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時期中共對中國式民主的探索與啟示

顧霞鳳++肖純柏

[摘 要]

抗戰初期，中共借鑒了西方議會式的民主，對選舉比較重視。抗戰中期，更加注重民主的實質內容，把選舉民主、參與民主、決策民主和監督民主有機結合起來。這啟示我們，選舉不是民主的全部，管理民主、決策民主、監督民主與選舉民主同等重要。歸根結底，要走自己的路，走人民本位之路。

[關鍵詞]

抗戰時期；陜甘寧邊區；民主；中國共產黨

[中圖分類號] D25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928X（2015）09-0022-03

民主是新民主主義革命的題中之義。抗戰時期，中國共產黨擔負著民族抗戰和民主革命的雙重任務，對中國民主道路進行了艱辛而成功的探索。這一時期，黨在陜甘寧邊區率先實行了基層普選、建立了三三制政權，探索了協商式民主、代表式民主機制。總結這一民主建設經驗，對于探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道路，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一、與中國封建專制歷史的比較：

符合群眾實際的直接選舉

（一）邊區的選舉民主。1937年5月，邊區政府通過了《陜甘寧邊區選舉條例》，在大西北破天荒地制定了“普遍、自由、直接、平等”的選舉原則，國統區驚訝不已，老百姓開心不已。次年7月，世界學聯代表團訪問延安，毛澤東對遠道而來的朋友說：“邊區是一個什么性質的地方呢？一句話說完，是一個民主的抗日根據地。”1937年、1941年、1945年，共產黨在陜甘寧邊區進行過三次大規模的選舉，開展了普遍、平等、無記名的差額選舉，探索了許多世界選舉史上聞所未聞的投票方式——投豆法、燒洞法、票選法、畫圈法、畫杠法、畫點法、投紙團法、背箱子……連很少出遠門的小腳老太太，都被熱火朝天的選舉形式所吸引，她們騎著毛驢翻山越嶺，不辭辛苦參加選舉。中國幾千年歷史，老百姓從來沒有做主過，這次他們用過節的方式慶祝參議會的直接選舉。參加選舉的老百姓說：“一顆豆，頂一顆豆的事。”“事情真不同了，咱們也有權利，也能干事，同別人平等了。”地主和士紳說：“從前以為革命不要咱們這號人，今天咱也能管政權。”農民參議員說：“我們這些農民還能批評政府的干部，而且都能虛心的接受，真是開天辟地沒有見過的事。”[1]

沒有見過的事，還包括別具一格的選舉形式和辦法。比如紅綠票，發給投票人額定的紅綠票，投票人對每個候選人只能投一種顏色的票，紅票意味著同意，綠票意味著反對。候選人背對投票者坐在臺前，每人背后一個票箱。當場投票，當場開箱驗票，紅票多于綠票者當選。為了不得罪人，投紅綠票的時候，一些投票人便將票搓成一個小紙團，讓人看不出顏色，也有的將紅票大張著，而綠票搓小或者干脆丟掉。選舉結束后，老鄉用他們特有的歌曲《選舉小調》來表達自己的心聲：“民主政治要實行，選舉為了老百姓，咱們選舉什么人？辦事又好又公平，還不耍私情。”

恩格斯曾說，民主已經成了無產階級的原則、群眾的原則。延安時期確實是這樣。群眾選出了他們的當家人，很多近乎文盲、有公心的干部當選為鄉長村長。林伯渠在總結1941年邊區參議會選舉時說：“今年全邊區已經進行了自下而上的改選，只鄉、市參議員就選出了四萬多，選民參加的百分比，平均是百分之八十，綏德、清澗、延川則在百分之九十五左右。選舉結果，各抗日階層、黨派、各民主人士都參加了政權。”[2]共產黨人誠懇、認真地教大字不識的邊區農民通過投豆子、舉胳膊，選舉出他們滿意的官員，這是民主的生動體現，更是對人民的承諾兌現。

（二）特色鮮明的決策民主。各級選舉會議中，老百姓并非就是單純的選候選人，而是選舉中貫穿著管理監督。在各級選舉會議中，均報告了各級政府的工作。選民細心傾聽，并提出了許多質問，以及正確的批評。尤其是安塞四區一鄉，蟠龍區一、三、五鄉的工作，更是批評最多的。反之，延安北一區的工作報告，卻又得到選民熱烈稱贊。在各級選舉會議中，一般均有提案。曾到延安考察的黃炎培在《延安五日記》中記錄道，街頭一塊黑板，黑板的角上有個意見箱，什么人都可以把意見書投入。當時陜西米脂縣開了一月的鄉長以上干部會議，大家互相批評，虛心聽取意見。銀城市召開了427人發言，提317條意見的群眾大會；富縣永坪區一鄉開了八天八夜檢查干部思想進行反“調皮”斗爭而撤職六個壞干部的群眾大會，無論干部、群眾都說：“啊，真正實行了民主！”

1944年秋天，一名叫岡瑟斯坦的美國記者在延安記下了難得的群眾參與民主管理與監督的會議場景。當時他沒有打招呼，走進延安市政府的小會議室。14個人正圍坐著市長和他的秘書。他們中有農民、商人、學究氣的老者、穿制服的共產黨員、一個村姑和一個戴眼鏡的報紙編輯。對這個外國人的貿然闖入，他們有點驚奇，禮貌地站起鞠了一下躬后，沒有再理會，繼續他們的市參議會的行政與立法委員聯席會議。這14人都是市參議員，是由延安的鎮民和村民選舉出來的。會議上，市長總結了前段時間教育、衛生和開荒的工作，然后詳細解釋不久擬實施的“十小綱領”的決定，包括種樹、養豬、建糧倉、組秧歌舞隊等問題。市長聲稱：這些綱領中的每一條，都要和人民詳細討論，使大家了解其意義和實現方法。在接下來的討論里，參議員們從容發言。商人議員提議要修路和堤壩；老學者則批評當地小學教室太擠，等等。市長最后根據議員們意見，對其后6個月的施政綱領做了修改。這位美國記者感嘆中國共產黨人建設邊區的成功：他們建立了一個從人民中產生，通過民主方式選舉出來并向他們負責的政府。

邊區的火熱民主，讓群眾紛紛豎起大拇指。“我們共產黨”、“咱們邊區”，成為老百姓的口頭禪。民主政府為人民，激發了老百姓義無反顧保衛“民主延安”的熱情和決心。

二、與國民黨一黨專制的比較：三三制式的協商民主

1938年后國民黨實行總裁負責制，蔣介石成為國民黨總裁。國民黨賦予了總裁巨大權力，中央常委會都要對總裁負責。同時，各地方黨部也加強了集權。國民黨借口抗戰任務重和國民文化水平低，主張民主緩行。對此，當時中國民主同盟發表政治主張，強烈呼吁立即結束一黨專政，建立各黨派之聯合政權。國統區的第三黨也大聲疾呼：“惟有實現民主政治，使人民有過問政治的權利，政治能保障人民，人民的代表能直接處理國事。”[3]在華的美國人也對國民黨的專制獨裁提出嚴厲批評。美國駐華外交官謝偉思建議美國政府應當“向國民黨和中國人民表示我們對民主的善意和嚴肅的關注”，因為“人民對民主的要求已很強烈”。[4]

在國內外的民主壓力下，國民黨裝模作樣搞民主，假惺惺簽訂雙十協定。按照重慶政協決議，國民大會應該由黨派代表組成聯合政府召集，但最后，除了中國青年黨和中國民主社會黨外，國民政府事實上成為國民黨“一黨”的國民大會鬧劇。不久國民黨悍然撕毀政協決議和雙十協定，發動內戰，取締和鎮壓民主黨派，解散民盟，甚至不惜使用暗殺等卑鄙手段，殺害李公樸、聞一多等民主人士。由此引發聲勢浩大的國統區反獨裁運動，民主黨派、城鄉群眾形成浩浩蕩蕩的民主洪流。

與國民黨相反，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各個根據地，“實行民主真行憲，只見公仆不見官”。邊區的國民黨員和地主同樣可以參加選舉，參加邊區政府。而且，國民黨可以在根據地出版報刊，“共產黨的印刷廠，替國民黨印刷傳單，已是盡人皆知”。[5]共產黨的民主魅力不在于民主宣傳，而是說到做到，說話算數。“在陜甘寧邊區，除去邊區政府有非共產黨員擔任重要職務以外，縣長、科長，以及鄉長、鄉文書以上的各級行政人員，也有很多是非共產黨員，統計起來，共有3580人；參加經濟文化工作的，也有2210人不是共產黨員……在參議會上，常駐委員有9個人，其中只有3個人是共產黨員……18個政府委員當中，只有6個是共產黨員，參議會9個常駐委員當中，只有3個是共產黨員，可見得，共產黨員在里面所占比例，都只占1/3。”“解放區為什么采取三三制呢？道理很簡單，因為共產黨主張實行新民主主義的政治，要廣大人民及愛國黨派、民主人士都來管理政權。中國人口很多，共產黨員占一小部分，為了要使黨外的廣大人民都有他們的代表來共同管理國事，所以中國共產黨在解放區的政權機關里，自己約束人數，不超過1/3。”[6]

共產黨在民主選舉中的認真精神，是出了名的，連當時的國民黨人士和地主士紳都嘆服不已。1942年下半年，共產黨代表超過1/3的8個縣，舉行縣和鄉級重新選舉。[7]陜北綏德縣參議會選出的結果是共產黨員12名，國民黨人15名和非黨派人士62名。參議員當中32人是商人，地主紳士階層5人，15人為工農分子。[8]對于這種獨特的民主政權，毛澤東作了一個很好的解釋：“現在，我們中國需要的民主政治，既非日式的民主，又還非社會主義的民主，而是合乎現在中國國情的新民主主義。”[9]共產黨的民主不僅體現在非黨人士的數量上，而且共產黨員在三三制民主政權中，雖然只占三分之一，但擔負的責任卻不是三分之一，而是全心全意負責，這正是共產黨成功的重要密碼。到過延安的國際人士看到共產黨的民主非常感嘆：“不論是延安軍民的精神氣質還是延安的氣氛，都與重慶迥然兩樣。這里到處都強調民主和同老百姓的魚水關系……人們是嚴肅認真的，傾向于一種使命感。”[10]

三、抗日民主政權對當代中國民主建設的啟示

抗戰時期的特色民主，改變了歷朝歷代官員長期“主民”的歷史和代民做主的歷史，書寫了人民解放和民族獨立的嶄新篇章。

抗日民主政權是中國式民主的成功探索，其突出特色在于打破了民主就是選舉的認識誤區，把選舉民主、參與民主、決策民主和監督民主有機結合起來了。抗日民主政權一開始表現為西方議會式的民主形式，但以馬克思主義民主理論為主線，以中國民主內容為支柱。到抗戰后期，選舉民主的形式不再簡單拘泥于一人一票和直接選舉，而是更加注重民主形式的多樣性和民主實踐的效果——老百姓從民主中改善民生，從決策民主和監督民主中感受到主人翁地位。吃小米飯，穿土布衣的共產黨人，腳踏中國土地，高舉民主火把，建設民主自由的新中國。他們不排斥西方有益文明，不盲從國外民主模式，借鑒資本主義民主，又超越資本主義民主，開創了一條民主新路，成為共產黨領導下的特色民主。抗日根據地的 “三三制”政權、參議會、法院“兩權半”的政治體制和各黨派、各階層人士進入政權機構的聯合政府模式，符合抗戰的歷史實際和當時的社會特點。

延安民主模式的本質在于，權力為民所賦、權力必須監督、權力為民所用。民主的原則是相同的，民主的形式各有各的不同。發展民主，關鍵在于透過現象看本質，透過國情看機制，立足中國的土壤、老百姓的實際，把民主原則落到實處、落到基層。延安民主實踐的寶貴之處在于，不僅強調民主原則和民主實質，而且通過各種有效方便的方式和中國特色的形式，設計符合實際的程序和機制，保障人民當家做主。公開鄉村事務，讓老百姓了解決策過程，直接參與公共事務管理，監督干部的決策和執行效果，這些具體的程序機制切實保證了人民監督政府、政府造福人民。

延安時期的民主細節啟示我們，中共民主建設的過程，就是群眾路線的實踐過程。選舉不是民主的全部，管理民主、決策民主、監督民主與選舉民主同等重要。作為集中性的選舉民主有階段性，而管理、決策和監督民主則貫穿于日常工作和生活的始終。隨著社會發展，還要大力發展協商民主和基層自治民主，結合中國實際整體推進民主建設。堅持民主與法治、德治相契合，民主執政與科學執政、依法執政相結合，黨的領導與人民當家作主、依法治國相統一，把群眾路線、以人為本貫穿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始終，這是歷史的經驗，也是現實的要求，是實現中國夢的動力源和加速器。正因為如此，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是國家富強之路、民族復興之路。歸根結底，走自己的路，走人民本位之路。

參考文獻：

[1]陜甘寧邊區抗日民主根據地[M].北京：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1986：136.

[2]陜甘寧邊區抗日民主根據地文獻卷（下）[Z].北京：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1990：86.

[3]中國民主黨派歷史資料選輯：下冊[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85：213-214.

[4]謝偉思.美國對華政策（1944-1945）——美亞文件和美中關系史上的若干問題[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9：274-278.282-283.

[5]陜甘寧邊區政府文件選編（第3輯）[Z].北京：檔案出版社，1986：175.

[6]解放日報[N].1945-12-7.

[7]解放日報[N].1943-3-9.

[8]解放日報[N].1941-7-12.

[9]毛澤東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733.

[10][美]約瑟夫·W·埃謝里克.在中國失掉的機會[M].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89：181-184.

本文系中國延安干部學院2014年度重點科研課題“延安時期黨對民主集中制的重大發展及其啟示”（立項號：ZYK14019）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顧霞鳳系中國延安干部學院延安精神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肖純柏系中國延安干部學院黨性研究所教授。

責任編輯：周奕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