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四層圣殿

郭忻杪

24.克里斯·保羅

顯然，如今將CP3排在這個位置是高了（甚至高過伊塞亞·托馬斯，有點讓人難以接受）。原因？只因為10年了，他還沒打過分區決賽。

3個月前，他剛剛經歷了一場由約什·史密斯和科里·布魯爾聯手導演的19分大逆轉，快艇第四節命中率被壓制在了18.2%，系列賽總比分也由3比1撕扯著擰成了3比3，此前甜蜜的得州之旅轉瞬間就變成“WinOrGoHome”的終極較量，然后輸掉……這很糟糕。

好在，他還經歷過更糟糕的。

那是2009年4月29日，NBA此前大概從來沒有出現過季后賽一支球隊12個人（是的，所有人）像沙漠中的禿鷲一樣肆意凌虐一具早已干枯尸體的情況，卡梅隆·安東尼和昌西·比盧普斯率領的掘金贏了新奧爾良黃蜂58分，保羅全場只得到4分、6次助攻和6個失誤，最后一節他呆坐在板凳上，眼看著另外一側的主隊球迷稀稀落落離開球場。

是的，我們可以換一種角度考慮——1995年西部半決賽，查爾斯·巴克利率領的太陽在3比1領先的情況下最終被火箭逆轉，賽后“爵士”悻悻地甩下一句話：“他們（火箭）就像是只特大號的得州蟑螂，你狠狠地一腳踩下去，明明聽到一聲脆響，再抬起腳，它竟然若無其事地爬走了。”

我人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北方度過，早年只見過名為小蠊的蟑螂品種，初到南方，第一次在莫比爾見到如拇指般大小的大蠊囂張地趴在廚房墻壁上時，還被嚇了一跳。后來我又知道蟑螂不止會爬，還是會飛的。

保羅現在已經是一名偉大的控球后衛了，各類個人榮譽（助攻王、搶斷王、一陣一防）塞滿了他的陳列室，唯獨缺少總冠軍，這讓他目下不得不暫時和加里·佩頓、內特·阿奇巴爾德、凱文·約翰遜、馬克·普萊斯站在一塊。但是，我們也不該對他過于苛責，畢竟沒有人能做到滴水不漏，許多偉大的控衛他們也都曾在季后賽中失去過指南針。

2003-04賽季，籃網同活塞的東區半決賽搶七戰，賈森·基德全場8投0中，一分未得，球隊輸給活塞31分之多；1995-96賽季，爵士和超音速的西部決賽，斯托克頓前五得分分別是4、11、7、7、4，助攻則沒有一場超過8個；惟一的例外是“魔術師”約翰遜，在他的職業生涯中即便發揮不佳，球場上也沒有出現過神志恍惚帶著球隊一塊跳進火坑的情形。然而“魔術師”是天生的王者，對于他的標度應該是“最偉大球員”之一而非僅僅是“最偉大控球后衛”當中的一員。

NBA一直把送出助攻和控制失誤奉為控衛圭臬，在這項評價標準中，保羅擁有足夠驚詫的優勢，驚詫到完全可以對著所有對手說：不服來比比！他職業生涯的助攻失誤比達到了史詩級的4.1，歷史上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接近這個成績，排名第二的斯托克頓是3.8，至于其他人（基德3.0、“魔術師”2.9、伊塞亞2.6），已經是天壤之別了。

這一點很讓人憤怒——所有人都知道保羅是一名優秀的球員，然而為什么他的職業生涯迄今為止竟然沒有一次進入哪怕分區決賽（尤其在球員配置還都不錯的情況下），難道僅僅是“以控球后衛為核心的球隊很難獲得總冠軍”便可以解釋么？不管怎樣，在拿到屬于自己的第一枚總冠軍戒指前，無法成功的壓力保羅怕是要一直背負著了。MJ第一次奪冠是27歲，職業生涯第7年；勒布朗第一次奪冠也是27歲，職業生涯第9年；“大O”等到將退役時才在密爾沃基贏得了一個不完全屬于自己的冠軍；而如果像德克（諾維茨基）一樣堅守，花的時間也許會更久。

NBA是勢利的，鷹郡事件后整個世界都拋棄了科比，然后他用一連串勝利又重新成為了聯盟的主宰；“決定1.0”過后人們對勒布朗的批評紛至沓來，他則用4進總決賽和兩個總冠軍有力回擊。諸如馬布里、蘭多夫、J.R.史密斯等等，人們對他們的評判真的來源于行為本身么？不，區別只在于是否取得成功而已。很殘酷？是的，但它也很公平，并且標準統一。任何人（我是說任何人），只要在球場上掙得屬于自己的尊嚴，就會獲得別人的尊重。不存在任何虛假成分，該做的，只是努力，僅此而已。

一直以來，我都把保羅當成一個配得上總冠軍的球員，多年屢戰屢敗后，我真的希望他能像巴克利所說的得州蟑螂那樣。這期間他還會拿個幾次助攻王、搶斷王、進一陣一防，這些足以保證他能夠擠進這份榜單前40了。再加上一個總冠軍呢？現在的位置，毫無爭議。

23.約翰·斯托克頓

約翰，他真的極其、非常、特別優秀，但從來算不上偉大。這些，從他入選二陣和三陣的數量，以及那鐵證——MVP投票中從未躋身過前六，便可以知曉。他和馬龍間那些讓人審美疲勞的高位擋拆、毫無生氣的面容和平庸的天賦，讓每個人都感到無聊透頂。他之所以能進“夢一隊”，僅因為伊塞亞切斷了自己一條又一條道路，他才成為了那個更保險的選擇。我一直這么覺得，如果你不喜歡他，他看起來會更有趣一些。他沒有綽號，還把自己的發型打理得像樂高人一樣。爵士在上世紀90年代形成的那套極具條理性的可怕無聊打法，有他絕大部分功勞。那些年，延阻對位球員時，他會用骯臟的小動作拉拉扯扯，程度足以令布魯斯·鮑文汗顏；當對手繞過了擋拆，他還會習慣性地給他們下絆、最后一瞬間伸出膝蓋等等。可盡管如此，時至今日也沒有任何人來找他就這些事情討要過說法，因為，他就像是經典情景喜劇《90210》中布蘭登和布倫達的老爸一樣。

你從來挑不出斯托克頓的巔峰期，因為他從來就不曾有過。1988到1995年，他的場均得分和助攻分別徘徊在14.7到17.2和12.3到14.5之間。在那個“助攻好像突然變得好刷了”的年代，他的投射數據還很優異（單賽季命中率53%或以上做到過7次，1988年更是達到57.4%）。

可令人遺憾的是，自從1988年交出一份恐怖的數據單后（場均20+15，包括一場單場24助攻的比賽，對湖人），約翰在他長達8年的職業生涯最好年華季后賽里就始終扮演著爵士被淘汰出局“主要責任人”的角色。其中1989年首輪被七號種子勇士橫掃，這只是一支由溫斯頓·加蘭打首發控衛的球隊；凱文·約翰遜和他的太陽1990年在客場偷得了決定系列賽成敗的第五場；1991和1992年，開拓者兩次將爵士掃地出門，第二年的最后兩場敗仗中，斯托克頓投出25中6，表現遠遜對手陣中跟他同年的特里·波特（系列賽場均26分、8助攻）；1993年猶他搞砸了一個2比1的領先局面，首輪遭西雅圖逆轉，斯托克頓則在有可能扼殺懸念的第四場14投僅4中（主場）；1994年爵士西決輸給了火箭，約翰65次投籃打鐵38次，而且系列賽場均只有9.4助攻（請原諒我說“只有”，但這對他而言的確是有點少）；隔年首輪兩者再相遇，爵士在主場輸掉第五場決戰，約翰的貢獻是14投4中得到12分外加5次助攻；待到1996年爵士在西部決賽中同超音速大戰七場，兩位明星控衛的對決本該是場上除馬龍VS坎普外的最焦點。可結果呢？是佩頓場均20.8分、6.4次助攻、命中率56%；斯托克頓場均10.1分、7.6次助攻、命中率39%，前者完爆后者。endprint

結束1996年的季后賽之旅后，約翰已經34歲了，將要步入職業生涯黃昏，可誰想，這時他的命運卻悄然發生扭轉。彼時，“魔術師”和伊塞亞已經退役、KJ和馬克·普萊斯漸漸凋零、“便士”的膝蓋很快就要遭受重創、蒂姆·哈達威前交叉韌帶已經撕裂、基德和馬布里還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肯尼·安德森和達蒙·斯塔德邁爾永遠長不大、羅德·斯特里克蘭和尼克·范·埃克塞爾簡直是瘋子、馬克·杰克遜和穆奇·布雷洛克則跟他不在一個檔次……上帝啊，還有誰？

而且，這時NBA的比賽節奏也開始慢了下來，快攻嚴重受限，各隊每次進攻都要像擠牛奶似的耗上18至20秒，在35歲上下的年紀，約翰得到了最好的發展機遇。他是聯盟里數一數二的控衛，爵士1997年贏下64場并終于闖入總決賽，斯托克頓也交出了久違的季后賽優異數據單——場均16+4+10、命中率52%，對位球員有達里克·馬丁（快艇）、埃克塞爾（湖人）、馬特·馬洛尼（火箭）及史蒂夫·科爾（公牛）。1998年猶他再進總決賽，斯托克頓在四個對手馬洛尼、埃弗里·約翰遜（馬刺）、埃克塞爾和科爾面前，還多次上演讓人難忘的關鍵表現。憶往昔和“魔術師”斗、伊塞亞斗、GP斗、KJ斗的崢嶸歲月，簡直無上光榮。

在我這份榜單排名前30的球員里，大概約翰是最走運的一個，因為他的職業生涯太長了，以至于我們只記住了他1997和1998年的高光，忘卻了他1989到1996年間的慘淡經歷。我們驚詫于他那嚇人一跳的總助攻數字（15806），卻忘記了它們來自于那個助攻評判標準莫名其妙就變松了的年代。他和史上最佳教練之一（斯隆）及史上最佳大前鋒之一（馬龍）合作良久，但人們往往裝作看不見。

事實上，如果同在巔峰期的話，約翰是肯定不如“魔術師”、伊塞亞、GP甚至KJ的，在他職業生涯后半段，基本防不住任何人，還不像其他偉大球員那樣，一到季后賽就能切換到另一種模式。但我為什么還要把他排在23名這么高呢？因為他讓我厭煩了，即便將入不惑之年，依然能維持在一個較高的水準，是NBA歷史助攻王與搶斷王，并且在診治“球隊運轉不暢”方面很有一套。2002年對國王的一場季后賽，爵士第四節落后6分，急需一個進球來澆滅薩克拉門托球迷的尖聲喊叫，這時斯托克頓的關鍵表現又上演了。他帶球飛奔，我知道：一定是要搶投三分了。可麥克·畢比不這么想，帶著“這老家伙只是想把球快點帶過半場”的念頭，他放棄了貼身緊逼，只是附和著后退。這時約翰突然急停，然后投出了他那標志性的“我的想法指引著我，不知怎地身體就是能長時間保持熱度，投出這一球（To Launch This Baby）”式三分。

唰……只差三分了，23歲的畢比無奈地搖了搖頭。

19年時間，就算是你從里到外將他了解的一清二楚，知道他的每一個動作，相信他還是會把這套玩意再重復一遍。約翰退役后我偶爾還是會想他，盡管厭倦他一板一眼的打法，看他比賽像是在地獄里受煎熬，可僅此一家、獨一無二，多年后我意識到這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