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馳
風中豪言
郭澤德發錢的那一瞬間,頗有老板派頭。
打開左手一直握著的黑色錢包,抽出半新不新的百元鈔,輕輕放在桌上。他頓了頓,手指隔著錢幣重重敲擊桌面兩下,“雖然我沒多少錢,但激勵機制一定會做好。我今天就是來給你們發錢的。”
我瞥了一眼,抽出那疊鈔票后,他的錢包立馬癟了。
郭澤德是中國傳媒大學在讀博士,學生之外他還有一個身份,學術中國微信公眾號的創辦人。這個聽上去略顯枯燥的個人微信號,在他和團隊努力下做得風生水起,受到粉絲們的熱捧。
4月末,他到沈陽一家媒體交流運營經驗。團隊里有兩位成員在遼大讀研,郭澤德匆忙中趕來與兩人見面。
他是來鼓勁的。兩位成員平時學業繁重,牽扯了不少精力,況且又是學生,自然不及他用心。“不能光我一個人上勁,大家都要上勁,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郭澤德反復強調,“你們得認真對待,當成自己的事去做。”
兩人猶疑不決。其中一位問他未來的前景,郭澤德的語氣顯得有些亢奮:“互聯網就是未來發展的趨勢,它就跟水電一樣,生活絕對離不開。這個事咱們有可能做成,也可能做不成,但這個機會不能錯過。”
他甚至攤出了底牌,說醞釀了一個衍伸產品,已經開始接觸投資人。“只要有人投資,分分鐘我就能做起來,但是你們必須在后面把工作穩住!”
郭澤德的話很有鼓動性,包括他現場發錢的手段——之前團隊成員的工資都是打卡,兩人的勁頭一點點飽滿起來。
見面結束,他和我走出遼大校園。那天沈陽六級大風,頂風走在路上,我們談到了錢。“錢這個東西,最不值錢了。如果你做出了東西(產品),錢會大把大把朝你飛。”
呼呼的風聲,根本蓋不住他的鏗鏘豪言。
辭職讀博
2006年夏末,在蘭州初識郭澤德,我們是同班同學。
他身體很結實,有著北方人的憨厚感,在一堆同學里并不很惹眼。跟大多數人不同的是,他不經常上課,早出晚歸的在校外忙碌。
后來才知道,他在媒體實習。沒有老師指導,也沒有所謂的“線路”可跑,他就沖到街頭搞隨機采訪。大夏天,西北日頭很毒,郭澤德吭哧吭哧蹬著自行車四處奔波。他能沉得下身段,很多同學嘴上說說,骨子里卻做不到。
他還有一項特殊技能:抓住問題要害。學生去采訪,很多單位并不買賬,郭澤德經常直奔大領導辦公室,對方只能老實接待。“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后來這被我們奉為實習的圭臬。
很快,郭澤德的興趣轉向了互聯網。他自學網頁制作、架構運營、內容編輯,跟班上另一位同學先后合作了幾個網站。無人強求,他做得不亦樂乎,“多好玩啊”。
在沈陽跟媒體交流時,他轉述了一段馬云的話:很多人一生就輸在對新生事物的看法上,第一個看不見,第二個看不起,第三看不懂,第四來不及。“很多事你哪怕比別人先邁出一個腳指頭的距離,你就有了先發優勢。”
9年前,馬云還沒火,他已經自發地如此踐行了。
2009年研究生畢業,郭澤德進河北一所高校當了老師。這個選擇有些背離他的初衷,“主要考慮離家近點”。他是家中獨子,希望能在父母身邊盡孝。
一邊教課,他還一邊帶著學生辦報紙、建網站、錄制視頻節目。系里每月只能提供800元報紙印費,其他所有成本都靠他和學生四處化緣。
郭澤德喜歡和學生一起做事,后來他創辦學術中國微信號,團隊里好幾位骨干成員都是之前的學生。只是后來再回頭看,他覺得當年的付出與所得并不那么成正比。“工資不高,關鍵是沒有成就感,日復一日都是常規性的工作。”他覺得好像被困在了籠子里,有氣力卻無處可使。
不如離去!2013年,他毅然選擇脫產考試,如愿考上中國傳媒大學博士。辭職,繳納違約金,變賣家當進京,一切都顯得肆意而匆忙。
這之后,他開始駛入生活的快車道,在互聯網堆建的平臺上一路狂奔。
打造微信大咖
說肆意,是因為他此時已是拖家帶口。
研究生畢業后郭澤德成了家。考博臨近尾聲時,女兒誕生,愛人為照顧孩子做了全職媽媽。家里一下斷了經濟來源,“壓力大死了”。
在北京的最初幾個月,郭澤德忙得像個陀螺。博一的課不少,他還四處趕場聽講座,“都快被淘汰了,要多充充電”。課外為生計,他做過兼職,還四處跑著給人上課。每天坐著地鐵,在黝黑的地道穿城而過,空氣中仿佛都塞滿了奔波的嘈雜與奮斗的激越。4小時車程加上4小時課程,一次掙400元,每月1600元,解了他燃眉之急。后來郭澤德獲得國家獎學金3萬元,終于有了喘息余地。
其間,羅振宇到學校開講座。這位前央視資深制片人、現互聯網著名自媒體人,認為在互聯網發展格局下,傳統媒體終將被新媒體溶解,未來的傳播本質就是社群格局。這番論述令郭澤德醍醐灌頂,當年對互聯網的興致再次從心底翻騰而出。“當時我就想一定要試一試,做一個自己的東西。”
羅振宇玩轉自媒體,靠的是微信公眾號,投入小成長空間大。郭澤德中了毒,也想從此切入,但此時微信平臺已經推出一年多,市場空白點大都被占據了。做什么呢?
他和同學商議,健身、休閑、飲食都考慮過,但覺得做這些沒優勢。“我就反過來想,我最需要什么,博士這個群體最需要什么。”飯桌上幾人爭議許久,聚焦到了一點,“就是如何多發論文順利畢業”。郭澤德申請了微信賬號,起名學術中國,希望打造一個社科綜合類平臺,幫助高校學生和青年老師提高學術研究能力。
第一條微信內容發出是2014年的3月1日,閱讀人數不足50人。也許確實找準了空白點,兩個月后用戶就過萬,未滿一年用戶即突破30萬。
他下了大工夫。起初是他一人在做,每天搜集四五篇文章發出去,然后根據后臺數據反饋進行微調。為了擴大用戶群,他會使一些“歪招”:跟同學聊天時拿起對方手機,偷偷添加學術中國的微信號,幾天后對方驚呼“這是咋回事”時,他在一旁竊笑。
學術中國的影響日益顯現。有天,導師在微信上分享一篇文章,推薦學生閱讀。郭澤德一看,正是自己推送的,“高興壞了”。
再后來,參加各種學術交流,得知圈子里的很多老師都訂閱了自己的微信號,郭澤德倍感欣慰。他知道自己當初的預判對了。
堅定信徒
他的生活開啟了更多可能性。
微信號用戶人數過5000時,有人主動找他做廣告,“發一條一萬元”。郭澤德抵住了誘惑,“那些商品不行,接了就是砸自己牌子”。盡管當時他的愛人和孩子也到了北京,生活一點不寬裕。
后來他發了一條書的廣告,很多用戶不買賬,“好多留言罵的”。郭澤德策劃了線下活動“學君請吃飯”,一為平息事端,二是想找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共事。風波成功化于無形,他也逐漸組織起了團隊。
2014年底,中國傳媒大學舉辦學生創業峰會,郭澤德的項目拿下二等獎。臺下坐著不少投資人,有人找到他談合作,“想占領微信這個陣地”。他重新有了收入,每月可以給團隊成員發些工資。
做線下活動時,郭澤德結識了不少出版社的朋友。傳統媒體對于試水互聯網,有著諸多不解,大家請他分享經驗。小范圍講了下,效果甚好,后來北京數家出版社都正式請他前去交流培訓。“最忙時一天跑了3家,午飯就對付吃個卷餅。”
郭澤德一開始并不擅長這種社交活動,后來他想通了,“就當是為團隊做宣傳了”。慢慢地,他從中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感。“感覺很多人需要你,變成了社會鏈條上的一環,而不像高校老師跟社會咬合度不夠。”現如今,只要有單位約請,他一定赴約。
他的付出沒白費。微信用戶穩定增長至40萬人,線下活動越來越豐富,跟新組織接洽了投資。他去講課的一些單位,還主動向他拋出了橄欖枝,“說只要畢業就跟我簽約”。他深刻體會到了互聯網熱潮帶給他的改變,“如果以純學生的身份,哪個單位會這么高看你?”郭澤德告訴我,博士現在也不好就業,特別是想留在北京城。
他在遼大也是這么給兩位成員鼓勁的,“你能維護好幾十萬用戶的微信號,就業時哪個單位不搶著要你?”郭澤德勸誡兩人,要像針尖一樣扎進互聯網,新媒體不光當工作去做,更要當它的信徒。
“反正我是篤信它。”他盯著兩人的眼睛說。
從沈陽臨走前,郭澤德告訴我正籌劃組建公司,時機合適了便會正式啟動衍伸產品。我問了一個在他看來很蠢的問題:“走這條路如果失敗了呢?”“與其平平淡淡過一輩子,不如激烈地拼一把,即使失敗了又如何?”
“沒什么好擔心的”,他篤定地說,“這只是互聯網浪潮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