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國腳竟成地下賭球莊家

楊柳

2015年4月8日，昔日滬上足球名將唐全順販毒案在上海嘉定區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法院一審判決：唐全順因販賣毒品，被判處有期徒刑兩年六個月，罰金人民幣5000元。這是這位昔日聯賽最佳射手人生路上的“二進宮”——2003年7月15日，唐全順就因為賭博罪被上海市楊浦區人民法院判處拘役四個月。

第一個涉賭的球星

唐全順，這個曾經在綠茵場上叱咤風云的著名球星，是第一位因賭球而被判刑的中國足球圈內人士。同時，由于此案宣判之日，正是因“非典”而中斷的2003年全國足球聯賽正式恢復比賽之時，因而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而當2003年9月7日唐全順拘役期滿，走出大墻后，怎樣去面對今后的生活，同樣引起了人們的密切關注和思考。

當年41歲的唐全順外號“三毛”，曾經是中國足壇頗為著名的前鋒球員。他1983年從上海市少體校與柳海光、林志樺等被當時上海隊的主教練方韌秋調入上海隊。1986年開始在中國足壇嶄露頭角，1988年被高豐文主教練選入國家隊。同年他以14個入球的紀錄，當選為全國足球甲級聯賽最佳射手。

1993年底上海足球實行職業化改革，由于種種原因，唐全順沒有加入當時成立的申花隊。1995年，唐全順開始在上海大順隊、上海浦東隊踢球兼任助理教練。1997年，因浦東隊改組及未能通過體能測試等原因，他拿著浦東隊給他的7萬元“分手費”，離開了足球圈，結束了他近14年的足球生涯。從此成為社會閑散人員，一直賦閑在家。

退出足壇后，唐全順開過公司。后來又與人合伙在上海華山路上開了一家叫“金薔薇”的飯店。但除了擅長踢球，唐全順并沒有做生意的本領。在生意場上他一直不順利，到頭來錢被人騙走不說，還虧了30多萬元。此時，他的情緒跌到了低谷，想想自己當年在足壇是何等的耀眼，如今卻是生意做不好，也無擇業的其他技能。妻子去了國外后又杳無音信，年幼的兒子還要靠自己撫養。沒有了經濟來源，今后的生活怎么辦呢？

恰在這時，一股賭球的暗流開始在國內涌動，這對曾經是球星且又急需在經濟上打“翻身仗”的唐全順來說，無疑有著極大的誘惑。因為他懂球，有著豐富的足球專業知識，他相信在賭球上會將自己的聰明才智充分發揮出來。于是，他開始沉迷賭球。而他的人生之路，也就在此時出現了偏差。

剛開始賭球的時候，唐全順只是小打小鬧地一個人賭，也就是自己下注，然后報給上家。后來，當一些賭徒得知球星唐全順也在賭球時，便想方設法地結識他。因為他們認為唐全順踢過國家隊，又是前中國甲級聯賽最佳射手，十分懂行，如跟著他投注，無疑有著很大的贏面。于是，紛紛提出投注到他那里，然后再由他報給上家，他則通過“抽頭”贏利。而他的上家馮惠根（另案處理）也多次對唐全順說如果手里還有下家，就將接下來的報單報給他，把“市面做做大”，他會按“規矩”給他回扣。唐全順立即覺得這是一條不錯的生財之道，便爽快地答應了馮惠根和那些賭徒的要求。

這以后，唐全順儼然成了一個開設地下賭場的賭球莊家。從2003年4月份起他專門租用了上海市楊浦區控江路上的某大酒店1009號客房，設立賭球的“盤口”，每天吃住在里面。采取電話接受下家投注的方式，以猜歐洲五大聯賽的比賽結果為輸贏方法，以各人投注的賭注大小按照澳門博彩公司確定的賠率來計算具體的數額。

唐全順掌握的比較固定的下家約有十幾個，每次有歐洲五大聯賽的比賽，下家就會在比賽前半小時將所投注的球隊、賭注用電話報給唐全順。他將所投注的兩個隊的不同賭注相抵，持平后的多余賭注他再報給上家馮惠根。比賽結束后，他可從馮惠根處收取上報賭注總數2%的扣率。另外，他還可以收取下家的賠率，在比賽后的次日見面交割輸贏的錢款。

同年的5月8日凌晨，上海市公安局楊浦分局四平路派出所接到有人在某大酒店聚眾賭球的群眾舉報后，迅速出動，撲向那家大酒店的1009號客房，當場將在房間內聚賭的唐全順等賭徒全部抓獲。

據那天參與抓捕行動的民警介紹，那時他們相繼沖擊了楊浦區的三大賭球球盤，相比之下，唐全順涉及的賭球資金并不是很大，開出的也只是關于歐洲聯賽的小盤子，只能算是小作坊式的小打小鬧，根本談不上是什么賭場大老板。但他作為一個有著知名度的昔日球星，還是在社會上造成了很壞的影響。

輿論嘩然，恩師嘆惋

從昔日的足球明星到如今的階下囚，這對唐全順來說無疑是個極大的諷刺。2003年7月15日，楊浦法院開庭審理了唐全順賭球案。據法院調查，唐全順自1997年開始參與賭球。2003年5月，唐全順在上海市一家酒店房間內，開設賭球的“盤口”，采取電話投注的方式，以猜歐洲五大聯賽的比賽結果為輸贏方法接受賭徒投注。其間，唐全順共接受十余名賭徒投注的10.95萬元賭資，交給上家馮惠根，每場球賽不論結果如何，他都可從馮惠根處收取2%的回扣。33場比賽結束后，他共從馮惠根處獲取非法所得2100余元。但沒有證據顯示他的賭球涉及了國內聯賽。

法院經審理認為，唐全順以贏利為目的，開設賭場，聚集多人進行賭博活動獲取非法利益，其行為已構成賭博罪，依法應予懲處。鑒于其到案后認罪態度較好，且系初犯，故酌情予以從輕處罰。為嚴肅國法，維護社會管理秩序，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三百零三條、第五十三條、第六十四條之規定，判處唐全順拘役四個月，罰金人民幣2000元。

這一消息經媒體披露之后，立即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反響，誰也沒有想到，曾經是“最佳射手、國腳”的唐全順，竟然把自己的專業知識，用在了賭球的歪門邪道上。不少足球界人士和球迷們普遍認為，唐全順過去踢的是專業足球，從少體校、市體校到青年隊一直到市隊、國家隊，既沒有賺到什么錢又耽誤了文化學習，所以退役后竟無擇業的技能。而且，唐全順性格開朗，哥們義氣重，一念之差就干上了非法賭球的勾當，以至于落到今天的結局。他們在痛心唐全順失足之余，也真誠地表達了希望他能夠鼓起勇氣、重新做人的愿望。

上海足壇的元老、原上海隊主教練、唐全順昔日恩師王后軍在得知唐全順因賭球而鋃鐺入獄后，感情上明顯受到了刺激，深為自己的學生惋惜。他痛心疾首地說道：“最近幾年，我很少聽到唐全順的消息，只知道他在做生意，誰知道竟然會去賭球。其實，唐全順這個人，本質并不壞，但不踢球之后，他沒有工作，整天游蕩在社會上，再加上他的家庭情況也不太好，當然就容易‘軋壞道。1993年底上海足球職業化改革，由于種種原因，唐全順沒有加入當時成立的申花隊。1995年我組建浦東隊的時候，把他招了進來。但他無法通過12分鐘跑，使他不能上場參加比賽。這成了他職業生涯的分水嶺。從那以后，看著別人都在賺大錢，自己卻賺不到，他的心態嚴重失去了平衡。從此，做任何事情都心不在焉。而作為一個昔日的球星，他更加不愿放下架子，進一家普通的單位去當一名工人了。”

接著，王后軍進一步分析道：“退役球員的出路是一個問題，由于從原來的專業制度轉到了職業化，像唐全順這樣的球員也就沒有太好的出路。如果唐全順有份工作的話，那么他的情況會好很多。唐全順離開了原來的球隊，兩不管的狀況讓他沒有了關愛。加上看到一些做生意的朋友賺錢容易，他更沒有心思踏踏實實地做事情了。心態壞掉了，這是他走上賭博道路的主要原因，不過唐全順交的朋友素質不高也是導致他走上賭球這條路的重要因素。”

最后，王后軍說：“和唐全順同時代的王剛、林志樺、奚志康他們，現在都在足球圈里踏踏實實地工作。只有他，沒有學好，又交了一些壞朋友，結果走到今天。等他出來后，我要好好教訓他，讓他從今以后不要再亂七八糟瞎混了。他曾經是‘最佳射手，憑他的素質，應該還是有可能在足球圈里找到工作的。”

獄中的懺悔

據曾經管教過唐全順的民警介紹，被拘役在楊浦區看守所的唐全順是追悔莫及。在看守所內，唐全順的編號是“532”。有人喊“532”時，唐全順就會下意識地應一聲，一如當年聽到了教練對他的召喚和指揮。

民警告訴記者，在囚室里，唐全順有時候會貪婪地往窗外探望，呆呆地望向窗外那一片天空。他對前來采訪的記者說，進來之后，才覺得外面的馬路很寬，梧桐樹很高，自由是多么的寶貴。回想起2003年5月8日凌晨，自己在某大酒店的1009室被民警抓獲的情景，他很長一段時間里都驚魂不已：“當時我身上有著下家交給我的10多萬元賭資，按照和上家馮惠根的約定，我可以抽頭2000多元。警察沖進房間的時候，我全身顫抖，腦子里是一片空白。心想這一輩子肯定完了。從前是渾渾噩噩混日子，但被戴上手銬的那一刻，我真正知道了害怕。現在想想從前的日子，真像做了一場夢，希望別人不要走我的路。”

在看守所管教民警的幫助下，唐全順對自己所犯的賭博罪有了深刻的反省。在剖析自己參與賭球的原因時，他痛苦地說道：“我當助理教練的時候，一個月的工資是3000元，當時范志毅的工資，也僅僅是3000元。不過，離開了足球，退出足壇后，我的生活就沒方向了，一事無成，只能在社會上閑蕩。想想自己1988年拿到‘最佳射手時，獎金只有40元，和現在的巨額獎金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過去與現實的反差，讓我的心態徹底失衡。后來，我試著開過公司，也與人合伙做過生意，但一直不順利，老是虧本。就是在那段困難的時期，我遇上了一些所謂的‘兄弟、朋友，他們知道我懂足球，多少還是專業的水準，預測輸贏能比別人準一些，所以他們都比較相信我，拉我和他們一起賭球。因為一方面家里兒子讀書需要錢，另外一方面自己并沒有什么正式工作，所以就參與到其中去了。我真后悔啊，要是自己意志力強一些，多懂一些法律，要是父親沒有去世的話，我也許不會走上賭球這條路，哪會落到今天這地步？我太對不起已經去世的父親和年幼的兒子了。”

唐全順回憶說：“1986年，當時我代表上海隊，在江灣體育場與荷蘭鹿特丹隊比賽。一直關注著我成長的父親在電視機前觀看比賽，當我帶球突破對方禁區的一瞬間，神經高度緊張的父親，突然腦出血發作，被緊急送往醫院。當我在比賽完趕到醫院時，父親已不治身亡，永遠閉上了眼睛。而七歲的兒子自從妻子出國后，一直由我撫養著，今年他就要上學讀書了。但我至今還不知道，兒子將在哪所小學就讀。在兒子最需要爸爸關懷的時候，他爸爸卻被關起來了。”

唐全順懺悔道：“我觸犯了法律，以贏利為目的，開設地下賭場賭球，我認罪。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恨自己，什么不能做，偏偏要去違法，要去賭球。我不希望自己以后再錯。再錯，也許就沒有回頭路了。我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會參與賭球了。我現在每時每刻，都把判決書帶在身邊，提醒自己。看守所的管教們也很注意做我的思想工作，鼓勵我認真改造，重新做人。說實話，剛進來的時候，我不習慣，天好像都要塌下來一樣。現在我想通了，就當自己摔了一跤，爬起來，肯定能繼續走好以后的人生之路……”

退役運動員的困惑

當年兩個多月的鐵窗生涯，讓唐全順刻骨銘心。心態也不再像過去那么煩躁不安了。據楊浦看守所負責唐全順思想工作的包警長說，唐全順被拘役后，民警多次與他進行思想溝通，鼓勵他放下思想包袱，認真改造，“盡管他過去是球星，但我們還是一視同仁，他在這里住的是13人一間的牢房，吃飯、勞動，與其他人沒什么兩樣。每天做手工活打蝴蝶結，有時候還被派去拉冰。”

包警長表示，唐全順在看守所內的表現不錯，他向圖書館借了《社會心理學》和《秘密警察頭子毛人鳳》兩本書，有空的時候細細閱讀。楊浦看守所會為唐全順創造條件，鼓勵他讀讀書，學學電腦。“他賭球性質很嚴重，但人的本質還是好的，完全可以改造好。”

雖然被囚鐵窗，但唐全順的心思還是離不開足球。每場甲A聯賽，楊浦看守所都會組織犯人觀看，比賽后，他還被同室囚犯們拉住評球。有機會的話，楊浦看守所會讓唐全順發揮其足球專長，為全看守所的犯人講解足球戰術，以豐富看守所囚犯的業余生活。

在看守所里，唐全順重新燃起了對生命的熱情。但是，他也很困惑。“像我這樣的人，出去能干什么呢？踢球的時候，荒廢了學業。離開了足球，發覺自己什么都不是。”

也許，正是因為在出獄后的日子里，唐全順一直沒有很好地解決這一困惑，最終導致了他的再次犯罪。12年后的今天，他再次因販毒被判刑入獄。“如果我要找一份工作的話，肯定離不開足球。”對著中央電視臺的鏡頭，唐全順曾經這樣表示，“要我當主教練，我還真擔不起這個責任；但要我當個助理教練，教教小孩，搞搞溝通工作，真是一點問題沒有。”可惜的是，唐全順一直沒有得到這樣的機會。

“二進宮”這樣的下場，對其來說無疑是咎由自取。可是，一個嚴峻的現實是，隨著體育運動的日益職業化，無疑將會有越來越多的像唐全順這樣在職業化浪潮中被淘汰下來的昔日體壇明星和更多的體育人。不管怎樣，他們曾經多少都為我們的體育事業作出過自己的貢獻，如何妥善安置他們退役后的生活，避免更多的“唐全順”出現，應該得到社會各界的深思。

編輯：鄭賓 39375816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