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錘定音”的悲劇

上官新華+何家歡

2015年3月18日，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推出了《懺悔錄》專欄第二期，《深諳影視業“潛規則”的電視臺臺長——遼寧廣播電視臺原臺長史聯文違紀違法案透視》，在遼寧廣電系統引起強烈反響。史聯文曾經是一位手握重權的正廳級領導干部，也曾是一位有“拼命三郎”之稱的優秀記者，還曾是一位出色的經營管理者，可是他卻利用職務便利收受巨額賄賂，挪用公款，最終被遼寧省撫順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無期徒刑。

如果不是東窗事發，遼寧廣播電視臺原臺長史聯文已經開始頤養天年了，生老病死都享受正廳級待遇而無后顧之憂……這樣的晚年生活，豈不美哉？而如今，年逾花甲的史聯文身陷囹圄。2014年9月21日，遼寧省撫順市中級人民法院依法對史聯文受賄案、挪用公款案作出判決，史聯文被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從叱咤風云的“廣電老大”到身陷囹圄的階下囚，這個說一不二的廣播電視臺臺長走過了一條怎樣的貪腐之路？

一把手變成“一霸手”

2012年4月，60歲的史聯文正式退休，離開了自己曾經工作過34年的遼寧廣播電視臺。遼寧省審計廳在對史聯文進行離任審計時，發現遼臺下屬的遼寧廣播電視廣告有限公司管理異常混亂，公司根本沒有合同登記臺賬，也沒有對合同統一編號，更沒有統一的合同范本，隨意性非常大。合同的內容也漏洞百出，有的沒有簽訂日期，有的大小寫金額不一致。個別廣告合同約定金額與實際繳納給遼臺的金額一年竟相差千萬元以上，僅2011年遼臺就少收廣告費1.28億元，造成國有資產嚴重流失。

審計人員感覺事態嚴重，找遼寧廣電廣告公司經理崔軍談話。在證據面前，崔軍被迫交代了自己貪污腐化、中飽私囊的違法亂紀問題，還供述部分贓款曾經送給了臺長史聯文。案件線索隨即被移交到遼寧省紀委，2013年11月，遼寧省紀委對史聯文涉嫌嚴重違紀問題正式立案調查。鑒于案情重大，省紀委又將此案移送至省檢察院。省檢察院指定撫順市檢察院具體承辦。撫順市檢察院抽調全市反貪局的精干力量，迅速組成專案組，全力查辦，專案大幕由此拉開。

專案組首先翻閱了由省紀委提供的史聯文的案卷材料，對“對手”有了初步的了解。史聯文，1952年5月生。1978年，26歲的工農兵學員史聯文從華東化工學院畢業，進入遼寧電視臺，歷任遼寧電視臺新聞部記者、新聞部主任、新聞中心總監、副臺長、常務副臺長。2007年7月，55歲的史聯文在歷經30年的奮斗之后終于坐上了臺長寶座。2009年，遼寧電視臺、遼寧人民廣播電臺、遼寧教育電視臺“三臺合一”，成立新的遼寧廣播電視臺，史聯文步入人生的巔峰，出任遼寧廣播電視臺黨委書記、臺長。

史聯文在其30多年記者生涯的初期，一直“拼”在最前沿：1985年，他深入遼寧抗洪搶險第一線，被評為遼寧省抗洪搶險先進個人。1986年，他在中央電視臺《新聞聯播》節目播發新聞103條，是業內有名的“百條記者”，創下的紀錄至今無人打破。2003年春夏“非典”肆虐之時，他以生命為代價，毅然進入“非典”病房，與“非典”病人零距離接觸。2007年，遼寧遭遇罕見暴風雪，已過知天命之年的史聯文將自己綁在飛馳的列車車廂外，扛著攝像機拍攝到震撼人心的真實畫面。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史聯文先后獲得遼寧省有突出貢獻的專家、遼寧省勞動模范、全國廣電系統先進工作者、全國“五一”勞動獎章、第十一屆長江韜奮獎等多項榮譽，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此外，他還當選2009《綜藝》年度創新人物、2009年—2010年首屆中國傳媒融合高峰論壇傳媒融合領軍人物、第三屆中國最具網絡影響力的十大電視領軍人物。

在官運亨通的同時，史聯文還贏得了愛情與事業的雙豐收。他的妻子杜鵑，年輕貌美，人稱遼臺“一支花”，是遼臺知名節目主持人，主持的新聞類節目《背景》深受廣大電視觀眾喜愛，史聯文有一兒一女，一家四口，美滿幸福，其樂融融，讓很多人羨慕。

史聯文主政遼臺期間，正是遼寧廣播電視飛速發展的時期，史聯文提出了“絕不能在我們的經營范疇內丟掉一分錢”的口號，在他的帶領下，遼臺上下開足馬力，一切向“錢”看，幾年間，遼寧廣播電視臺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遼臺的影響力在全國已經形成，排名一直在第一集團行列，收入已達到近百億元。遼寧廣播電視臺“三臺合一”的改革也成為全國同行業的一面旗幟，受到國家廣電總局和全國新聞媒介的廣泛關注。可是在一片贊揚聲中，史聯文變得有些飄飄然了，開始居功自傲。他錯誤地認為，如果不是自己，遼臺就沒有這么大的變化和發展；還錯誤地認為，如果自己不搞改革，遼臺就沒有錢可賺，手下這4000多人都得喝“西北風”。在這種心態的支配下，史聯文變得越發狂妄。史聯文把遼臺當成了自己的專屬領地，以霸道強勢進行權力“壟斷”，變成了遼臺的“一霸手”。有人對史聯文的指令稍有異議沒有執行好，就會招來史聯文的批評甚至謾罵。“你能行不！不行你就別干了！”這是史聯文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史聯文當臺長后，有一次領導班子開會，有位成員有事情遲到了幾分鐘，史聯文大怒，直接說：“滾出去。”這位干部羞得滿臉通紅，好長一段時間抬不起頭來。

對下屬說一不二，對上級溜須拍馬，這是史聯文慣用的手法。一位北京來的干部到遼寧出差，去遼臺了解情況。說完公事，臺長史聯文“隨口”問：“領導什么時候回北京啊？坐飛機還是火車，票買了嗎？我們幫你買吧？”

干部以為只是客套話，回答：“謝謝，不用了。明天下午就回，已經買好機票了。”本以為這事就過去了。第二天下午，干部到沈陽機場值機時，發現經濟艙的機票居然打印出頭等艙的登機牌，柜臺人員說，“這張票已經升艙為頭等艙了”。干部在納悶中走進頭等艙。不一會兒，旁邊坐下一人，熱情地問：“您是×××領導吧？我是遼臺的×××。這么巧啊，臺里安排我去北京出差，剛好可以在飛機上向領導請教業務問題。”一路談笑甚歡。到了首都機場，下了飛機，干部問：“你怎么進市區呀？要不咱們一塊兒坐車走吧？”

遼臺工作人員笑著說：“領導，實不相瞞。我馬上就要回去了。史臺長特意安排我送領導，又怕領導不同意，只好撒謊說到北京出差，請領導多包涵，不要怪罪喲。”

“這個史聯文，虧他想得出。”干部似乎在責怪，驚訝之余又備感貼心、受用。

類似這樣的招數，史聯文運用起來得心應手。他在懺悔書中寫道：“我總覺得一個單位離不開人氣，要想建立一流的遼寧廣播電視臺必須得有一群人支持。所以我專門研究與遼寧廣播電視臺發展相關的部門及其利益，針對他們的喜好和特點，點準脈，讓有用的團體都支持遼寧廣播電視臺，為遼寧廣播電視臺服務。”

前些年，地方的一些金融、電信、能源、交通等熱點部門系統熱衷于搞“文藝匯演”、“春節晚會”，這讓史聯文看到了機會。對于一些實權部門，他要求臺里相關部門拿出最好的資源，請最當紅的明星，“一定要整得妥妥的”，讓實權部門的領導和干部職工滿意。最為關鍵的是，當主辦方提出結算費用時，史聯文總是豪氣地說：“扯那玩意兒干啥，領導找遼臺，是看得起我們。”

史聯文“豪爽、仗義、夠朋友”的名聲慢慢在遼寧政商界傳開。史聯文在成為臺長之前，就善于使手腕，了解內情的人將其升遷之路歸結為“見風使舵”——對自己有用的人竭盡所能巴結討好，對自己沒用的人一律靠邊站。在遼臺，一部分人敬佩“仗義的史大哥”，一部分人畏懼“厲害的史臺長”，還有一部分人憎恨“變態的史聯文”。

2004年1月13日上午9時左右，時任遼臺副臺長的史聯文準備和妻子杜鵑一起去電視臺上班，杜鵑先走出家門，到樓下去發動自家的黑色豐田佳美轎車，杜鵑發動車時發現車有故障，于是下車查看，正當她查看時，由于坡形路面積雪，豐田車忽然開始“無人駕駛”，并軋過其頸部，使其當場斃命，小區的保安發現情況后立即趕來營救，可惜為時已晚，杜鵑歿年42歲。妻子的意外離世對史聯文打擊很大，相當一段時間，史聯文精神恍惚，遼臺一些痛恨史聯文霸道作風的人背地里叫他“變態的史聯文”。獨斷專行的史聯文看著社會上一些人揮金如土、花天酒地，看著一批批的人富起來，而自己手下有4000多人，管著幾十億元的資金，卻守著工資度日，開始有點不甘心，私欲急劇膨脹。

影視采購“一言堂”

影視劇購銷，是一個容易滋生腐敗的領域，大權在握的史聯文深諳影視行業的“潛規則”，利用手中的購劇權牟取私利，甚至讓一些質量不高的影視劇也登上了銀屏。

北京天邊彩虹國際影視公司成立于2002年，是一家在業內頗具影響力的影視劇制作公司，公司曾經與遼寧衛視合作，在“北方影院”欄目推出《周末王剛講故事》等系列節目，取得了不錯的收視率。公司經理陳彩虹腦子活絡，人很精明，她深知影視公司和電視臺是一種賴以生存的關系，要想把自己公司制作的影視劇賣出去，必須史聯文點頭同意。為了感謝史聯文以前的幫助，陳彩虹辦了一張工商銀行的儲蓄卡，里面存入給史聯文的回扣20萬元。2009年5月的一天，陳彩虹來到電視臺，當時史聯文正在開會，她把史聯文約出來，瞅了瞅四周，迅速把這張卡塞到史聯文手里。史聯文開始以為是購物卡，推了幾次，見到走廊里有別人路過，怕影響不好，就收下了。晚上回去，他發現是一張銀行卡，便打電話向陳彩虹問個究竟。

“這筆錢是遼臺買我們公司電視劇的回扣，放在卡里很安全，不會被人發現的。以后我們每做完一筆生意，就把錢打入卡里。”聽了陳彩虹的話，史聯文心安理得地把卡放進了自己的錢包。在廣電行業浸淫多年，他深知，給采購者回扣是這個行業的規矩，幾乎每個影視公司都有這方面的開支，通常冠以“宣傳費”的名義。史聯文心想，這錢不拿白不拿，況且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于是就理所當然地任由陳彩虹的“宣傳費”一筆一筆地飄到他的賬戶上。

從2009年至2012年，陳彩虹一共給了史聯文430余萬元的回扣，全部打入那張工商銀行儲蓄卡里。2012年年初的一天，史聯文又給陳彩虹打電話，“小陳呀，我在美國看好一套房子，手頭差點錢，你再往卡里打點錢吧。”陳彩虹很快又向史聯文的卡里打了200萬元。陳彩虹事后對辦案檢察官說：“像史聯文這種人，我們做生意的得罪不起。他隨便找個借口，把你卡一下，公司連門都開不了，他張口要錢，我不得不給啊。”

其實嚴格說，遼臺的各項規章制度還是比較健全的，無論是宣傳管理、技術管理、行政管理、經營管理，還是黨務工作，都有詳盡的規章制度。這些制度有的還是史聯文親自組織制定或修訂的。但在執行過程中，對于史聯文來說，這些制度是管別人的。在他看來，他的想法就是制度、就是決策，臺內不同層級領導分管的事務必須都按照他的意思辦。

關于電視劇的采購，遼寧廣播電視臺有《電視劇采購制度》、《影視劇審批小組工作制度》、《影視劇采購管理辦法》等制度規范，但事實上，往往由史聯文授意，下邊就必須得執行，根本不按規章制度辦事。有一次，史聯文一意孤行，在不聽取審查小組意見的情況下，強迫節目購銷中心花費4128萬元購置了《刁蠻嬌妻蘇小妹》等五部電視劇，但收視慘淡。其中《刁蠻嬌妻蘇小妹》還因為收視率不達標等原因，在電視臺僅播出三集就停播了。此外，遼寧廣播電視臺還以首輪黃金檔每集35萬元的價格購買了電視劇《女人當官》，而該劇同時期出售給其他衛視的價格僅為每集2萬元。史聯文插手影視劇采購，搞“一言堂”，坑了遼臺，肥了自己。

進人用人“一句話”

史聯文在任臺長期間，他與下屬之間稱兄道弟，不是正常的上下級工作關系，而是形成了“團結緊密”的“哥們兒”利益集團。遼寧廣播電視廣告有限公司原總經理崔軍，是這個“哥們兒”利益集團的核心，也是史聯文的“心腹”、愛徒和得力干將。他以前只是遼臺新聞中心一名普通的攝像員，卻快速成長為記者、新聞中心副主任、對外新聞部主任直至主管遼臺的廣告經營，每一步提升都離不開史聯文的“呵護”。為了感謝史聯文的一路關照，崔軍從2007年年底至2012年10月，先后六次送給史聯文人民幣221萬元。

早在崔軍擔任遼臺廣告部主任時，遼寧省委宣傳部的有關領導曾善意地提醒過史聯文：“崔軍這個人社會上有反應，任職上要慎重。”但史聯文拍著胸脯打保票說沒有問題。在遼臺人的眼里，史聯文和崔軍的關系，比父子還親。一位遼臺的人告訴記者，有時一到下班時間，崔軍便親自駕車來接史聯文，兩個人有說有笑一起上了車，有時候，甚至是史聯文親自開車載著崔軍外出。而在私下，兩人雖年齡相差懸殊，卻互以兄弟相稱，關系可見一斑。

據了解，崔軍很會來事兒，深得史聯文的信任，以至于史聯文家里大小事都會托付給崔軍去辦，崔軍幾乎成了史聯文家的隱形“大管家”。熟悉遼臺情況的人介紹說，崔軍這個人文化層次不高，爬上遼臺廣告公司總經理的寶座后，熱衷和老板打交道，與一些有來頭、有背景的人交朋友，經常一起吃喝玩樂，你給我好處，我給你辦事。崔軍長期搞廣告經營，行為處事很庸俗。開會時，崔軍很少能講出幾句有見識、有思想的話。但到了酒桌上，哥們兒義氣、江湖氣全出來了，勾肩搭背，稱兄道弟，匪氣霸氣十足，缺少廣電干部應有的人文素養和品德形象。

在任人唯親這種權力框架下，遼臺許多重要事情都是小團體私下拍板決定，之后再拿到所謂的領導班子會上認認真真地走程序。尤其在涉及人員調入、干部提拔方面，更是由“地下組織部”操縱，搞“裙帶關系”，上下串通，利益互保。與史聯文關系好的人怎么干都行，與他關系不好的人，無論怎么努力工作，也很難得到認可和提拔。

據統計，史聯文利用干部任免權，共收受下屬人員賄賂420萬元。在遼臺，別人辦不了的事情，“仗義的史大哥”都能辦。2008年2月的一天，沈陽市城鄉建設委員會副主任孫博通過崔軍找到史聯文，提出自己的女兒孫盈鑫大學畢業，想到遼臺工作，請史聯文幫幫忙，并送上5萬元人民幣。史聯文就和分管人事的副臺長“商量”，讓孫盈鑫到遼臺上班。史臺長吩咐的事情哪用“商量”，副臺長立即照辦，很快，孫盈鑫就到遼臺上班。

史聯文以為自己身邊都是些“忠心耿耿”的“鐵哥們兒”，可是他忘了，他們之間的友誼是建立在權力的基礎之上，這樣的友誼是何其脆弱。史聯文曾告訴專案組，他一生都忘不了自己退休那天的情景。2012年4月18日，遼寧廣播電視臺召開干部大會，宣布干部調整的大會結束后，他之前提拔的那些親信、鐵桿一下子就滿臉堆笑地涌到了新臺長面前握手擁抱，沒有人再看他一眼。史聯文垂頭喪氣，內心極度失落，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從會場走回辦公室的，以至于史聯文在接受審查時還痛罵他的親信“背叛了他，不聽使喚”。

廣告經營“一把抓”

在遼臺，史聯文作風霸道，大家對他的做派都是敢怒不敢言。在遼臺開黨組會等重要會議時，別人發表的意見，順的史聯文就聽，逆的史聯文就否，每次會議他的建議就是最后拍板定論的旨意。民主作風、批評與自我批評的作風在遼臺蕩然無存，只剩下史聯文說一不二的家長作風。在廣告經營上，他更是一竿子插到底，只有他點頭的才能通過。

2008年下半年，遼臺決定將廣告資源全部收回廣告部經營。沈陽卓越廣告有限公司經理王得利找到史聯文，想繼續保留廣告貼片欄目。按照史聯文的指示，卓越公司不僅與時任遼臺廣告部主任的崔軍簽訂了貼片廣告合同，還在所經營的廣告業務中獲取了巨大經濟利益。為回報史聯文，卓越公司于2008年至2010年間，分十次共計送給史聯文現金270萬元。2009年10月的一天，北京未來文化傳媒有限公司經理徐嫻來到了史聯文的辦公室。她是有備而來的，隨身帶著的公文包里放著20萬元現金。讓徐嫻感到幸運的是———此時史聯文的辦公室并沒有第三人在場。于是徐嫻和史聯文寒暄了幾句后，就急忙轉入了正題，她從自己的公文包里掏出了那個裝滿現金的紙袋塞給史聯文。

“史臺長，我們公司的那份廣告合同還請您多關照，您一定要幫這個忙。”

“這個我不能收，你還是拿回去！”

“臺長，這只是一點小禮物，您一定得收下，以后還需要您多多關照。”

史聯文掂了掂袋子，分量很重啊！可他沒動一點聲色，而是想了一下說：“既然這樣，那就當我替你保管，不過一碼歸一碼，以后的工作還是要好好干啊！”

“一定一定，臺長您放心！”徐嫻是個明白人，史聯文的話說到了這一步，她知道這份合同已經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懂規矩”的不僅是徐嫻。2010年8月的一天，遼寧北方傳媒廣告有限公司經理余陽來到史聯文的辦公室，開門見山表明了謝意：“史臺長啊，這一年多來，您在廣告項目業務開發方面給了我們很大的幫助和指導，又在廣告費方面給予減免，可以說沒有您的支持就沒有我們公司的今天。”他說著將一個手提袋放到一把座椅的左下側。史聯文只當沒看見，寒暄了幾句，等余陽走后，他反鎖房門細細點了一下，一共是5萬元……

中央多次強調禁止領導干部經商辦企業、從事營利活動，可史聯文對此置若罔聞。2009年8月，他出資50萬元與江忠業合作成立了遼寧恒泰廣告有限公司。恒泰公司承包了遼寧廣播電視臺公共頻道全時段廣告業務，年內收益達500多萬元，史聯文每年都有300萬元股份的分紅進賬。

史聯文插手廣告經營“一把抓”，自己從中賺得盆滿缽滿。

“人生成功是正道”

撫順市人民檢察院受案后，立即展開調查。2013年12月5日，史聯文被“請”到檢察院。在訊問室內，雙方開始了首次交鋒。

“荒唐，太荒唐了，你們三番五次地折騰，還有完沒完？省紀委剛查過，結果證明我是清白的。掏句心窩子的話，遼臺能有今天的成就，那是我一槍一彈拼出來的。現在倒好，你們沒完沒了，揪住不放，讓我一個堂堂的臺長回去以后怎么工作，讓我如何面對全臺4000多人？”

出乎專案組意料，史聯文未及落座，即反客為主，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勢。

“荒唐是要用事實來衡量的！”面對史聯文的虛張聲勢，鎮定自若的檢察官針鋒相對。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史聯文預感情形不妙，干脆來了個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偶爾抬起頭，一臉無辜地表白：“我沒有干違法犯罪的事，我現在腦子一片空白，什么也記不起來。”翻來覆去就是這么幾句話，接下來沉默不語，對收受賄款的事實閉口不談。為了打破史聯文的幻想，打掉他的僥幸心理，專案組對史聯文進行了耐心細致的法律、政策教育，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審訊有條不紊，步步深入，使其抗拒心理慢慢崩潰瓦解。

“史聯文，希望你能明白，你的所作所為是有證據可以證明的，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證據都在那里。我們不妨先向你透露一點，崔軍，你熟悉吧？還有何新軍，你知道嗎？他們都向檢察機關坦白了一切。”辦案檢察官邊說邊揚了揚手中的材料。

聽到這里，史聯文頓時臉色慘白，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支支吾吾地說：“我再想想，想好了我就，我就……”在事實和證據面前，史聯文終于抵受不住壓力，供認了自己收受賄賂的全部犯罪事實。專案由此取得重大突破。

2014年9月21日，遼寧省撫順市中級人民法院刑事審判庭。隨著法槌聲起，史聯文受賄、挪用公款案正式開庭。遼寧省紀委、遼寧省廣播電影電視局、遼寧廣播電視臺及史聯文家屬共計60余人參加了旁聽。檢察機關指控，史聯文在任副臺長、常務副臺長、臺長期間，利用職務便利收受賄賂人民幣1140.45萬元、港幣20萬元、美元5萬元、金條三根300克（價值人民幣10.18萬元）、江詩丹頓手表一塊、雞血石一塊，挪用公款550萬元。面對指控，史聯文均表示“屬實”、“無異議”。

在最后陳述階段，史聯文說：“我反思走過的路，真是感到對不起黨幾十年來對我的培養，對不起一塊塊金燦燦的獎章和獎牌，更對不起各界領導一直對我的關懷和給予的支持。從我嚴重違紀的教訓中應告誡具有此類型的領導，切記我的教訓，避免再犯同樣的錯誤。”

辦理此案的檢察官總結說，史聯文犯罪集中體現在“影視采購、進人用人、廣告經營”這三個方面。由于缺乏最基本的黨性原則，史聯文憑借“一錘定音”的個人霸氣和監督失靈的機制缺失，提供了一種壞的價值導向，加劇了遼臺內部大面積潰爛。震驚全國廣電行業的遼臺腐敗窩案有多人被檢察機關查處。他對遼臺的傷害是深層的。

最終，撫順市中級人民法院以受賄罪、挪用公款罪依法判處史聯文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早在2008年，史聯文的搭檔，當時遼臺的總編輯姜麗彬就已經被抓，后被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14年。這次史聯文被抓，標志著遼寧廣播電視臺這一屆領導班子全部淪陷，留給遼臺的是近30個億的外債和4000多人的龐大人員包袱。

在監獄服刑期間，史聯文曾經寫下一首詩，揭示了這位昔日“一霸手”的悲劇人生。“人生成功是正道，就怕晚年失航燈，輝煌已成昨日事，牢中悔悟有何用？”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