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犖 關馨橋
如果凹凸曼是你小時候心中的英雄,那你現在心目中的英雄是誰?面對這個問題,臺灣話劇導演李宗熹陷入了沉思。最開始他說沒有,“或許因為沒有,所以我現在才迷失,但也可能恰恰如此,我才更多元”,一番沉思之后,他給出了另一個答案:父親。“有時候我在想,我做一部戲希望誰坐在下面看,答案是父親。父親已經離我遠去,所以在我的戲里邊親情一直是被著重渲染的。”有一次,李宗熹自己在臺上演出,當時他的一個學生演出時需要穿皮夾克,他就把父親的皮夾克借給他穿,演戲時,李宗熹躺在床上,那個演員穿著皮夾克從他前面走過,一瞬間,李宗熹聞到皮夾克的味道,仿佛父親就從自己面前走過,當時背對著觀眾的他突然就哭到不行。那個皮夾克到現在他還留著。
臺灣話劇導演李宗熹的采訪往往只會談及自己的作品,因為覺得自己的作品比自己本人更值得讓人記住。采訪時,他操著典型臺灣男人的腔調,談到戲時滔滔不絕,談及自己卻總是欲言又止,他不愿或者羞于敞開自己的內心,聊熟絡稍一敞開,又趕緊收回,仿佛生怕被陌生人看穿自己內心的小秘密,在說與不說間糾結。他還是個超級感性的人,采訪過程中幾次動情眼眶濕潤。有時候一個人在家看電影,他也會哭得死去活來甚至喘不過氣來,所以李宗熹不敢去電影院,因為擔心字幕還沒彈完燈就亮了,被別人看到哭得一塌糊涂的自己。

朋友們都說李宗熹像古龍,感情豐富,放蕩不羈,愛喝酒。他的作品卻永遠都是傳遞溫暖。李宗熹說自己做戲是為了贖罪,“每個人心里都會有缺憾,我內心有很多遺憾以及缺失。事實上我覺得創作的時候,我是在填補缺失,我覺得我是真正在活著,會覺得很踏實。不創作的時候我會感到空虛,或者糟糕。”李宗熹對家庭溫暖無比渴望,所以在他的戲里親情總是被著重渲染的部分,為了填補他內心深處最缺失的一塊。
從小到大,對李宗熹影響最大的是父親。李宗熹高中學的是表演,大學本來是香港演藝學院舞蹈系的,當時父親在上海做生意,得知李宗熹無心繼續讀書,打算跟當時的女朋友開個舞蹈工作室然后結婚,就把李宗熹叫去上海玩。在上海時,父親有計劃地安排李宗熹去看戲,讓他和戲劇圈里的人接觸,李宗熹突然發現原來戲劇這件事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這是我要感謝老爸的。”李宗熹說,“我爸很支持我做導演,從高二的時候就告訴我要買什么器材,拍電影要怎么做。后來我才想明白,他一直希望我做導演是因為他自己很想演,他希望兒子成為導演后找他演。”不過李宗熹終歸沒有找父親演戲,因為父親去世了。
從李宗熹的話劇中可以模糊理出他的生命軌跡。父親去世之后兩年,李宗熹夢到父親回來了,還是年輕時的模樣,醒來時發現自己哭濕了枕頭,幾年之后他把這個夢寫成了《我是你爸爸》,后又改編成《又見老爸》;奶奶得了老年癡呆,李宗熹寫了《守歲》,一個大年除夕夜,得了老年癡呆的老人和女兒、外孫女吃年夜飯的故事;去西藏感受到信仰的力量,李宗熹寫了《我的祖宗十八代》;前兩年很空虛,找不到生命的價值,他寫了《男人幫》,后又改編成《霸王卸甲》;苦于找不到真愛,去年李宗熹寫出了《求偶》,而下一部戲會是《曾經是夫妻》;現在他在排《謊言》,因為李宗熹意識到人生就是一場謊言:“生活中我們在進行著多少謊言,對家人、對愛情,謊言會讓人平靜,但是卻沒有退路。”
8月4日是李宗熹40歲生日。他在自己的朋友圈寫道:“今天,我真的40歲了。也是人所謂的步入中年。編導話劇17年了,突然累了,再給話劇三年我就不做了,我要過另一種人生。也許當廚師也許當老師,我也不知道,反正三年后的生日過后,我要過全新的生活。三年,抓緊了。”這段話寫完,無數朋友挽留,讓他“想開點”,果陀劇場內地運營長余大任給他留言說:“三年會改變一切”,并追問“重燃你的斗志沒有?”李宗熹回答:“更堅定了我的決定。”李宗熹覺得朋友們的勸慰恰恰證明了他一直活在別人的期待中,是時候該想想自己期待的是什么了。“其實人生很有意思,當你知道一個期限,態度是不一樣的,所以這最后三年,我會更努力更認真地去導我的每一部戲。”李宗熹說。
Q:一部關于Ultraman的話劇,最開始是你的想法嗎?
A:是他們的想法,找我來當技術總監。其實我以前不怎么參與兒童劇,自己畢竟是個比較偏話劇或者寫實方面的導演。但是我這個人比較在意興趣,一開始我是拒絕的,后來他們寄給我劇本,我看后感覺這會是一個不錯的劇,它講信念、勇敢,有一個很好的主題,它不止是個兒童劇,會是個大眾化的作品得到所有人喜歡。后來當我決定接這部戲就全程參與了創作,花了很多精力在里邊,現在《宇宙超人Ultraman之英雄歸來》也是我自己很喜歡的一部戲。
Q:Ultraman是很多80后一代的童年記憶,你對Ultraman有情結嗎?
A:我們管Ultraman叫咸蛋超人,網上愛稱“凹凸曼”。我看Ultraman那會兒才五六歲,Ultraman是很多人小時候的英雄,其實說到心里的英雄,你相信就會有,不相信就會沒有,所以我們要相信英雄是存在的。因為只有相信有英雄,你才會勇敢,你自己才可能變成英雄,這也是Ultraman的主題。
Q:為什么說這是一部“好萊塢式”的動漫舞臺劇?
A:首先這是一個好萊塢式的劇本,非常嚴謹,有些兒童劇的劇本很松散,僅僅是在逗小朋友開心,處理感情方面也會比較薄弱。但是情感才是撐起故事的核心,不管用任何形式,打動我們的總是情感,所以Ultraman這部戲我們也對情感的處理很用心。

Q:所以這次還是會保持你一貫的喜劇加溫情的風格么?
A:對,這是我的招數,哈哈。很多戲很有味道,但是觀眾會沒有耐心,所以就要用喜劇吸引觀眾,讓他開心,讓他笑。包括感動也是,有感動才會跟觀眾有共鳴,才能跟觀眾達到交流的目的。而喜劇、溫情這些都是我的手段,最終目的是想要跟大家分享我所看到的和我所聽到的。
Q:喜劇加溫情的風格是怎么形成的?
A:人就是這樣的,比方說有人喜歡跟女生講鬼故事,別人嚇到了他會很有成就感。那我跟別人分享一個故事的時候,喜歡看別人笑著哭,哭著笑,笑中帶淚,我喜歡用這樣的方式,覺得很過癮,我就是這樣的人,所以我的戲也是自然而然呈現出這樣的效果。
Q:Ultraman也是源于你對生活的看法?
A:當然。雖然Ultraman是一個講英雄的故事,但是作為一個創作者,我們就要賦予它更深入的價值。Ultraman的勇敢不是真的叫我們去打怪獸,當你做了一些事情后就在改變這個世界,改變世界可以不是很宏大的方面。當你看到一個很久沒見的朋友,你給他一個很深的擁抱,我說的是這種意義上的勇敢。再比方說我們這次交談,我也可以很客套地說一些空話,但如果這樣,那我們的交談就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你感受到我的真誠,我也感受到你的真誠,你影響了我,我也影響了你,走出這個門之后,你也會去影響其他人。我覺得Ultraman講的就是這種勇敢,也是Ultraman的核心價值,對于一切,你要作為一個勇者,實現你希望的,你需要的。
Q:聽說你接戲的價錢很貴?
A:很多人都說我很貴,那我覺得我就值這個價錢啊。身為一個話劇導演,我有自己的堅持。如果你隨風隨河隨海,那就沒有個人的價值,沒有追求只是一個賺錢的工具。很多人說我因為我很有錢所以才會在做戲上挑剔,但是怎么可能,再有錢的人都會缺錢,我只是在堅持我內心重要的東西。
Q:被自己的戲感動哭過么?
A:不會,因為我已經排太多次了。如果說感動,在排練場會有,第一次第二次,在處理它的時候我會感動,但最后看的時候我只是在意它是不是達到我要的效果了。那時候我會很理性,用專業的眼光,看看哪些問題要怎么修整,怎么讓它會更好。所以有時候我很羨慕純粹的觀眾,可以不去考慮其他問題,享受一部戲。
Q:排練的時候會落淚么?
A:會啊,而且有時候我會走不出來。像我上個禮拜排《謊言》,那個戲太揪心了,人在說一個謊的時候就會連著說很多謊來圓它,而且說謊很難受的一個點在于不是要騙別人,而是不斷騙自己。在排這部戲的時候會挖掘到很多人性的東西,讓人喘不過氣來。那天之后,我就跑去酒吧跳舞,跳了一晚上,想找個方式宣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