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溫下的勞動者

□文、圖 / 本刊記者 陳晶

△高溫下的環衛工人收到防暑降溫藥品

小暑不算熱,大暑三伏天。眾所周知，三伏天是一年中最熱的時節。在氣象學意義上，一般把日最高氣溫達到或超過35度時叫做高溫，而三伏天正是高溫的代名詞。

而今，已是三伏天的中伏，炙烤模式早已開啟。從6月份至今，省氣象臺已發布多次高溫警報。在湖南這個濕熱的省份，熱天是最難熬的時候，人們想盡各種辦法避暑。在烈日和酷暑下，人們即使坐在室內也很難抵擋滾滾的熱浪，但是不少行業眾多崗位的勞動者，卻不得不堅守在烈日下工作。此次，記者帶您走近幾位高溫下的勞動者，感受他們在“炙烤”模式下的工作和生活。（注：為保護個人隱私，以下人物均用化名）環衛工歐陽起虎：6平米小屋已住5年 超量工作兢兢業業知足常樂

7月13日中午12點，長沙市的氣溫已經達到了37攝氏度以上，烈日當頭，樹葉幾乎一動不動，空氣中沒有一絲涼風。

在長沙市芙蓉區月桂社區一條街道上，58歲的歐陽起虎頂著烈日，有條不紊地清掃著大街。他告訴記者，每天早上5點就開始工作了。經過一夜，早晨起來后街上的垃圾最多，清掃也最辛苦。他必須趕在其他人上班前，把道路清掃干凈，讓大家看著清爽，一天上班心情也舒暢。

從早上5點上班，到11點，歐陽師傅已經在那里清掃了6個小時了，除了早晨剛起床那陣子稍稍涼快了一點兒，氣溫很快就竄上去了。歐陽師傅說，他在街上掃地，腳底下就跟著了火一樣。他回憶說，這種天氣，已經習慣了。去年最高溫度是38度，今年還好下雨天多，只是悶熱的厲害。

當天上午11點半，環衛局的管理員給清掃工送來了防暑的藥品和涼茶。歐陽師傅告訴記者，送來的是藿香正氣水，而且每天下午都會收到涼茶之類的防暑飲品。記者采訪的當天由于天氣非常炎熱，所以上午又多送了一次涼茶。臨近中午，氣溫更加酷熱，歐陽師傅已經在大街上連續工作了近7個小時。他告訴記者，他一般早上5點上班，晚上6點下班，天熱的時候中午休息兩個小時，天涼快則休息一個半小時。因為他是老員工，所以休息的時間由自己掌握。

中午12點半，歐陽老人準備回家吃午飯。他的住處并不遠，就在他負責打掃的那一片社區里。他帶著記者來到他家，對記者說，早上自己用液化氣煮了點面條當作早飯，晚飯也很簡單，20分鐘就做好了。

記者看到，這個房間只有6平方米，幾乎轉不開身子，但歐陽師傅在那里除了做飯睡覺，還要洗澡。因為天氣太熱，衣服每天都要濕透好幾身，歐陽師傅在中午和晚上只能將就著在那個狹小的屋里用涼水擦洗一下身體，當做洗澡和降溫了。午飯非常簡單，歐陽師傅先把米飯煮上，然后出門買了一塊豆腐回來。等到開火做飯，整個屋子里熱得跟蒸籠一樣，但歐陽師傅自得其樂。那一頓午飯，他炒的是油煎豆腐。他說，他已經在這個小屋住了5年了。

歐陽師傅告訴記者，他來自湖南郴州農村，2008年到長沙來打工，第一份工作就是環衛工。那個小屋子是環衛局給他安排的住處，不收房租。老人對此非常滿意。他說，他今年已經58歲了，每月有一千多元的收入已經心滿意足了。工資高的地方別人也不要他，環衛工作讓他感覺安全、安定。

記者注意到，那個小房子是火星環衛所垃圾站側面的附屬小屋，但歐陽師傅并不計較，單位安排的這個房子給他一個月省了兩三百元的房租。畢竟他一個月的收入只有1600多元，他得一分一角地盤算著花。

歐陽師傅向記者介紹說，午后氣溫達到36、37度的時候是兩點出門，38度的時候是兩點半，39度時則三點出門。當天下午氣溫沒有達到38度，所以他在2點鐘時再次出門上班了。這時的氣溫比上午更高，但他負責的區域里又有垃圾等待清掃了。他說，他一天起碼要來回掃十幾二十遍。有時候前面掃后面扔，來來往往的汽車里還會時不時丟出來一些垃圾，比如煙頭、檳榔渣等，根本不會有清閑的時候。

記者發現，他只要看到哪里不干凈，就像自己家里一樣，趕緊去清掃，甚至連垃圾筒也要擦得干干凈凈。歐陽師傅說，他自己把所有地方清理打掃干凈了，大家看到了就不好意思亂扔垃圾，慢慢就養成一個好習慣，以后地上亂丟的垃圾也就少了。

歐陽師傅告訴記者，他負責清掃的這一片面積大概有5200平方米。按照國家住建部規定：環衛工人每人每天清掃城市一級道路面積為3250平方米。歐陽師傅清掃的那一片有社區住宅還有店鋪，比單純道路上的垃圾更多，清掃面積更大、次數也更多，勞動強度超出了國家規定很多，現在又是高溫下連續作業，58歲的歐陽師傅說身體有些吃不消，那么，他還打算干下去嗎？歐陽師傅表示，他覺得做環衛待遇好，逢年過節都有禮品，國慶節、勞動節加班還有加班費。所以他想一直在那里做，不想走了。

環衛工人歐陽起虎每天在這個艱苦的崗位上工作，卻能兢兢業業、非常知足，既讓人心疼，又令人敬佩。

△高溫下揮汗如雨的快遞員

快遞員劉敏軍：快遞講究的就是“快” 天氣再熱也得“快”

高溫，席卷著長沙，當人們紛紛躲在室內吹空調時，快遞員卻和往日一樣，行進在烈日下，備受“烤”驗。

黝黑的皮膚，并不整潔的衣服，憨厚的臉頰上掛著層層汗珠，改裝過的電動車裝載大包小包的快件包裹，在每次客戶簽收快件后，微笑著遞上一張名片。這就是來自邵陽農村的23歲快遞員劉敏軍每天所要面對的工作。

7月20日的氣溫雖不是特別高，但是很悶熱。周一對于每個快遞員來說，又無疑是忙碌而充實的一天。不到七點半，劉敏軍便來到單位進行快件包裹的分區，然后背著一個破舊的編織袋，裝載著近80多個快件，騎著破舊的電動車，在長沙城區大街小巷不停穿梭。周志君告訴記者，自己每天都會派送至少180個快件包裹，而高峰期的時候會達到每天500個。

記者跟隨劉敏軍來到位于城南東路與韶山路交叉口的一個小區，進行了一次簡單的快遞員的體驗。背著一大包的快件，記者跟著劉敏軍和一群上班族擠在沒有空調的電梯里。悶熱的天氣，本就不大的電梯，因為破舊的編織袋而更加擁擠。雖然嘴上沒說什么，但不少人對劉敏軍和他的大包投來了鄙夷的眼光。

“其實這都不算什么，平時我送快遞，都是腳先進電梯。有一次為了趕電梯，在電梯門快要關上的那一刻，我伸了一只腳。當時天氣十分熱，電梯里面的一位帥哥一直滿頭冒汗的盯著我看，臨下電梯時還回頭看我。當時覺得心里好難受，不過現在都習慣了。”劉敏軍對記者說道。

從5月份開始工作至今，兩個月的快遞工作，劉敏軍覺得自己成熟了很多，當然也學到了很多經驗。比如快遞要從最高層往最低層一層層的派送，因為等電梯太費時間。快遞，最終講究的還是一個“快”字。

“我們公司規定，每天必須完成當天任務，遇到快件高峰期的時候，甚至會有晚上9點多還在派件的情況，這速度對我們來說能不重要嗎？”

記者觀察發現，在樓層間奔波的間隙，劉敏軍會停下來把編織袋里的包裹進行整理，挑出要在下一個樓層投遞的包裹，取出回執單，準備好筆和名片。80多公斤體重的劉敏軍，肩扛著幾十件包裹快件，在寫字樓中身輕如燕的穿梭于電梯與樓層，記者稍不留神就找不到人了。

“你平時都這么快嗎？”

“我們做快遞就是講究一個快字，上次從27樓跑到1樓，加上送快件，40分鐘之內搞定。今天是因為照顧你們采訪，我已經放慢速度了?！?/p>

“天氣這么熱，你可以放慢速度休息一下的?！?/p>

“我這送一個快件賺5毛錢，攬收一個快件可以賺取郵費的10%，速度快，就掙的多。快，就是我每天工作的要點，天氣再熱也必須要‘快’。”冷庫工人劉根勤：冰火兩重天 溫差太大了身體有些不適應

有這樣一群勞動者，他們的工作環境溫度在零下20℃，盡管是酷熱難當的夏天，每天也都要穿著厚厚的棉襖，在外人看來，這也許是一種享受，但每當工作結束，回到室外，立即被滾滾熱浪包圍，在冰火兩重天之間迅速轉換，那又是一種什么樣的滋味呢?

室外炎熱似火，室內冰凍寒冷。室內、外溫度相差五十多度，守著冰塊，仍然大汗淋漓，這就是邵陽塔北路冷庫工人劉根勤的真實寫照。

劉根勤來自邵陽農村，從事冷庫搬運工作已經有六個年頭，主要負責貨物的出入庫和分類整理。他告訴記者，氣溫越高，他們的工作越忙，近段時間，冷庫每天出入的貨物高達4000件一百多噸，進出冷庫的次數也在一百次以上，在冷熱之間，頻頻轉換。

△冰火兩重天的制冰廠車間

“這里面跟外面的溫差有多大？”

“里面是零下20多度，外面30多度，差了五六十度?！?/p>

冷庫內外溫度相差極大，40歲的劉根勤形容自己“工作在冰火兩重天”。冷庫最苦、最累的活就是出庫，和車間里的工友們一樣，他干活時總“赤膊上陣”。這是老師傅教的：“一跑出去汗流得跟下雨似的，衣服濕透，回到冰庫很快又變得冰冰冷，貼在身上，特別容易感冒?！?/p>

在劉根勤向記者介紹整個流程時，工友已經將冰塊運輸到藏冰冷庫門口，接下來他要將這些冰塊搬入冷庫中。記者隨他一起進入冷庫，“你最好穿一件棉衣。”雖然劉根勤一再勸說，但記者仍然忍不住高溫炙熱，一下子就鉆進去了。

“最累的活就是搬冰塊?！眲⒏诟嬖V記者，他做這一行起就一直都是在冰窖里面搬冰?！斑@一塊冰有100斤，加上太滑，平常人根本搬不起來?！眲⒏诮榻B，他以前也不喜歡穿棉衣直接往來車間和冰庫，但時間長了發現對身體不好?！耙贿M來舒服，但一會就感覺冷了，尤其是對膝蓋不好?！?/p>

說著，劉根勤用一把冰鉤勾住一塊長條冰的一頭，另外一只手拖著冰塊底部，一使勁，一塊冰就搬起來，不過搬了幾塊之后，手就滑了，會出現冰塊掉下來的情況?！耙欢ㄒ⌒模赡軙覀??！眲⒏谶€讓記者搬了一下，但幾次都將冰剛托起來又滑了下去。

“這樣的冰塊，我一天要搬200多塊，算下來十幾噸?！眲⒏谡f，最大的考驗不是累，而是長期“穿越”于高溫和嚴寒之間，時間長了會給人帶來很多不適應。在冰庫里面呆了不到一刻鐘，記者的感覺也從“涼爽”轉為“寒冷”了，趕忙離開冰庫。

零下二十度的低溫足以讓一瓶礦泉水在半個小時之內變為固體，而外界三十五六度的高溫又可以讓冰塊在短時間內融化。劉根勤告訴，將自己全副武裝起來一是防寒，二是保護自己的關節，即便如此，因為常年工作在這種冷熱急驟變換的環境中，他還是患上了嚴重的風濕性關節炎。

“我現在得了風濕性關節炎，這是職業病，腿彎著的時候兩個關節都很痛?！眲⒏谛χf，“不過也沒辦法，為了家庭，要養家，必須要做。”

△高溫難耐，公交司機靠喝水降溫

公交司機趙新明：12公里路每天跑8趟 忙于工作內心愧對女友

7月21日，邵陽高溫36度。上午10點30分，一輛非空調普通公交車從邵陽市火車北站緩緩駛出。記者聽到車內語音報站：“旅客們，你們好！歡迎乘坐18路公共汽車。本線路從火車北站，開往江北廣場?！?/p>

記者了解到，這輛車的司機名叫趙新明，來自邵陽某縣農村，今年三十多歲，開車已有十幾年，駕駛公交車也有近四年了。但是，這輛車剛開出沒多遠，就出了狀況，報站器失靈了。報站器語音播報：“下一站，終點站，江北廣場。感謝您一路上對我們的大力協助?！?/p>

公交車還沒有走出一站路，就報站“終點到了”實在有些尷尬，但這并沒有讓司機趙新明有任何慌亂，他對此已有心理準備，由于持續高溫天氣，這輛老車最近已經出過好幾次小狀況，所幸經過緊急處理一路平安。這一次，報站器出了故障，趙新明隨機應變，改為人工報站。

剛剛無奈地做了人工報站，沒想到下一站，語音報站器突然又好了。記者聽到語音報站：“十井鋪到了，請帶好隨身攜帶的物品下車。”

在高溫天氣下，這個報站器時好時壞，乘客們上上下下，四十多分鐘后，這趟車到了終點站。

記者了解到，邵陽火車北站其實是18路公交線的起點站，但趙新明租住在離這6里路遠的地方，所以他每天必須清晨就從家那邊出發。

車輛行進途中，每到一站車一停下來，趙新明就不停地喝水。他說，他已經喝了3瓶茶水。當天的天氣還不算最熱的，最熱的時候一天能喝8瓶，跑一趟就要喝一瓶。記者還看到，為防駕駛員中暑的藿香正氣水、風油精、清涼油、藿香正氣膠囊等藥品都已經備好。不僅如此，為應對三十六七度的高溫天氣，車站的站務員每天都為駕駛員熬幾桶涼茶，防止駕駛員中暑。

趙新明用喝水來降溫，也用喝了幾瓶水來計量工作量，上午11點30分，他開始出發，五十分鐘后，車又回到了火車北站。一到站，他徑直走到調度室登記并吃午飯。他說早上6點50發車，他5點鐘就要起床買菜做飯。記者看到，趙新明的菜只有一種，有點像腌過的咸魚。他說，魚是從超市買的。這種魚方便保存，放兩三天都不會臭，加熱幾分鐘就可以吃。他接著對記者說，天太熱，租住房沒有冰箱，素菜半天就壞。匆匆吃完飯，趙新明又要發車了。

與環衛工不同，作為公交司機，沒有午休。不論中午氣溫多高，到點必須發車。一天下來，趙新明跑8趟，工作在14小時左右。這遠比以前開其它車辛苦得多。趙新明說，他以前給一個私人老板開車的時候，像這種天氣，一天只開三四個小時。他之所以放棄開小車轉而開公交，為的是這邊工資高，每個月三千多元。但開普通車夏天太辛苦，雖然高溫補貼要高一些，他內心還是希望早點更換為空調車。不過，趙新明的這輛車要更換為空調車還需要等待。

開著這輛普通公交車，頂著烈日跑，不光人和車受不了，更重要的是，和空調車相比，趙新明覺得，開普通公交，對他的個人生活還有一些影響。由于工作性質，他找對象有一些困難。

當天下午16點，趙新明又回到了火車北站。記者發現，他的身邊出現了一位陌生女子，發車時，這位女子跟著趙新明上了車，坐在了前排位置。在行車過程中，這位女子幾乎一直關切地注視著他。記者詢問后得知，她是趙新明的女朋友，是第一次坐男朋友開的車。她覺得男朋友的工作環境不好，坐上車的時候座位都是熱的，工作很辛苦。趙新明也表示，他覺得女朋友好不容易來一趟，他還要開車不能陪她，心里對不住。

趙新明已經跑了5趟，還有3趟需要跑。不過，現在身邊有了女友陪著，他的臉上有了難得的笑容，頂著烈日，他又出發了。

記者手記

致敬，高溫下的勞動者

炎熱天氣“烤”驗著在高溫下持續工作的人們。上面介紹的四個人一個充滿希望，一個略有抱怨，一個沉默寡言，一個老實本分。但共同之處在于：他們都在公共服務行業，從事著最艱苦的工作，盡管待遇低保障少，但在高溫酷暑下依然盡職盡責。我們不僅應該給予他們尊敬和掌聲，更應做些切切實實的努力，給予他們應有的待遇和保障。希望用人單位為一線勞動者配備好防暑降溫用品，及時發放高溫津貼，積極應對高溫酷暑。讓這些從事最美職業的勞動者臉上，能夠綻放最美的笑容。

他們只是高溫下千千萬萬勞動者的縮影，還有著更多的勞動者在高溫下為國家的建設，為社會的進步在揮汗如雨。烈日下的勞動者是美麗的，他們的奉獻精神、敬業精神更值得我們每一個人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