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 琳
(西藏大學 文學院,西藏 拉薩 850000)
淺探李白、杜甫寫景詩中的內涵
魏 琳
(西藏大學 文學院,西藏 拉薩 850000)
李白、杜甫是我國的文壇巨匠,他們都創作過大量的寫景詩,這些寫景詩不僅是他們內心情感的反映,更是他們對于政治、對于時局的觀照與預見。其詩之風格不僅融合了他們個人性格的因素在其中,更是被烙下了深深的時代烙印。
李白;杜甫;寫景詩;政治觀照;風格影響
李白和杜甫作為我國詩壇上的兩顆巨星,都具有超人的才華、不朽的詩名。他們共同生活于唐玄宗統治下的開元盛世,又共同經歷了大唐由盛轉衰的安史之亂。他們是開元時期的士人,有著大唐文人最崇高的理想追求,對于仕途的追求是他們一生都未能放棄的理想。然而現實卻是殘酷的,李、杜二人的仕宦之路屢屢受挫,幾乎一生未能得志。
“寄情于景”是中國文人慣有的排遣憂慮的方式,無論是傾向于浪漫主義的李白,還是傾向于現實主義的杜甫,都有許多寄情于山水盛景的寫景詩。然而,盡管李、杜所處的唐代這一大時代背景是相同的,個人的人生經歷、個性思維、天賦才學以及所處的社會背景卻是不同的,故二人所創作的寫景詩又呈現出一定的差異性。在此,擬對李白、杜甫的寫景詩進行分析,以期探索二人寫景詩之內蘊。
李白主要活躍于唐王朝的鼎盛時期——開元天寶年間。此階段的唐王朝,無論是文化軟實力,還是經濟、軍事、政治等硬實力,都達到了王朝的巔峰。生活于那個時期的唐代士子大都懷有一種大國心態——樂觀、自信、積極進取。李白自然不例外,但他的身上還有著一種與眾不同的狂傲不羈、傲視群雄之勢。
若時代帶給李白性格的影響是狂放與樂觀,那么對自由的熱愛與追求則是其人格理想的主要體現。對李白的人格理想造成最深影響的是莊子和道教思想。道教作為一種宗教,其宗旨在于尋求現世的快樂以及個體生命的超脫,這與世人追求生存享樂的欲望不謀而合,同時道教在唐朝又具有“國教”的性質,所以自然受到推崇。而關于莊子對李白產生的影響,劉熙載也曾在《藝概》中說明:“太白詩以莊、騷為大源。”[1]
李澤厚認為莊子哲學是“讓自我與整個宇宙合為一體”的哲學[2],這種天人合一、追求自由的態度大大破除了藝術的禁忌,充分拓展了審美的空間。所以李白在遍訪山川盛景之時,深切地感受到雄奇壯觀的大自然不僅開拓了自己的視野,還開闊了自己的心胸,于是他獨特的山水情懷就此產生。可以說,李白的寫景詩正是基于這種與自然無比親和的山水情懷,所以當他遭遇人生失意時,他會在大自然中尋求精神慰藉甚至寄托情思。
杜甫的壯年剛好處于唐朝由盛轉衰的“安史之亂”時期。詩人由于受到時代的沖擊,經歷了底層生活的磨難,所以更容易從現實入手、以小見大,也更容易近距離體察生活,關注國家民族的命運。
杜甫出生于唐玄宗先天元年,“雖親身經歷天寶亂后的一些年月,而其安身立命之處,沉郁頓挫之際,實又孕育植根于盛唐時代”[3]。其個性受其家庭的影響比較大,他生于一個世代“奉儒守官”的官宦世家,而杜甫自幼深受儒家思想影響,熱衷于功名與政治。這些在他的作品中均有體現,如在《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中說道:“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4]這是杜甫的理想,立志要做輔佐社稷的帝王之師。同時在《詠懷五百字》中他也曾自述心跡:“非無江海志,瀟灑送日月。生逢堯舜君,不忍便永訣。”這雖然是他對統治者不滿的一種表達,但何嘗又不是干預現實政治的一種方式。
出生于“奉儒守官”的封建官僚家庭的杜甫,其生活的時代正處于大唐由盛轉衰的急劇變革時期。他經歷了開元盛世、安史之亂的全過程,時常饑寒交迫生活困窘,所以每當他在描寫景物時,無論是身處尋常巷陌,還是置身山水盛景,或多或少都會聯想到破碎的山河、離亂的世間景象,所以無論其感情多么沉郁曲折,最終都會回歸到對國計民生的觀照上。
“文學的真實是藝術的真實,文學作品往往通過變形、虛構和象征等手段,真實地反映生活。抒情性作品重在主觀情感的表現。所以,詩的真實,主要不是指客觀的真實,而是主觀感受的真實,情感邏輯的真實”。[5]李白、杜甫的詩歌都帶有濃厚的個人主觀感受,只不過李白所表達的情感看上去比較奔放而抽象,而杜甫所表達的情感看上去則更為含蓄而具體。盡管他們的詩歌有著如此顯而易見的差別,但這都是對現實生活的反映,只不過是通過變形、虛構、象征等一系列藝術加工手法呈現出來的社會生活。畢竟“抒情詩中的真與幻是辯證統一的”,它們都是詩人對這個世界的體驗,就算是有悖于現實邏輯的“幻”,也體現了情感與現實的“真”。
李白所表現的景物,不單是傳統意義上對于個人情懷的抒發,更是對現實的觀照。世人都稱杜甫為“詩史”,卻鮮少有人將李白也視為“詩史”。人們關注得更多的是李白飄逸的詩風以及桀驁不馴的情感表達方式,正因為李白曾作有“羞逐長安社中兒,赤雞白狗賭梨粟”(《行路難》)等一系列蔑視權貴、嘲諷獻媚取寵小人的詩歌,諸多研究者曾將李詩中常見的此類現象簡單地予以“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隱士精神”、“替廣大中下層文人鳴不平的時代傳聲筒”等闡釋。筆者對于這種觀點并不盡然茍同,誠如上文所說,是唐代多種社會因素的交織造就了士人階層開闊進取的時代精神,而士子們多有一種“愿為帝王師”的責任感。無論是李白還是杜甫,盡管他們都發出過為天下寒士呼吁的“布衣之言”,但這也只是他們站在掌權階層的角度上,在仕途失利的情況下發出的感召,然其內心依舊有“帝王師”的驕傲感。盡管身處劣勢,李白、杜甫都希望深入到王朝的政治核心進行干預。
如果把上述觀點運用到李白的寫景詩中,我們同樣也可以明晰地考察其寫景詩的內涵。在《蜀道難》中,“蜀道難”之語反復出現,這是詩人翰林生活期間直接接觸到了帝國的核心人物,意識到了盛唐歌舞升平中潛伏著各種政治危機,而后發出的感慨。他采用這種氣勢充沛、隱顯得當的手法來描寫“蜀道之難”,表面寫蜀地的山水盛景,本質上就是對現實政治的觀照。同樣的,如《西上蓮花山》里描寫戰亂洛陽的場景:“俯視洛陽川,茫茫走胡兵。流血涂野草,豺狼盡冠纓。”直接表達了安史之亂帶給人民的痛苦。又如《遠別離》:“日慘慘兮云冥冥,猩猩啼煙兮鬼嘯雨。”詩人將眼中所見的風云變幻暗示為朝堂政治的詭譎多變,其本質是為揭露政局之黑暗。李白就是這樣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將他對時代、對現實政治的見解融入到了寫景詩中,以“景”的表象暗指現實之“真”。
杜甫寫景,則多為以樂景寫哀情,王夫之是這樣形容此種表現方法的:“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6]如《春望》里的“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安史之亂致使山河破碎,而春天的到來卻使城里平添一份草長鶯飛的景象,花鳥的活躍與戰爭帶來的荒蕪形成了鮮明對比,此時詩人憂國憂民的情懷則更為明顯。又如《醉時歌》:“清夜沉沉動春韻,燈前細雨檐花落。但覺高歌有鬼神,焉知餓死填溝壑?”前半部分描寫春夜的閑適安寧,后半部分在內容上直接來了個大轉彎,詩人享受著如此難得的寧靜夜晚,卻在瞬間聯想到仍然掙扎在水深火熱中的民眾,一種悲愁與壓抑的情感頓時撲面而來。再如《傷春五首》:“鶯入新年語,花開滿故枝。天清云卷幔,草碧水連池。牢落官軍遠,蕭條萬事危。鬢毛元自白,淚點向來垂。”春天到來,本來靚麗的春景卻與危機的時局形成了鮮明對比。杜甫就是這樣“上感九廟焚,下憫萬民瘡”,他筆下的景物無論是凄涼的還是靚麗的,都與他對時局的憂心脫不了關系。
雖然李白與杜甫在對于景物的表現方式上有所不同,但他們的最終目的都是通過對景物的描寫達到一種對現實政治的觀照。只不過李白的表達方式更加飄逸,看問題的角度因接觸過統治階層而更加犀利,且多從國家全局入手;而杜甫的表達方式則是顯而易見的以樂景寫哀情,其看問題的角度也因為多接觸下層人民而相對微觀化且多從日常生活入手。但兩人的最終目的都是為達成對現實的觀照。
在李白、杜甫的眾多詩歌中,對長江及沿江景物的描寫頻率非常高。同時,這類寫景詩對李白、杜甫詩風的影響也非常大。余恕誠先生曾在其論文里說過:“長江流域的自然景觀豐富多彩,氣象萬千,或雄奇險峻,或秀美澄鮮。但總的特點是寬廣浩瀚,充滿活力,清明透徹,奔騰不息。這與李白胸襟闊大,精神飛越,不受羈束,追求不止的主體精神相契合。似乎生長養育李白的長江,已經把它的某些特征,內化在李白的精神性格之中。”[7]李白在描寫長江沿江景色的詩作中,無論是表現心情愉悅的“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早發白帝城》),還是表現憂愁的“白帝曉猿斷,黃牛過客遲”(《竄夜郎于烏江留別宗十六璟》)[8],其情緒都與長江交融在一起。
與李白相比,長江在杜甫詩風上的影響則更加明顯。縱觀杜甫一生,其總共有兩次到過長江流域:第一次接觸長江的契機是盛世漫游,杜甫見識唐王朝的大好河山,開闊了胸襟,意氣風發;第二次接觸長江則是安史之亂后的顛沛流離,經歷過大風大浪后的他變得更加內斂深沉。杜甫詩歌早期的風格主要體現為雄渾奔放,如“孤嶂秦碑在,荒城魯殿馀。從來多古意,臨眺獨躊躇”。但晚年流浪于長江三峽之時,所見風物又激發了他的另一種靈感。正如江盈科所說:“少陵秦州以后詩,突兀奇崛,迥異前作,非有意換路,蜀中山水自是挺特奇崛。獨能象景傳神,如春蠶結繭,隨物肖形,乃為真詩人,真手筆也。”[9]
綜觀之,李白、杜甫寫景詩中對景物的描寫不僅是出于時代社會的影響,更是他們自身經歷性格的縮影。他們對景物的描寫,也不僅是自身感情的抒發,更深層的原因為他們對政治時局的干預心態,無論是飄逸瀟灑的詩風,還是沉郁頓挫的詩風,都“俊得江山助”。他們的寫景詩由他們自己賦予了無盡的內涵,而江山的萬里多嬌也給他們的寫景詩增添了更多不俗的因素。
[1]劉熙載.藝概[M].北京:中華書局,2009.
[2]李澤厚.中國古代思想史論[M].天津:天津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4.
[3]劉明華,吳增輝.杜甫對李白的解讀歷程[J].社會科學研究,2006(4).
[4]杜甫.杜工部集[M].長沙:岳麓書社,1989.
[5]童慶炳.文學理論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
[6]王夫之.清詩話[A].姜齋詩話[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
[7]余恕誠.李白與長江[J].文學評論,2002(1).
[8]安旗.李白全集編年注釋[M].成都:巴蜀書社,1990.
[9]楊倫.《杜詩鏡銓》引[M].上海:中華書局,19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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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0125(2015)09-0217-02
魏 琳(1992-),女,重慶渝中人,西藏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唐宋文學研究。