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感恩中傳承教師夢

每當融融的春天慢慢走遠，炎炎的夏天開始走近的時候，我便時常想起曾經教過我的兩位老師。

七十年代初，農村的夏季是最忙碌的季節。父輩們常從月明星稀的清晨，勞作到蚊蟲飛舞的傍晚。我們一群無事可做的娃娃，便喜歡聚集到村頭的曬谷場躲貓貓。一天中午，我們的游戲正在進行中，突然雷聲陣陣。眼看著大雨即將傾瀉而下，我們急忙沖向谷場旁邊的小屋。我們背靠著小屋門，焦急地等著瓢潑大雨快點結束。

突然，我身后的小門輕輕打開了。一位年輕漂亮的阿姨把我們迎進小屋。我們怯生生地走進那間小屋。我對小屋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好奇：香香的肥皂，粉粉的毛巾……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我們這些農村孩子從沒有見過這些漂亮的東西。

漂亮阿姨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意，拿起桌角的香皂，用刀切成幾份，說：“這塊肥皂就分給你們吧，等我回城，有機會再給每人帶塊新的。”說著，漂亮阿姨就和我們說起了她插隊的趣事。這使我小小的心靈感受到她的熱情率真。這熱情中有一種特別的親切、信任和安全感，使人無法抵御地接受了她。

暑假結束，這位漂亮阿姨成了我的老師。聽父親說，她是上海人，大人們叫她佩佩，前幾年插隊到山東后，不能立刻調回上海，于是便暫時來到了我們村小教書。

佩佩老師的普通話特別好聽，歌也唱得好。

六一節前，佩佩老師組織了一支小小的合唱團，參加鄉里的六一匯演。最后一次彩排后，佩佩老師囑咐我們：要把你認為家里最漂亮的衣服穿來，去參加演出。

回家后，看著柜子里幾件補了又補的衣服，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忙完農活回家的母親，看出了我的心思，打開一個箱子，從箱底抽出一件大紅色的外套。母親說這是她的嫁衣，明天這么難得的演出，就穿上它吧。

第二天，我穿著那件足足垂到我腳背的“嫁衣”來到學校。佩佩老師看到我，先是一愣，然后，微微一笑，說：“薄偉英呀，這件衣服有點長，我把自己穿不下的襯衫帶來了，你就穿我這件吧。”

佩佩老師從隨身帶著的布包里，取出了一件果綠色的襯衫，溫柔地給我換上，再用一根布帶往腰里打上蝴蝶結，袖管往上折幾折，一件大人的襯衫瞬間變成了一條美美的連衣裙。

佩佩老師只教了我幾個月，便因政策照顧回了上海。后來我做了老師，有了薪水，買的第一件襯衫就是果綠色的。我衣柜里的衣服，幾乎都是綠色的：草綠，藍綠;翡翠綠……同事們說我是“綠色控”，盡穿綠色系的衣服。每每此時，我就會想起那張神采飛揚的面孔。

佩佩老師這個名字和她帶給我的溫情，是注定要伴我一生了。

四年后的一個夏季，我從村小畢業，到更遠的一所農村初中上學。走進我們班英語課堂的，是一位戴著金絲邊眼鏡，頭發梳得紋絲不亂的帥氣男老師。

英語老師叫李良，他那時候是民辦代課老師。

我所在的初中校在鄉下，離小鎮有10多公里。沒有一個英語專業的正式老師愿意去窮鄉僻壤。李老師因為酷愛英語，在小鎮上頗有名氣，于是本不是教師的他，來到了我們中間。

他英語課上得生動、豐富、充實而有激情，上下五千年，縱橫千萬里，使我們這些從未接觸過英文的農村娃娃們，每每覺得那下課鈴響得不是時候。而哪一天課程表上沒有英語課，那一天便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我們班的同學都迷上了英語課。

初二下學期，我的視力嚴重下降。李老師讓我回家和父母講，趕緊上醫院檢查檢查視力。終日面朝泥土背朝天的父母，總不把我的事放在心上。我的桌位也從倒數第二排，慢慢往前調，最后坐到了第一排，還得瞇起眼睛，才能模糊地認出黑板上的字母。

李老師急了，他推推鼻子上厚厚的眼鏡，說：薄偉英，你再不上醫院檢查，要像我一樣，鼻子上戴個“厚玻璃瓶底”啦！

星期天，李老師騎著一輛叮當響的自行車，帶著我從陽澄湖邊的小村莊，沿著崎嶇不平的泥路，一直騎到現在的蘇州市中心觀前街。三個多小時的車程，坐在自行車后座上的我，感受到了，不是父愛卻勝似父愛的師愛。

李老師用他微薄的代課工資給我配了一副眼鏡。每天上學時，我小心翼翼地戴上;睡覺時，又小心翼翼地取下，生怕眼鏡有一點點的損壞。

30多年過去，搬了很多次家，丟了很多東西，這副磨損已十分嚴重的眼鏡卻一直躺在我的梳妝盒里。那是老師的愛，我不會輕易丟棄。

在那個年代，這兩位老師做了一份特殊的、短暫的工作。但是，他們給我留下的卻是至深至遠的影響。讓我小小的年紀感受到了愛，也在我的心中埋下了做老師的夢想種子。

進入初三，我的成績在全校遙遙領先，中考成績出來，還超過了蘇州市最好的重點高中的錄取分數線。但是，填志愿時，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師范學校。我要實現自己的教師夢。

美國作家邁克爾·雷的《此生為何而來》，是斯坦福大學最受歡迎的創意人生課。每個人生命中都有一個至高訴求，當你與之連結時，萬物將只為你存在，你會擁有無窮力量、莫大價值，因為知道自己為何而生、為何而活，遇到困境時，永遠不會絕望。

我知道很多老師，都像我這樣滿懷著教育的激情，選擇了教師這個職業。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各種無法逃避的事情會接踵而至，諸如職稱評定、評優評先等，使老師們困惑、焦灼。此刻，我們是不是該問自己：此生為何而來？

老師是為了愛學生才來的。但愿所有從事教育的人都聽見了這句話，都記住了這句話。

（作者單位：江蘇省蘇州工業園區第二實驗小學）

責任編輯/黃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