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獎夫婦，在乞力馬扎羅山頂訂婚

張東亮

因為他們發現了大腦中形成定位系統的細胞，解答了一個困擾哲學家和科學家們長達數世紀的謎團，2014年10月6日，瑞典卡羅琳醫學院在斯德哥爾摩宣布，將2014年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授予來自挪威的愛德華·莫瑟爾夫婦，這對世界科學界罕見的“神雕俠侶”繼續書寫著屬于自己的傳奇。

乞力馬扎羅山頂交換訂婚戒指

愛德華·莫瑟爾和妻子梅·布里特相識在1983年朋友舉辦的大學聯誼會上，僅僅一眼，莫瑟爾就對熱情而直率的布里特產生了濃烈的好感，而布里特也芳心暗許。

帶著年輕人之間的羅曼蒂克故事，還有在學術上的好奇心，他們開始了一項使命——找出大腦控制行為的背后機制。于是，兩人前去拜訪該校具有顯赫聲望的電生理學家皮爾·安德森，并請求跟隨他做本科畢業課題。

當時安德森正在開展對大腦海馬體區域神經細胞活動的研究，兩位學生決心將細胞的精確活動機制與動物行為聯系起來。安德森與當時大多數的神經科學家一樣，對直接跨越如此巨大的一步心存疑慮。

但是這兩位年輕人非常堅持，安德森最后只能妥協，給他們指定了一個聽上去相當簡單的課題：在保持小鼠對環境信息記憶能力的情況下，你最多可以切除小鼠大腦海馬體的多大部分？

這對戀人接受了這項挑戰，并很快有了重大的發現。在當時，科學家們普遍認為海馬體是均一的。但莫瑟爾和布里特發現，海馬體的一側在空間記憶方面要比另一側重要得多。這一發現在后來他們的實驗中被證明是無比寶貴的。

1984年，當時還在念大學的兩人登上了非洲坦桑尼亞境內的乞力馬扎羅山頂，并在那里交換了訂婚戒指。但因為山頂的溫度實在太低，他們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交換戒指，然后趕緊戴上手套。此時的兩人已經設想好了他們未來共同生活的樣子：先生孩子，然后去國外做博士后研究，最后在世界的某處建立自己的實驗室。

大學畢業后，莫瑟爾和布里特舉行了簡單的婚禮，然后便共赴英國留學，并成為愛丁堡大學的博士后研究員，隨后，兩人雙雙收到世界知名科學家約翰·奧基夫教授的實驗室發來的邀請，在倫敦大學做訪問學者。

“我們如何知道自己身處何方？我們怎么找到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的路徑？我們如何存儲這些信息，從而能夠在下一次立即找到這條路？”1971年，奧基夫就發現了構成這一體系的第一個組成部分。他發現，大腦的海馬體里有一種特殊的神經細胞，每當老鼠身處屋子的特定位置時，這種細胞的一部分就會被激活。而當老鼠到了房間內的其他位置時，另外一些細胞則被激活。因此他認為，這些“位置細胞”構成了房間位置的一幅地圖。

奧基夫對這個發現十分驚喜，但他意識到，除了“位置細胞”，人的大腦中必然還存在著其他類型的“導航細胞”，比如計算距離、感知方向等。

當時這一研究領域非常熱門，對大腦細胞科學非常感興趣的莫瑟爾和布里特，索性一頭扎了進去。

北極圈邊安家

1996年，夫妻倆意外收到位于特隆赫姆的挪威科技大學的助理教授職位邀請。當時兩人有點猶豫不決：如果接受，就將意味著前往一個遠離世界學術研究中心的偏遠之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大學單打獨斗。但是這個學校愿意給夫妻倆兩個職位，這就意味著他們可以在一個地方共同工作，并且研究領域也是對口的，這對他們的吸引力很大。夫妻倆最終接受邀請，回到了挪威。此時，一同回國的還有他們的兩個小寶寶——一個蹣跚學步，另一個還是嬰兒。

在特隆赫姆這個離北極圈僅300多公里的地方安頓下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里天寒地凍不說，他們還必須白手起家，在一間地下室里建立起自己的實驗室。幸運的是，夫妻倆得到了歐盟研究委員會的一筆巨額資助。

在一個典型的挪威清晨，一場雪過后，當外國游客還在戶外貪婪地呼吸著挪威童話王國的清新空氣時，布里特已經開始了一天的行程，她起得很早，要親自開車送孩子去幼兒園。這個干練的辣媽，有著北歐女性標志性的金色頭發，盡管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依然充滿年輕女子的青春活力。

孩子們很可愛，布里特一邊開車一邊和他們講笑話。這是一個其樂融融的場面，和外面的天寒地凍形成很大的反差。因為先生工作太忙，平時除在實驗室搞研究外，照顧孩子的重任就落在了布里特的身上，但她認為這讓自己很快樂。

在科學研究過程中，夫妻倆注意到，內嗅皮層區域的神經細胞會在小鼠通過某一特定點的時候被激活，這一點和海馬體區域的“位置細胞”很像。但它們在其他幾個區域也同樣會被激活。當盒子里的小鼠正忙著到處在盒子底部找巧克力碎塊吃的時候，兩人在一旁專注地觀察它們的行為，而計算機則不斷記錄著小鼠的大腦神經細胞信號，并在位置圖上進行繪制。很快，一個圖形模式漸漸清晰起來——那是一個呈六邊形的網格形狀，就像一個蜂巢。

就在導師奧基夫發現大腦“位置細胞”34年之后的2005年，布里特和丈夫發現了大腦定位機制的另外一項關鍵組成部分，他們將其稱為“網格細胞”。這種細胞能夠產生一種坐標系統，從而使得精確定位與路徑搜尋成為可能。兩人的后續研究，揭示了位置和“網格細胞”是如何令定位和導航成為可能的。夫妻倆對“網格細胞”的發現，解答了一個困擾哲學家和科學家們長達數世紀的謎團。

獲得諾獎樂翻天

結婚28年來，莫瑟爾夫婦對大腦科學的研究興趣沒有絲毫減弱。好玩的是，夫妻倆會在上午討論和“網格細胞”相關的話題，也會在清晨的實驗室會議中進行更加細致的探討。夏天夜晚，在附近的小餐館吃飯時，莫瑟爾和布里特仍然會津津有味地交流這些。在外人眼里枯燥乏味的學術研究，在他們這里卻變得妙趣橫生，比燭光晚餐都浪漫！

雖然莫瑟爾和布里特絕對稱得上是學霸夫妻，但并非每一對夫妻都能做到像他們那樣和諧地共同工作，夫妻倆將此歸結為他們隨和的脾氣和共同的興趣愛好。

兩人都喜愛戶外運動，布里特三天兩頭會在他們位于海邊的房子附近起伏的山地跑步，而莫瑟爾則會在周末出去徒步行走。他倆都對登山充滿熱情，這也是他們會在乞力馬扎羅山頂訂婚的原因。

登山的默契延續到了工作中，他們逐漸形成了一種分工合作的方式。莫瑟爾更多進行計算與理論工作，而布里特則負責實驗室管理以及人員管理，并承擔更多的實驗工作任務。

令莫瑟爾和布里特做夢都沒想到的是，他們和導師奧基夫因為發現了大腦中的“定位”細胞，獲得2014年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

按照慣例，諾獎委員會會打電話通知諾獎得主，并記錄下他們第一時間的反應。接到電話時，布里特正在實驗室和同事們激烈地討論著研究數據，在得知獲獎后，她說自己簡直“震驚了，一直在哭”，接著又像孩子般興奮得手舞足蹈，同事們馬上用生日歌的曲調唱著“祝你得獎快樂”，與她一同喝香檳慶祝。欣喜若狂的同時，布里特也有一絲遺憾，丈夫此刻正在飛往德國慕尼黑的飛機上，她無法聯系上他，分享彼此的喜悅。

盡管知道得晚了點，但莫瑟爾卻有了更多驚喜。當全世界都知道他是諾獎得主時，唯有他一人還在飛機上對此一無所知。因此，當諾獎消息宣布一個半小時之后，他走下飛機時驚呆了，人們拿著鮮花在機場迎接他，這時他才知道自己得獎了。慕尼黑機場的官員們親自向他祝賀，而他打開手機才發現，自己有120個未接來電。

多一點激情和好奇，讓枯燥乏味的工作生活變得充滿情趣，這不僅是這對夫妻成功的秘訣，更是他們婚姻永葆活力的法寶。

圖片由本文作者提供 ?編輯 陳陟 ?czmochou@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