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公司的“新馬甲”

程蒙

四名涉案的黑水公司前雇員，從左至右分別是：達斯汀· 赫爾德，埃文·利博提，尼古拉斯·斯雷頓和保羅·斯勞

2007年9月16日，星期天，伊拉克首都巴格達的尼蘇爾廣場上人來人往，一隊美國外交人員的車輛在保安公司的保護下由此經過。突然，廣場上響起密集的槍聲，持續15分鐘之久。槍擊導致17人死亡，包括一名年僅9歲的男孩阿里。這一天被稱作“巴格達血色星期天”。殺死伊拉克平民的是四個美國人，然而對他們的審判卻隔了整整八年的時間，原因是他們在殺人時有著特殊的身份：他們都是美國黑水保安公司的工作人員。黑水保安公司，美國政府的“影子軍隊”。最近，這一事件又舊案重提，今年4月13日，4名前黑水保安公司雇員因槍殺伊拉克平民獲重刑，一人被判終身監禁，其余三人被判有期徒刑30年。

血色星期天

隨著4名前黑水保安公司的雇員被判重刑，阿里的父親、 伊拉克人基納里整整八年的等待終于有了結果。2007年9月16日悲劇發生時，基納里正帶著妹妹和兩個孩子開車經過尼蘇爾廣場，遇上了正在通過的美國車隊。美國車隊要求基納里停車，隨后基納里和身后的幾輛車都停了下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令人瞠目結舌：美國車隊突然開始開槍掃射，像在一瞬間進入到戰斗狀態一樣。很多人從車里跑出來，但仍逃不過被槍殺的厄運。當廣場從一片混亂變成一片死寂之后，基納里才發現，坐在后座的兒子中槍了，而且還是爆頭。

事發之后，美國國務院、國防部和聯邦調查局先后表示將就此展開調查。但黑水公司稱，當時美國車隊受到汽車炸彈襲擊，并且有武裝分子用AK-47步槍襲擊他們。2008年2月，美國廣播公司在其網站報道了9歲男童阿里遭槍擊的故事，之后黑水公司律師稱要以誹謗罪起訴該公司。

在公開場合，黑水公司一直否認是自己的雇員射殺了阿里，稱阿里的死是黑水保安公司撤離現場后美軍所為。但私底下，黑水公司在伊拉克的區域經理又聯系基納里，提出愿意支付2萬美元私了。而基納里斷然拒絕：“我不要你們一分錢，但有一個條件，黑水公司老板要做出公開道歉，為殺死我兒子說對不起。”這一要求遭到黑水的拒絕。2009年9月15日，基納里將黑水公司及涉案的6名保安告上北卡羅來納州地方法院，但這一訴訟隨后被并入多起黑水保安的民事訴訟，并最終被撤銷。

基納里的律師走訪了幾十位目擊證人，其中也包括黑水公司的雇員。當時的被告之一杰里米·里奇韋是黑水公司的槍炮兵，他向律師承認自己射殺了一名平民，主動認罪。另有一些黑水雇員向律師表示，他們被同事的行為震驚了，這些人毫無理由地向平民開槍掃射。2014年10月，4名黑水前雇員被定罪，但4人均表示自己無罪，要求上訴。

然而此事對黑水公司的業務幾乎沒有造成任何影響。槍擊事件發生后第二天，伊拉克政府曾下令吊銷黑水公司的執照。但很快，黑水公司便恢復了業務，也根本沒有離開伊拉克，還繼續為美國駐伊外交官提供服務。

隨處可見的“黑影”

“黑水公司是美國反恐戰爭中真正的撒手锏。”這是埃里克·普林斯在《陰影中的軍隊》一書中的言論。1996年，26歲的普林斯從美軍海豹突擊隊退役，繼承了父親的汽車零部件工廠。此時恰逢美軍縮減軍備開支，美國海外駐軍規模不斷減少，私人保安公司逐漸興起。1997年，普林斯賣掉父親的工廠，在美國南部買了4000多畝沼澤地，創辦了黑水保安公司。

普林斯不惜重金，從現役部隊中挖掘人才，吸引特種部隊的教官和高級軍官加入。很多人在黑水公司一個月就能賺到以前全年的工資，這樣的條件絕對有誘惑力。鼎盛時期，黑水公司在全球部署超過2300名雇傭兵，還儲備有20000名前特種部隊成員、退役士兵以及退休執法人員，隨時可供調遣。公司擁有超過20架飛機，包括武裝直升機和一個監視飛艇分隊，甚至還有自己的情報部門。

雖然黑水是一家私人公司，但它與美國共和黨政府的關系不同尋常。普林斯家族是共和黨的鐵桿支持者，普林斯19歲時就向共和黨捐款1.9萬美元，迄今已累計捐款至少25萬美元，也由此與布什家族結下了不解之緣。9·11事件后，布什政府展開全球反恐行動，黑水公司也抓住商機，從布什政府手里先后拿到價值15億美元的政府合同，不僅參與伊拉克戰爭，還深度參與美軍在巴基斯坦、阿富汗的活動，包括極具爭議的無人機使用。黑水公司還與中情局來往密切。2002年，中情局支付黑水公司500多萬美元，用于向阿富汗派出一支隊伍，作為美軍早期部署的一部分。2004年，中情局又邀請黑水公司參與追殺基地組織頭目的秘密行動。

美國黑水公司的創始人埃里克·普林斯是美軍海豹突擊隊退役人員

美國黑水公司的雇傭兵

在輿論和法律的多重壓力之下，2009年，普林斯辭去黑水公司CEO職務，將黑水公司更名為Xe服務公司。2010年末，普林斯宣稱將公司出售，徹底退出國防承包生意，但黑水的影子卻并未消失。2014年3月，據《每日郵報》報道，至少有兩段網絡視頻顯示，沖突不斷的烏克蘭頓涅茨克地區出現了疑似美國黑水公司的雇傭兵。

美國五角大樓曾表示，私人保安公司是美國武裝力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所以雖然黑水公司現在改名換姓了，但在世界各地依然可以找到它的影子。《現代雇傭兵》一書中曾提到：如今私人保安公司作為一個產業已經真正做到了全球化，這算是黑水公司的遺產。正是黑水公司的存在和美國政府的作用，讓這個過去不那么合法的產業變得公然、高調、大行其道。然而這個產業在產生驚人的商業機會的同時，也醞釀出巨大的道德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