一致意見,向全體居民公布后組織實施,凝聚社區各種資源形成綜合整合能力。居民委員會在議事協調機構中的主導作用表現在兩方面:一方面,幫助業主委員會提高自治能力,協助物業服務公司進行物業管理,維護正常的物業服務合同法律關系;另一方面,充分發揮居民委員會的人民調解作用,協調解決業主、業主委員會、物業服務公司之間產生的法律糾紛。居民委員會是黨和政府治理社區的著力點,在人口流動性強、社區整合性差、法律糾紛頻發的情況下,應加強居民委員會的組織建設,提高居民委員會整合社區的能力,使社區問題在社區內部得到解決,維護社區的和諧與穩定。
(作者分別為南昌理工學院城市化與法律治理研究所所長、副教授,南昌理工學院院長、教授;本文系2014年度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城市化進程中的社區法律糾紛研究”的研究成果,項目編號:14BFX070)
【注釋】
①Tonnies, swork was first published in 1887 and was translatedinto English by C. Loomis in 1957 as community and Society.EastLansing, Mich.: Michigan State University Press.
②夏建中:《中國城市社區治理結構研究》,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77頁。
③劉祖云:《中國社會發展三論:轉型·分化·和諧》,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7年,第237頁。
④[美]亨廷頓:《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王冠華等譯,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8年,第31頁。
⑤[美]R.E.帕克,E.N.伯吉斯,R.D.麥肯齊:《城市社會學—芝加哥學派城市研究》,宋俊嶺、鄭也夫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年,第32頁。
⑥葉昌友,王天聞:“社會整合與黨的執政能力的提升”,《社會科學家》,2011年第11期。
⑦[美]塞繆爾·鮑爾斯,赫伯特·金迪斯:《社會資本與社區治理》,參見周紅云主編:《社會資本與民主》,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年,第201頁。
⑧[美]保羅·諾克斯,琳達·邁克卡西:《城市化》,顧朝林、湯培源、楊興柱等譯,北京:科學出版社,2009年,第345頁。
責編 / 于巖(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