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情人

黃了青梅

妻子出車禍去世的時候，女兒剛滿14歲。我從部隊匆匆趕回家時，她滿臉淚水，呆呆地被人擺弄著穿孝衣。她已經是大姑娘了，可眼神里充滿著孩子的驚慌和無助。她撲過來哭，說：“如果你在，媽媽就不會自己去醫院看病，就不會出車禍。”處理喪事的那幾天，她始終不與我說話，那時候距離我們上一次見面已經有7個月了。

兩個月后，我從部隊轉業回到她身邊。

她拒絕跟我溝通，除了交學費和開家長會之外，從不和我多說話。那一年，我才體會到單親爸爸的苦惱。我已經在學著做一個好爸爸了。我每天準時回家，變著法子地給她做菜，學著她的眼光給她買衣服，甚至放了青春期生理衛生的教科書在她枕邊。

可她懷孕了，那年她才16歲。

這消息對我來說太意外了。我鐵青著臉，下手又狠又重，我一遍遍地說“你真是讓我失望！”她一句討饒的話都不說，讓我更是氣憤。她去睡了之后，我開始哭，那是妻子去世之后我第一次掉眼淚，為女兒的不爭氣和我的不盡責。女兒總有離開我的一天，而我本該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良久，我透過臥室的玻璃，看到她小小的身影在外面站著。

第二天，我帶她去醫院。在餐館吃飯時，我點了糖醋里脊，問她：“這是你最愛吃的吧？”她點頭，很久以來的第一次，我們不吵架，不冷戰，不沉默。我跟她說了很多話，講我在部隊的生活和她童年各種各樣的趣事。她認真地聽著，又落了淚，她說：“我以為你一直不在我身邊，所以根本不愛我，我知道錯了，我只是覺得太孤單了。”

那天晚上回城的時候打不到車，我把她背回了家。3站路的距離，我絲毫沒有覺得累，記憶里從小到大，我都沒有這樣長久地背過她。我的后背被她的淚水打得濕濕的。

自此，她變了一個樣子。

她上大學和工作的地點都選在了我們所在的城市。她說：“老爸，我怎么舍得離你遠了呢？”這時候的她，已然是一個乖巧的孩子，很用功地學習，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凈凈，暗地里給我物色合適的對象，像大人一樣照顧我的起居。

她戀愛了。一個周末，我看到一個男生送她上公交車，臨別時，他的吻落在她的額頭，她滿臉是幸福的笑意。我心里五味雜陳。

我在力爭做一個時髦的老爸。我學會使用QQ，每天還給她發電子郵件和短信。她當然不知道，我的好友列表里有一個頭像，是那個男孩子的，這是我們兩人固守的秘密。

現在，她終于成了他的女人。再過一天，她就要挽著我的胳膊走過紅地毯。在那一端，我要把她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把她的后半生托付給那個男人。我早知道她有一天會離開，但我還是無比難過和不舍。

跟她一起取婚紗照的時候，她給了我一本娘家相冊，第一頁便是我們的照片，是她很小的時候，在我的懷里，父女倆笑得一般模樣。她在下面題了一行字：“老爸，你是我永遠的情人。”

（摘自《戀愛婚姻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