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遙》：玩過頭的姜哥

蘇迪

2007年10月初的一個夜晚，空氣中已經有深深的涼意了。剛剛看完《太陽照常升起》，走出北京劇院，電影中那股濃濃的男性荷爾蒙氣息似乎還縈繞在我的周圍，渾身熱騰騰的。

片子里的姜文太可愛了，他帥氣、雄性、陽剛甚至有些野蠻、不近人情，但他又單純、浪漫，最要命的是還有深深的孩子氣。好吧，拋開一個中青年女性的種種花癡情愫，《太陽照常升起》也是一部優秀的電影，得到金獅獎、金馬獎的提名并非徒有虛名。這部意識流色彩濃郁的影片選擇了一種錯位的段落結構，邏輯看似連通，其實相互否定。而片中主要角色之間的邏輯關系也是擰巴的，這種擰巴是姜文的刻意為之，也是一種世界觀。《太陽照常升起》上映后遭遇了叫好不叫座，票房極其慘淡，其實原因很簡單——這是一個遠遠超前于普通大眾接受水平的電影。

于是，有了《讓子彈飛》。2010年上映的《讓子彈飛》絕對可以算是當年的一大文化現象。強烈的觀賞性、演員精湛的表演和對國民性實實在在的嘲諷使這個電影收獲了近七億的票房。坊間有傳言，只想證實一下自己票房能力的姜文在得知票房大捷后，大呼：“這不是逼著人不認真么！”玩笑歸玩笑，《讓子彈飛》顯示了姜文的才氣、情懷和日漸圓熟。

四年過去了，姜文成為了既能“搞得藝術”又能獲得票房的高手，而他的種種嬉笑怒罵，也成為濃郁的個人魅力的一部分。普通電影觀眾和專業電影從業者無不翹首以待他的下一部作品。

2014年12月15日，《一步之遙》經過一番審查的坎坷，終于迎來全球首映。《一步之遙》改編自歷史上真實的民國奇案“閻瑞生案”。1920年的上海灘，花國大選如火如荼，各國佳麗爭相斗艷。舒淇飾演的兩屆選美總統完顏英驚險連任，大選操辦人、姜文飾演的馬走日因此名滿天下。然而，一場謀殺顛覆了一切，完顏英命喪黃泉，馬走日亡命天涯，并和操辦大選的另一搭檔、葛優飾演的發小項飛田由莫逆之交變為生死宿敵，而將府名媛、周韻飾演的武六的出現，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

毋庸置疑，《一步之遙》延續了姜文一貫制作的精良。坐擁3億元的投資，姜文表示，與之前一味較真不同，這次要把錢花在明處，花在大家看得見的地方。整部影片呈現出一種異常華麗的感覺，花域大選一場戲頗有幾分《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奢華感。最為驚艷的是姜文和葛優兩位出現在一個大的肥皂泡中，并努力將肥皂泡吹得更大。這種隱喻或曰明喻直指整個花域大選就是一個肥皂泡。一眾大牌演員在該片中的表演也值得圈點，葛優飾演的警察局長項飛田看似幽默，實則心機頗深，讓人不明敵友；王志文演活了心狠手辣、面對權貴又異常謙卑的上海灘大藝術家王天王；完顏英的角色又美又癲狂，可謂舒淇表演的一次突破。該片聚集九位編劇，既有姜文本人、作家王朔、話劇編劇廖一梅，也有姜文的老搭檔郭俊立、述平等，堪稱一流陣容。廖一梅在首映后表示，編劇們在影片籌備拍攝階段所寫甚多，夠拍十部《一步之遙》，足見用心之深。

3546個角色，20000個群眾演員，13762件服裝，7856雙鞋子，1252頂帽子，亞洲最先進的3D技術，影帝影后的傾情出演，給觀眾帶來視覺聽覺的超負荷轟炸，這一切都沒有能夠挽救《一步之遙》的 好評度，兩極化的影片評價反倒坐實了這樣一種觀點：各種元素堆不出一部好電影。

就像很多導演的折戟之作，缺少一個扎實的故事是影片備受差評的首要原因。自誕生至今一百多年來，電影始終致力于一件事，那就是用電影的語言講故事，讓觀眾移情于故事人物、沉浸于故事節奏、專注于故事發展、滿足于故事結局。《一步之遙》在沖突設置階段所費筆墨甚多，洋洋灑灑地把大段篇章獻給了花域選美大賽；在故事即將達到高潮的階段，反而將寶貴的篇幅獻給了武六與馬走日的浪漫往事；到了故事結尾，即沖突解決階段，便有些力不從心，匆匆配上一段汽車土樓追逐戲碼了事。就像一條大河，在各個支流耗費了太多，干流到最后入海處便缺少了振人心魄的力度。

一部好電影中，故事人物必須是真實可信、動機明確、訴求清晰、行為合理的。《一步之遙》主人公的行為卻有點前后矛盾，無法自圓其說。馬走日作為一介名流，名滿上海灘，連堂堂大元帥的兒子都要找他解決問題，卻在自己遇到翻車事故后亡命天涯，實在經不起推敲。荒誕是一種風格，卻并非缺少邏輯的托詞。

其次，雜糅太多元素，讓這部歷時四年打造的電影看上去用力過猛，缺少留白和意韻。作為一個演員，姜文的表演屢開風氣之先，有目共睹；作為一個導演，姜文虛心學習，大膽嘗試，時常在影片中加入各種新鮮元素。然而，在《一步之遙》中，他有些用力過度，恨不得將所有他見過聽過嘗過的好東西一股腦都堆砌在觀眾面前。于是，140分鐘的電影中，觀眾體驗了《教父》，體驗了卓別林，體驗了默片，體驗了《紅磨坊》，體驗了歌劇，體驗了國粹，各種淺嘗則止的元素讓觀眾目不暇接，卻讓電影本身有些不堪負重、不知所云。

對于姜文的硬漢形象產生審美疲勞，也是觀眾沒有感受到驚喜的原因。雄性、陽剛，是姜文塑造最成功的一種類型化角色，也是觀眾對于姜文的刻板印象。《鬼子來了》里，馬大山孤軍奮戰砍殺日本侵略者；《太陽照常升起》里，唐雨林是荷爾蒙旺盛的獵情者；《讓子彈飛》里，張麻子是霸氣外露的土匪頭子；而《一步之遙》里馬走日前半段像是教父附體，后半段則有點士可殺不可辱的感覺。一路走來，姜文就是硬漢，硬漢就是姜文，這種“給力型”的人物設置未免顯得有些高大全，而失去了作為人的豐富性和立體感。

好吧，作為一個女性觀影者，我也要對導演的美麗妻子周韻吐個槽。無論是在《太陽照常升起》《讓子彈飛》還是《一步之遙》，周韻都是一道美麗而固定的存在，大段MTV般的個人特寫鏡頭讓我們感受到了導演對妻子的濃濃愛意，卻也讓觀眾時常出戲。或許，對周韻，一句“本色出演”已經是最高評價了吧。

《一步之遙》首映日1785萬元的零點場票房數字，大幅刷新了《小時代1》保持的750萬元的紀錄，距《變形金剛4》所創造的2050萬元的零點場票房紀錄也僅一步之遙。兩極化的評價下，姜文會不會成為“姜小剛”，撐起賀歲檔的半邊天，讓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