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光榮記憶

時培文

我小時候，我家院子里常常停放著一掛大馬車，那是父親的主要謀生工具。父親是個農民，趕了大半輩子車，沒做過什么轟轟烈烈的事，可讓他自豪的是，年輕時還給周保中領導的抗日隊伍當過一回“運輸兵”呢！

我的老家原來在寧安縣東南山區哈爾巴嶺附近的四道溝村，那里三面環山，北面是一馬平川的黑土地，盛產大豆、玉米、高粱。

1934年深秋，由于風調雨順，眼看著就會有個好收成。駐扎在寧安的日本鬼子早已虎視眈眈，剛開始收割，他們就派出大批軍隊開著卡車到處搶糧。而當時活動在寧安東南山區的綏寧反日同盟軍在周保中的帶領下，也派出四個團在那一帶堵截鬼子，保護老百姓將到手的糧食運進山里藏起來。

一天晌午，父親趕著四匹馬的膠輪大車將苞米送進山洞后，準備回村把場院上剩余的幾袋糧食拉走。這時，反日同盟會會長鐘祥武急匆匆地趕來說：“時德政，先別裝糧了，你快騎馬去八道河子密營告訴周書記，我剛得到消息，有一個中隊的日軍和一個連的偽軍正朝咱村這邊趕呢，肯定是來搶糧食的。”

父親聽了就要卸馬，鐘會長又說：“還是趕車去吧，如果他們沒有運輸工具，你就用大車把他們拉來。”

于是，父親揚鞭催馬朝八道河子趕，而鐘祥武則留下來組織鄉親們背著剩余的糧食往山里轉移。父親離開不到半個時辰，少佐大竹內一就帶著三卡車鬼子和偽軍進了村。由于青壯年大部分都進山送糧了，村里多是老人和孩子。

鬼子和偽軍挨家搜查，只要是家畜家禽、蔬菜糧食、服裝被褥，全部裝上卡車。學校操場那邊，大竹內一逼著群眾說出糧食的下落。如果被追問的人不說，他就下令槍殺，已有四五個人被打死。

父親趕著大車快到臥龍河的時候，正好與周保中帶著的一支部隊相遇。原來，周保中也接到了情報，立即與在附近訓練的工農義勇隊取得聯系。工農義勇隊隊長李荊璞馬上帶隊趕了過來。

我父親把情況簡單一說，周保中問：“知道是誰領頭嗎？”

父親說：“聽說是叫大竹什么的。”

李荊璞說：“大竹內一，又是這個狗娘養的！就是他絞死楊光庭（共產黨員）的，今天好好收拾收拾他！這樣吧，我帶著會武功的尖刀班先行，你們后攆。”說罷，他就帶人坐上父親的大車。父親打馬掉頭往回趕。

這時，搶糧的日偽軍已經把兩輛卡車裝滿，正要出村，在村口恰好碰上了李荊璞的人馬。李荊璞立即組織截擊，并讓我父親趕快回去接周保中的大部隊。

聽到背后炒豆般的槍聲，父親不停地揮鞭催馬，沒多大一會兒就迎上了周保中。周保中立即下令給大刀會的王毓峰發電報，并命令在附近村落幫老百姓秋收的一個排迅速趕來增援。

周保中率領的大隊人馬趕到四道村后，戰斗形勢頓時出現逆轉。日偽軍覺得形勢不妙，爬上卡車逃跑了。

戰斗結束后，周保中和李荊璞走過來握著父親的手說：“小兄弟，虧你及時報信，特別是你的大馬車往返三次接送戰士投入戰斗，可幫大忙了。”接著，周保中又說：“知道你也很累了，不過，我們還有一些傷員需要運走，你的大馬車還行嗎？”

父親馬上說：“沒事沒事，我保證把傷員送到地方。”周保中再次握緊父親的手表示感謝，然后命令戰士把傷員抬上馬車，又把繳獲的糧食等物品全部歸還給老百姓，這才帶著大隊人馬返回。

為了躲避日偽軍的迫害，父親不得不把家搬到寧安縣東京城西部的山里，得以幸存下來。我問過父親，你有過這么勇敢的經歷，為啥從來不說呢？父親緩緩說道：“幫抗日隊伍打日本是中國人應該做的，那些把命都丟了的反日同盟軍戰士才是真英雄！”

（郝文彥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