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譜論春秋巴蜀成巨制

董越　王樂華

圍棋，又名爛柯，起源于中國，距今已有4000年歷史。據(jù)先秦典籍《世本》記載，“堯造圍棋，丹朱善之”。《列仙全傳》記載：王質(zhì)，晉時衢州（今浙江省內(nèi)）人，入山伐木，至石室見二位老者弈棋，便置斧旁觀。老人與之食，似棗核，吮其汁便解饑渴， 后老人對王質(zhì)說，“你來已久，可回去了”，王質(zhì)取斧，柄已盡爛， 遂歸家，已歷數(shù)百年。親人無復(fù)存世，后入山得道， 后人遂將圍棋稱爛柯。古人將琴、棋、書、畫奉為文人雅士必修之功，據(jù)《周禮·地官·大司徒》記載，六藝：“禮、樂、射、御、書、數(shù)”，其中“數(shù)”即指“弈”。古人二十行冠禮，以示成人，必須要修好六藝，為人生起步之本。經(jīng)過漫長的發(fā)展，已成為一種獨具魅力的傳統(tǒng)中華文化國粹，并正在逐步走向世界，代表了東方人思維一種載體。

從傳說中堯造圍棋發(fā)展至今，在圍棋漫長的歷史長河，圍棋的發(fā)展幾起幾落，例如魏晉南北朝、唐朝、宋朝、明朝幾度昌盛。清初順治、康熙年間諸國手的技藝和名聲赫然，據(jù)徐珂《清稗類鈔》：

“順康之時，過百齡、盛大有稍變舊習(xí)，吳瑞澂（徵）、何翰公、汪幼清、婁子恒乃進術(shù)工穩(wěn)。黃月天有“弈圣”之稱，徐星友乃大雅之作。余如周嫩予之綿密、李元兆之野戰(zhàn)、汪漢年之穩(wěn)健、周東侯之偏鋒，要皆各極其妙，多可傳也”。

而到清朝康熙、乾隆年間，以黃龍士，范西屏、施定庵等人的棋藝活動為中心，終于達(dá)到了巔峰狀態(tài)。

從乾隆后期至鴉片戰(zhàn)爭，50多年間，由于清政府的腐敗，國勢明顯下降，棋勢如國勢一落千丈。盡管如此，植根于華夏文明的圍棋藝術(shù)和文化，卻仍然具有強大的生命力，特別是康熙、乾隆圍棋鼎盛時期的國手們，可謂星光璀璨，豪杰輩出，為后世留下了為數(shù)可觀的棋譜、棋經(jīng)。其中，版本刊刻最著名的有“晚清四大叢譜”，分別是鄧元鏸編纂《弈潛齋集譜》，鮑鼎編纂《蝸簃弈錄》，王存善編纂《寄青霞館弈選》，黃紹箕、剻光典編纂的《海昌二妙集》，這四部巨制匯集了數(shù)以千計的佳譜名局。

“晚清四大叢譜”之一，《弈潛齋集譜初編》（后文簡稱“初編”）十七種藏于重慶中國三峽博物館，八冊，竹紙線裝，書高37cm，寬27cm，板框高26cm，寬19.5cm，半頁10行，每行字?jǐn)?shù)22，四周單邊，白口，無魚尾，版心上刻每一種的題名（如“施范十局”等），中為頁次，下刻“弈潛齋刊本”。 “弈潛齋刊本”的棋譜，刻工精美細(xì)膩，由鄧元鏸、鮑鼎名家勘誤，就其內(nèi)容和刊刻特點來看，該書是研究中國圍棋史和古籍版本的重要資料，不失為一部難得的古籍善本。

編撰者鄧元鏸，字純豐，號弈潛，清末無錫人， 約生于道光、咸豐年間。光緒年間先后任四川長寧、開縣、眉山、華陽等縣做知縣多年。他不僅工詩文，且好讀史，尤酷愛圍棋，十九歲開始學(xué)棋，一生致力于搜求前賢弈譜和刻印清代名家弈譜，是一位卓有成效的圍棋棋譜收藏家、出版家和棋史研究者，前后經(jīng)長達(dá)三十年左右的時間精心編輯，陸續(xù)分集出版的一部綜合性圍棋匯編—《弈潛齋集譜》，該書由初編和二編組成，成書于光緒七（1881年）年至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之間。其中，《初編》無論內(nèi)容還是數(shù)量上，都占據(jù)了全書的重要地位，是整個《弈潛齋集譜》的精華所在，耗用鄧元鏸巴蜀旅居生涯的全部精力，正如他在一篇序中描述：

“余性耽寂靜，視世之鶩聲利者，雅不同調(diào)，僑居多暇，獨嗜好弈棋，長日疏廉，秋鐙夜雨，一枰坐對，萬慮具清。蓋嘗極意究求，搜尋舊譜，深惟不敏，竊欲窮古人閫奧焉。”

寥寥數(shù)語，無疑深動地勾勒出了一個宦旅蜀中的圍棋史研究者和刊刻家的形象，經(jīng)過無數(shù)個風(fēng)雨寂寥、酷暑難挨日日夜夜勘校整理，這部圍棋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巨制，最終刊刻于巴蜀大地開縣官署。

《弈潛齋集譜初編》精選了清代著名棋手范西屏、施襄夏、黃龍士、梁魏今和陳蘭如等具有代表性的精彩對局，其中最著名的有范西屏和施襄夏在今浙江平湖縣的精彩對局“施范十局”，人稱“當(dāng)湖十局”，對弈雙方，布局宏大，中殘算路精深，最終平分秋色，為范、施的代表作。還包括一些名家評注，如施襄夏親自批注的名手對弈十八局，其中不乏名家序跋和詩抄，如鄭板橋的“贈梁魏今國手”等；《歷朝弈事輯錄》輯錄了二十四史中自東漢起的歷代有關(guān)圍棋的人和事，成為研究圍棋的重要史料輯錄，正如鄧元鏸在該書的另一篇序跋中道：

“余喜讀史復(fù)好弈官長寧十年政鑒多暇取二十四史，徧讀之，過弈事輒隨筆甄錄，積盈帙。”

《棋評》中，對大師們圍棋理念和棋風(fēng)，作了深動、形象的比喻和總結(jié)，

“施定庵如大海巨浸，含蓄深厚。范西屏如崇山峻嶺，抱負(fù)高奇。程蘭如如齊楚大國，地廣兵強。梁魏今如魯靈光殿，巋然獨存。黃龍士如天仙化人，絕無塵想…”。

值得注意的是，該版本的十七種的最后一種，名為《弈潛齋偶存譜》，收集了編纂者鄧元鏸本人在清光緒戊戌年（1898年）弈棋六十四局，并且全部由鄧氏本人作記錄。《弈潛齋偶存譜》目前雖然不是孤本，但民間已很稀少，據(jù)筆者所知，在各大藏書機構(gòu)鮮有收藏，這使得重慶中國三峽博物館藏《弈潛齋集譜初編》的版本增色不少，無論對于古籍收藏界和古籍整理學(xué)術(shù)界都具有其重要價值。

為《弈潛齋集譜初編》在開縣刊刻成書，完成大業(yè)，鄧元鏸欣然賦詩一首作為他長期在蜀圍棋史研究和棋譜刊刻生涯的總結(jié)，亦在巴蜀出版刊刻史上，留下重重一筆：

“古弈渾含今弈刻，非非如想妙無前。世間萬事皆趨變，不獨圍棋異昔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