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將至

郭忻杪

黑暗曙光

2004年夏天，夏洛特擁有了一支全新的NBA球隊，也是聯盟第30個成員，山貓。山貓的加入波及到南海岸的黃蜂，這支2002年就搬來新奧爾良的勁旅自此被劃入西部，同馬刺、火箭、小牛、灰熊一起成為了西南區的一員。對黃蜂來說，這是2004-05賽季災難般的開始，此前5年從未缺席過季后賽的他們開季18戰僅贏一場，傷病幾乎無差別地眷顧了每名隊員。大衛·韋斯利及拜倫·戴維斯相繼離隊正式宣告了球隊開始進行重建，沒有人愿意來這里，吉姆·杰克遜在得知自己被火箭交易到黃蜂后甚至拒絕去新奧爾良報道，不得已，黃蜂又把他轉手送到太陽。不難想像，傷病、戰績、一個吝嗇的老板和始終板著臉教育球員的主教練拜倫·斯科特共同毀了這支球隊。所以戴維斯在2005年全明星周末過后離隊時才會發出這樣的感嘆：“日子像地獄一般，能離開真是上帝開眼。”這年的黃蜂，最終只取得18勝64負的戰績在西部墊底，沉重落幕。

與此同時，另一邊，讀大二的保羅正帶領他的維克森林大學征戰NCAA錦標賽。前一年他們止步16強，此番顯然想要更好的成績。可是，一場定勝負的“瘋三”一切皆有可能，雙加時，維克森林止步32強。

保羅不想再等了，他決定參加選秀。樂透抽簽，東西區同為18勝的山貓和黃蜂居然都沒抽到前三，通過擲硬幣，黃蜂獲得了第四個挑選球員的權利。這個結果對保羅打擊甚大，因為出生在北卡羅來納州的他將幾乎確定失去為家鄉球隊效力的機會。試想一下，如果山貓的簽運能夠好一點（抽中狀元）？那么保羅一定會是當年選秀大會上第一個被叫出名字的，一定會！

2005年是最后一次允許高中生參選，政策的出臺對這一屆新秀倒起了反作用，高中生扎堆參選，但不同于前兩年，他們不再是選秀大會的最主角。參選球員中，呼聲最高的是來自小聯盟的澳大利亞人安德魯·博格特、北卡州大的馬文·威廉姆斯及保羅。博格特很有意思，他一場NBA比賽沒打，就敢自信地宣稱自己是白鄧肯，并把科比、詹姆斯、德懷特·霍華德、夸梅·布朗等高中生新秀損了一遍，還直斥NBA后衛應該把球都交到像他這樣的大個子手中。結果，十年了，博格特一直在給后衛打下手，今年更是在庫里的光環下拿到總冠軍。回顧這番言論，不知他該作何感想。

前一個賽季全聯盟戰績最差的老鷹（13勝69負）手握榜眼簽，然后總經理比利·奈特在埃爾·哈林頓、約什·史密斯、柴爾德里斯等前鋒扎堆卻亟缺控衛的情況下毅然放棄保羅和德隆·威廉姆斯，轉頭選了2.06米的馬文，堪稱選秀史上最大災難之一。第三順位，用三個首輪換得開拓者探花簽的爵士老帥杰里·斯隆，對伊利諾伊大學香檳分校的德隆是志在必得。接下來，黃蜂的選擇根本不需要猶豫。

拉斯維加斯夏季聯賽，重頭戲自然是幾位熱門新秀的表現。博格特中規中矩，讓期待他成為水貨和期待他一如所言展現統治力的兩撥人均敗興而歸；馬文表現慘不忍睹，在場上無所適從，除了空位投籃打鐵什么也做不了；德隆的表現也很掙扎；至于保羅，他的問題是找不到投籃手感，但這卻并未折損對他的評價。看過夏季聯賽的記者和球迷無不驚呼他的全能——防守時看準時機殺出搶斷，進攻時吸引防守制造傳球空當，即便是換了一塊場地、換了一群隊友，他對局面的掌控和出眾的技術依舊令人拍案叫絕，與夏季聯賽的總體畫風格格不入。人們紛紛感嘆讓這個年輕人打這種比賽毫無意義，要求斯科特停止讓保羅上場以免受傷。不幸的是，這件事還真的就發聲了，背部拉傷讓保羅提前告別了短暫的夏季聯賽之旅。

待到秋季，訓練營開始，黃蜂隊內的每個人都很喜歡保羅，只有一個人例外。賈馬爾·馬格洛伊爾還沉浸在自己2004年入選全明星的喜悅余韻中，他警告保羅不要過于表現自己，比賽中只要把球交給他就行了。保羅沒有辯解，反倒是P.J.布朗站出來鼓勵他要按自己喜歡的方式打球。訓練營結束，是馬格洛伊爾被交易離隊，黃蜂從雄鹿換來戴斯蒙德·蒙森及一個2006年首輪選秀權（后來選中塞德里克·西蒙斯）。

新奧爾良一直是個多災多難的城市，2005年休賽期，那場著名的災難——卡特里娜颶風來襲，新奧爾良球館被淹沒，這里的一切籃球活動也被迫停止。NBA緊急聯系位于美國中南部的俄克拉荷馬接手新賽季黃蜂隊的36個主場比賽，另外為了回饋新奧爾良球迷，另外5個主場由新奧爾良另一個體育館承辦。

新賽季即將開始，沒有人對黃蜂有一絲一毫的興趣。在他們陣中，首發中鋒是36歲的P.J.布朗，大前鋒是大衛·韋斯特，首發控衛是個新秀，首發分衛是2004年的新秀J.R.史密斯，首發小前則是那個命中率只有三成出頭的斯洛文尼亞人波斯簡·納克巴。看上去，這又會是一個勝場不足20的擺爛賽季，目標直指2006年狀元。

不過保羅，他卻說：不！

“蜂王”初問世

第一場比賽

職業生涯第一場比賽，保羅和他的黃蜂面對的是擁有麥克·畢比、佩賈和邦奇·威爾斯的國王。賽前，幾乎所有人都篤信畢比必將會給新來的保羅上上一課，結果看到的卻是：后者第一個回合摘下后場籃板，然后助攻大衛·韋斯特跳投得分；第二個回合再搶斷畢比，三人合圍下強行突破高難度上籃得手……全場比賽結束，保羅拿下13分、8個籃板、4次助攻外加2次搶斷，黃蜂93比67大勝國王，而畢比在他的防守下11投僅3中，貢獻8分。

完美的首演！比賽結束后在球員通道，保羅看著攝像機，邊走邊興奮地沖它喊著：“我的第一場NBA比賽，Onetozero。”

第一次得分20+

開局取得2勝2負后，第五場比賽黃蜂坐鎮主場迎來小牛。對手是在之前5個賽季連續取得50+勝場數的西部勁旅，且隊內當家球星諾維茨基如日中天，黃蜂羸弱的陣容使保羅不能有效盤活全隊，于是他開啟了得分模式。

14投10中（其中三分球6中2、罰球5中4），26分，保羅就這樣刷新了個人得分新高。可惜黃蜂還是以6分之差敗北（103比109），諾維茨基拿下了30分，特里也有26分進賬。這場比賽是保羅第一次真正感受一支有實力競爭總冠軍的球隊是如何打球的，同時他也看到了一名超級明星領袖在隊內該起到怎樣的作用。endprint

第一次兩雙

然后，3天后在邁阿密，他就拿到了職業生涯第一個兩雙，也是首次助攻上雙。16分、10次助攻，在保羅的幫助下，P.J.布朗拿了24分，大衛·韋斯特也有16分。當時，熱火跟小牛一樣，也是聯盟里首屈一指的強隊，這場比賽“大鯊魚”奧尼爾缺陣，但熱火在韋德的帶領下還是109比102捍衛主場，“閃電俠”則拿下了更為耀眼的25分、10次助攻。成長的路上一定要經歷這些，保羅也不例外。

第一次20+10

都說保羅的籃球智商極高，學習、領悟能力極強，這點在他的新秀賽季便展現無遺——美航中心球館領略了韋德20+10的風采，3天后對陣老鷹他也做到了。這是一場保羅必須要表現的比賽，因為雖說他很愿意為黃蜂打球，但5個月前選秀大會上亞特蘭大人的不信任還是讓他耿耿于懷。面對與自己同屆的榜眼秀馬文，保羅火力全開，狂砍25分、7個籃板、12次助攻、5次搶斷，用開啟職業生涯后的最強表現有力回擊，黃蜂也3分險勝。馬文呢？他有點不知所措了，4投0中一分未得，對面那個身高只有1.83米小子的血性讓他膽怯了。

眾所周知，現在的保羅打球錙銖必較、有仇必報（就像這場比賽一樣），有人說正是這樣的性格阻礙了他邁向更高的階梯。可看看吧，其實在十年前他就已經這么打球了，正是這種不服輸、不甘心被人看低的勁，往往能逼他打出逆天表現。十年來，他奉獻了太多像這樣的表演，臉上還總是掛著帶點小抱怨的怒氣，我們愛這樣的保羅，盡管追逐總冠軍他可能真的需要改變這點。

第一次對位德隆

保羅與德隆，他們同位置、同屆，一個是三號秀、一個是四號秀，本被認為該是一生之敵。

第一次面對爵士，保羅背靠背交出了18分、7個籃板、7次助攻的數據，而德隆這場比賽是作為基斯·麥克里奧德的替補，拿下了17分、4個籃板、3次助攻和3次搶斷，爵士6分優勢取勝。3天后雙方移師新奧爾良再次較量，這一次笑到最后的是黃蜂，保羅用23分、8次助攻的表現全面壓制德隆的14分、1次助攻。賽季收官階段整體實力更強的爵士又兩勝黃蜂，德隆在個人表現上也要好于保羅。當時看來，他們二人不分伯仲，繼基德&納什后NBA下一個十年控衛的領軍人物對決已經呼之欲出。

可誰想……十年后，保羅已經坐穩聯盟控衛頭把交椅多年。德隆呢？他卻成為了“刺頭”、“教練殺手”、“不上進球員”的代表，今夏他被籃網買斷后遠走達拉斯，在得州他也期待重新證明自己的價值。

第一次面對馬刺

2005年12月19日，賽季第24場比賽，黃蜂迎來馬刺。這場比賽對保羅有什么特殊意義？因為對方是衛冕冠軍？陣中有一個他的維克森林大學校友蒂姆·鄧肯？還是又拿下了17分、12個籃板、9次助攻、5次搶斷的超級數據？或許，兼而有之吧。

保羅至今還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跟馬刺交手時的心情：“很激動，當時他們和活塞是聯盟里最好的兩支球隊，那年總決賽看得我熱血沸騰。那時我們還沒遇到活塞，先遇到馬刺，老實講，我只是告訴自己不要出現太多失誤就好了。”

后來，我們都知道，保羅在沖擊總冠軍的路上曾兩度被馬刺攔下，一次是2008年他最接近獲得MVP的賽季分區半決賽七場落敗，還有一次是2012年初到快艇同樣第二輪被橫掃出局。直到今年，他在首輪第七場射出那記拋投準絕殺后才算真正邁過了這道坎。十年恍若一夢，初次交手時的惴惴好像就發生在昨日。

第一次三雙

NBA歷史上，頂級的控球后衛基本上都是三雙達人，從奧斯卡·羅伯特森到“魔術師”約翰遜再到賈森·基德，保羅當然也要加入到這個行列當中。

新秀賽季，CP3總共拿到兩次三雙，分別是2006年4月3日客場對猛龍（24分、12個籃板、12次助攻）及三天后主場對勇士（17分、11個籃板、16次助攻）。此前，類似于首次對陣馬刺那樣的準三雙數據保羅已經打出過多次，但就是始終沒有完成三雙，賽季行將結束，在帶隊向季后賽席位發起最后沖刺的階段他終于做到了。其中，打勇士16次助攻還是他新秀賽季最高，外帶的6個搶斷也非常耀眼。看到這樣的表現，連大名鼎鼎的伊塞亞·托馬斯在接受采訪時都謙虛地表示：“自己從來沒有像克里斯這般出色過。”

躍動的精靈

當然，新秀賽季眷顧保羅的也不只有驚喜，還有傷病。由于手指骨折，他一共缺席了4場比賽，其實本該休息更久（醫生建議是2到6周），但僅4場過后他就又披掛上陣。對此，小家伙當時給出的解釋是：“受夠了坐在場下，不能幫助球隊的感覺，我一定要上場！”

黃蜂也未能徹底擺脫前一個賽季各種噩夢殘留下來的消極籠罩——隊內替補中鋒克里斯·安德森因為嗑藥，被驅逐出聯盟，使得本就捉襟見肘的球隊內線更是雪上加霜；再加上韋斯特、梅森的傷病；斯科特又冰封了不那么聽話的J.R.史密斯和柯克·施耐德（他倆是黃蜂僅有的兩個正牌得分后衛）……饒是如此，保羅依然在不被看好的情況下帶領著球隊在西部一路沖殺，全明星周末前高居西部第六。

可是，又如同漫畫《灌籃高手》作者井上雄彥所說的那樣：青春總是不完美的。全明星過后，保羅帶著只有6、7人打球的黃蜂繼續沖擊季后賽開始顯現出疲態，不出意料，一波7勝21負的低潮過后，徹底退出競爭行列。但38勝44負、46%的勝率，還是狠狠打了那些起初預測他們最多只有18勝評論家們的臉。

賽季結束，場均16.1分、5.1個籃板、7.8次助攻、2.2次搶斷，搶斷總數（175）高居聯盟第一。最不可思議的是，保羅場均失誤只有2.3次，對一個初入NBA的核心后衛來說，簡直不可想象。回看下現在那些新星控衛們的新秀年，庫里、沃爾、歐文、利拉德，沒有一個少于3次的。

保羅拿走了全部6個月最佳新秀，年度最佳投票，也掠取了全部124張首位選票中的123張（惟一失去的一張來自鹽湖城記者，他投給了德隆）。結果出來后，排名第二的猛龍隊大前鋒查理·維蘭諾瓦表示：“其實，從CP3打第一場常規賽起，這個獎項的歸屬就已經失去了懸念。”

這個賽季保羅的效率值是22.1，外線歷史上僅次于奧斯卡·羅伯特森和邁克爾·喬丹，上兩個高于他的是奧尼爾和鄧肯，數字也不過22.9和22.6。勝場增加值上，保羅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鵲居第二，那一人，自然還是喬丹。

21歲，保羅的新秀賽季結束了，漫長的職業生涯正在等待他。在那些十年前還未到來的歲月里，傷病、失敗的交易、管理層變故，一切他所不能控制的厄運，后果都要由他來承擔。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什么是完美的，即便喬丹也遭遇了1985-86賽季那次有可能毀掉他職業生涯的嚴重傷病。未來的日子再不會有新秀賽季這般甜美，彼時的保羅，青澀俊朗，臉上沒有一絲哀愁痕跡，像極了夏天的騎士。

此情已待成追憶，方羨夏蟲不語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